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倪。”
汪倪从角落里出来,进前厅听令。
崔珏吩咐道:“去把徐昭寻来,我有事与他商议。”
汪倪站着不动。
崔珏皱眉,耐着性子道:“去寻徐昭。”
汪倪沉默了阵儿,才道:“女人,可杀。”
崔珏冷冷道:“留着,我还有用处。”
汪倪似乎不满,说道:“家主是,舍,舍不得……”
话还未说完,一只杯盏忽地朝他砸去,被他敏捷躲开了。
崔珏坏脾气道:“滚!”
汪倪撇嘴,说他舍不得还生气了。
若是以往,谁若敢爬到他头上作威作福,消失的办法有千百种。
毕竟“活阎罗”的称号从来不是空穴来风。
晚些时候徐昭由家仆请来。
汪倪心情不太好,拿院里的麻雀撒气。
但凡敢来偷食的鸟雀皆遭到毒手,仅仅一枚小石子便能把它们击落。
见地上十多只麻雀尸体,徐昭好奇问:“谁又招惹我们的汪侍卫了?”
汪倪不想理他,一双狐狸眼里写着厌烦。
他生性嗜杀,先前又差点挨了崔珏的揍,很不痛快。
徐昭哄了他几句,说等会给他买烧鸡吃。
汪倪这才觉得舒坦了些。
此刻崔珏坐在书房里,手里一串紫檀佛珠掐捻。
阳光从窗棂洒落进屋,映下道道光斑。
徐昭进来时,忽听珠子跳跃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
佛珠滚落,被砸得散落一地,男人显然下了重手。
徐昭后知后觉道:“文允这是怎么了?”
崔珏没有应答,只是面目阴沉。
他行事素来不留情面,被陈皎接二连三胁迫,动了杀机,却又不能让自己白捞她一回。
那种矛盾令他懊恼。
徐昭不知他的复杂心思,主动弯腰捡拾地上散落的佛珠。
崔珏沉默了许久,才道:“先前陈九娘来过。”
徐昭愣住,生出不祥的预感,“好事还是坏事?”
崔珏不答反问:“她能带来好事吗?”
徐昭:“……”
想起上次她的无耻行径,他不禁对崔珏生出几分同情。
被那么一个瘟神缠上,不死也得脱层皮。也难怪崔珏生气砸佛珠,应是装不下了。
徐昭一直没有吭声,默默捡拾一颗颗佛珠,忽听崔珏道:“她来向我讨人。”
徐昭:“???”
崔珏:“徐兄要倒霉了。”顿了顿,“倒大霉。”
徐昭:“???”
见他一脸懵,崔珏痛苦地扶额头。
徐昭上前道:“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我没招惹谁啊?”
崔珏闷声道:“陈九娘那厮,妄图把你我当成她的踏脚石,我焉能如她的愿?”
这话听得徐昭疑问百出。
崔珏耐心把前因后果讲述一番,听得他脑壳大,着急道:
“魏县那鬼地方,全都是一群牛鬼蛇神,陈九娘若去了,只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崔珏没好气道:“淮安王不会让她死。”
徐昭:“不死也得 丢半条命!”
崔珏沉默不语。
徐昭忍不住发牢骚,“我招谁惹谁了,得了这么一桩破差事?
“那女郎也真是的,不好好呆在后宅过安稳日子,瞎跑出去做什么?”
崔珏发出灵魂拷问:“徐兄可曾想过,她好端端的去种什么地,且还是一个县的地?”
徐昭被问愣住了,细细思索了阵儿,揣测道:“难道是要讨赏?”
崔珏:“你再仔细想想。”
徐昭坐到方凳上,憋了好半晌,才道:“讨封邑?”
崔珏冷哼一声,“再想想。”
徐昭抽了抽嘴角,不太确定问:“讨封地?”
崔珏盯着他,眼神里透着犀利,“你若是淮安王,面对这样的女儿,又当如何?”
徐昭吃惊地瞪大眼睛,露出难以置信,“府里还没有人敢这般放肆。”
崔珏:“可是主公允了她,虽然是魏县那个坑,到底允了她一个县折腾。”
徐昭眼皮子狂跳不已,愈发看不懂局势了。
崔珏揉了揉太阳穴,“明日她便会向主公讨你护送去魏县,到时侯主公定会寻你问话。”
徐昭很是无语。
崔珏指点道:“无论何时,徐兄只需记住,我们只做纯臣,切莫站队,一旦引起主公猜忌,便再无翻身之力。”
徐昭点头,“文允的话我都明白,只做主公的手中刀。”
崔珏:“你心里头有数就好。”
此次徐昭被牵连进陈九娘跟郑家的争斗中实属飞来横祸。
崔珏腹中一番盘算。
他之所以能从众多亲信手里杀出一条血路,皆是因为他对自己的定位非常清楚。
只做纯臣,只为淮安王所用。
惠州内部局势错综复杂,大房郑家,二房庶长子,以及底下旧部,各方局势抗衡,稍不注意,就会被他们拖下深渊。
崔珏一点都不想挪窝,耗费三四年苦心经营,好不容易才站稳脚跟,断不能在陈九娘身上翻车。
相较而言,徐昭比他更愁。
原本就郁郁不得志,结果还摊上这么一个祖宗,日子真真是没法过了。
崔珏也很无奈,安慰他道:“魏县倒也不远,若生出事端,及时传消息回来,主公不至于撒手 不管。”
徐昭紧皱眉头道:“你说主公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崔珏:“让她吃些苦头罢了。”顿了顿,“在外头撞过南墙,总知道回头。”
徐昭并不认同这句话,心中想着,若是撞了南墙就晓得回头,只怕在申阳就丧命了。
一个能干出杀人埋尸的女郎,多少都有点非同寻常的手段。
当天晚上陈皎跟许氏商议去魏县一事。
她心中有盘算,江婆子行事稳重,把她留在府中照看许氏,能让她放心不少。
再把马春带出府,那他们一家子的前程皆系在她身上,自不会轻易反水。
在这深宅大院里,她从来不信什么忠诚,只相信利益捆绑。
许氏总归不放心,忧心忡忡道:“魏县就非去不可吗?”
陈皎点头,“非去不可。”
许氏叹了口气,黯然道:“都怪为娘不中用,不能给你帮衬。”
陈皎:“阿娘在府里把自己照顾好了,就会让我省心不少。”顿了顿,“儿不在的日子,阿娘得更加小心,府里头可不比外面安稳。”
许氏:“只要阿英不出岔子,她们就不敢来招惹我。
“我担心的是你三番五次胁迫崔郎君,万一他反水,那才叫要命。”
陈皎心中早有成算,说道:“所以这次儿才要讨徐昭,以他为突破口,拉近跟崔珏的关系。”
许氏沉默,愈发觉得她们能有今日的局势,委实不易。
每一步都是用谋算得来的,一旦翻船,便是万劫不复。
她心中似觉感慨,拍了拍陈皎的肩膀,轻声道:
“你要往前走,阿娘便在后头看着你走,不会给你拖后腿。”
“阿娘……”
“我的儿是最厉害的,为娘要看着你从王府里拼杀出一条通天大道来,像那大鹏一样,扶摇直上九万里。”
这样的话出自于一位被时代困住的妇人口中,陈皎一时百感交集。
也得是经历过万千苦楚,品尝过人间冷暖后,才能打破世俗枷锁,生出觉醒的力量。
陈皎的内心有些感动,毕竟许氏是认同她的,认同她的理念,能与她产生共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