躲藏在石堆里的马春哪里见过这般血腥拼杀的场面,像鹌鹑一样紧靠陈皎瑟瑟发抖。
胡宴脾气虽暴躁,却犹如一座泰山,是她们最后的防护。
打杀声震耳欲聋,惊得山间鸟雀四散逃离。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息,徐昭带来的随从们杀红了眼。
混战持续了两刻钟左右,喊杀声才渐渐消停。
二十多具尸体狼藉一片,剩下的山匪落荒而逃。
徐昭等人不敢追击,因为带着女眷。
现场血腥浓重,惨不忍睹。
身首异处有之,死不瞑目有之,被马蹄踩踏爆腹有之,什么死法都有。
怕再出意外,他们不敢再继续前行,顾不得身上的伤,一行人匆匆折返。
马春吓得腿软,最后还是胡宴将她扛到马车上才作罢。
折返回去的途中气氛沉闷,无人说话。
待人们寻到视野开阔有水的官道,才暂且停下,处理伤口。
此行八人浴血奋战虽受了伤,好歹未伤及性命,已是万幸。
陈皎不是娇女,无视男女大防,主动帮他们清理伤口上药。
方才马春被吓得腿软,这会儿镇定许多,也上前帮忙处理。
把徐昭身上的皮肉伤处理妥当后,陈皎有话要同他说。
二人走到一旁,陈皎压低声音道:“我们才进魏县就遭到下马威,徐都尉有何看法?”
徐昭面色凝重,提醒道:“此路不可再走第二回 。”
陈皎叉腰不语,心情显得特别不痛快。
徐昭安抚她的情绪,耐心道:“依我之见,先到周边打听那帮匪徒的来历,决定是否绕道而行,再从长计议也不迟。”
陈皎点头,“也罢。”
于是一行人稍作休整,便继续往回折返。
马车行至一处村落时,人们再次歇脚。
徐昭差人从村里请来当地人询问,是一位老媪。
那老媪见到这群身强力壮的汉子,有些胆怯。
徐昭提及路上遇到的山匪,老媪恐慌不已,同他们说道:
“那群强盗已经被官府围剿过好几回,都不管用。”
陈皎忍不住问:“这是因何缘故?”
老媪见她衣着体面,好奇打量道:“听说是衙门不管事。
“咱们这儿刚好跟怀安郡交界,那群强盗就躲藏在两界之间。
“两地的衙门相互推诿,可苦了路过的商旅和百姓,若是倒霉,丟性命也是常有的。”
听了她的解释,陈皎道:“看来魏县的管治不大太平。”
老媪摆手,“这世道,哪有什么太平。”
徐昭当即差村民去寻里正报官。
眼见天色不早了,是否要继续往魏县境内走,全凭陈皎做主。
她到底不痛快,同徐昭发牢骚道:
“那帮山匪欺人太甚,我们都已经挂了陈家旗亮明身份,还敢来招惹,可见吃了熊心豹子胆。”
徐昭也觉得猖狂,严肃道:“通常情况下,寻常山匪强盗是不会来招惹官府衙门的。”
陈皎冷哼一声,她这还没进魏县呢,就来了这么一出,表演给谁看?
徐昭道:“九娘子是进还是退,还是早做打算。”
陈皎柳眉一横。
徐昭见她不服气的样子,还以为她会硬刚,谁知她果断道:“回府去。”
徐昭不由得愣住。
陈皎重复道:“我要回家找爹。”
徐昭:“……”
他胸中憋了一口埋怨,果然是任性骄纵的大小姐,把他们这群人当猴耍。
谁知陈皎话锋一转,“你敢不敢领兵,我给你讨兵来。”
徐昭再次愣住。
陈皎啐了一口,通身都是混子行径,不满道:“魏县那般猖狂,纵是龙潭虎穴,我也得闯他一闯。”
徐昭沉默了阵儿,才道:“九娘子想调兵,主公只怕不会准允。”
陈皎:“这是为何?”
徐昭耐心解释道:“惠州的县城和郡里都没有兵丁,衙门里至多有十几个差役,若要调兵,得从主公手里讨。
“此举是为防范地方领兵生乱,故而地方上只有行政权,而无军政。”
陈皎着急道:“如此说来,那群山匪强盗就没法治一治了?”
徐昭正色道:“先前那老媪已经说过,衙门派兵围剿过数次,皆无结果,又因其藏匿在两郡交界,实难擒拿,这才成为祸害。”
陈皎闭嘴不语。
徐昭还是赞同她选择回府,说道:“九娘子矜贵,外头的情形没你想得那般简单,还是回府安稳。”
陈皎盯着他看了会儿,倒也没有反驳,只道:“那便听你的意思,回府罢。”
徐昭应是。
他是一点都不想来蹚魏县的浑水,今日又干了一架,心里头烦躁不已。
然而他哪里知道陈皎的心思,那帮山匪能无视官家蹭鼻子上脸打劫,可见其猖狂。
这还没进魏县呢,牛鬼蛇神就出来探路了,要是进去了,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陈皎脑中警铃大作。
纵使徐昭能打能杀,他们也是光杆司令,倘若魏县那帮人合力挖坑,双拳难敌四手。
陈皎敏锐地嗅到了危机。
一行人折返回城的路上还算顺遂,不作多叙。
在抵达樊阳的头一天,陈皎狠下心肠把自己的胳膊撞得淤青一片。
马春瞧得胆战心惊,担忧道:“小娘子此举管用吗?”
陈皎忍着痛,咬牙道:“我管不了这许多,谁若敢拦我的路,必杀之。”
她执意要搅魏县的浑水,让徐昭等人统一口径。
胡宴原本不屑她的任性,但见她这般凶残自伤讨兵,也不由得稍稍改观。
翌日一行人窝囊地回府。
陈皎装可怜,一进门就去寻淮安王哭鼻子。
当时淮安王在大房郑氏这边,忽听家奴来报,说陈九娘回来了,他颇觉诧异。
只消片刻,陈皎便哭着进屋来,眼泪花花的,委屈得要命。
淮安王不解道:“我儿这是怎么了?”
陈皎红眼跪到他跟前,哭诉道:“求爹做主,儿刚去魏县就挨了打……”
说罢撩起衣袖,露出胳膊上的淤青。
她昨日下了狠手,那胳膊上的痕迹看着委实吓人,触目惊心。
陈恩被唬了好大一跳,连忙把她扶起身,问道:“你怎么弄成了这般模样?徐昭呢,他死哪儿去了?”
陈皎哭道:“徐都尉他们也受了伤。”
当即哭哭啼啼把去往魏县遇到山匪的经历叙说一番。
陈恩听得鬼火冒,训斥道:“徐昭那狗东西有个屁用!
“临行前我这般叮嘱,连几个山匪强盗都拿不下,还做什么都尉?!”
当即命人去把徐昭找来问话追责。
陈皎窝囊地抹泪,时不时窥探陈恩的脸色。
一旁的郑氏早就看她不顺眼,哪里容得下她装怪,连忙叫婢女去请大夫来给她看诊。
明面是关切,实则是试探真假。
“天可怜见,九娘女儿家家的,郎君就不该让她出去,如今在外吃了苦头,着实叫人心疼。”
她露出揪心的表情,听得陈恩满脸不高兴。
陈皎含着泪,委屈巴巴道:“那帮山匪着实猖狂,我们都已经亮明了官家身份,他们还敢来招惹。
“爹,他们此举虽打在儿身,实则是在打你淮安王的脸面。
“整个惠州都是爹在管辖,一群小喽啰占山为王,哪里有把淮安王府放在眼里?
“爹定要为女儿做主,讨回公道。”
听着她的控诉,陈恩无语地看着这个搞事精,又气又心疼。
气的是她不受管束,心疼的是刚放出去就挨了揍。
陈恩没好气戳她的额头,骂骂咧咧道:“让你瞎胡来,现在知道外头的厉害了?”
陈皎不服气道:“明明是爹不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