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志礼向来是个慢性子,他摆摆手让严正光坐下慢慢说。
于是,严正光就把刚刚厂子门口发生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说到最后,严正光还不忘补充道:“书记,刚刚我在厂子门口也是多番劝阻,但这个游彻是一点也不听我的。”
这回他是真的被游彻给气到了,以至于以前他还装装样子管游彻叫“游厂长”,今天就直接“游彻游彻”的叫了。
程志礼听完,低头思忖了片刻,说:“老严,你去把游彻叫过来吧。”
严正光以为程志礼这是要严厉地批评游彻,脸色的喜色盖都盖不住。
“好的书记,我这就把他叫过来。”
严正光跑去厂长办公室找游彻,却落了个空。
厂办助理说游彻开会去了。
于是严正光又去大会议室找游彻,他在会议室后台等了一会儿,一脸不屑地听了听游彻主持的会议内容。
严正光是听一句,冷笑一句。
又是严抓质量的事,又是重视售后问题,这两件事,游彻来来回回都说多少遍了,他耳朵都听得起茧子了。
严正光坐在会议室后台等了几分钟,游彻站在主席台前却迟迟不结束会议,很快,他便等得不耐烦了。
这要是换个人,他肯定直接冲到主席台前,打断他的会议。
可现在主持会议的是游彻,电器厂厂长,而他只是一个副厂长。虽然明眼人一眼能看出他和游彻不对付,但他这样公然跟游彻作对,总怕落人口舌。
于是,严正光又跑回厂长办公室,让厂办助理转达书记找游彻,让他去趟书记办公室。
游彻到书记办公室后,程志礼并未如严正光期待的那般劈头盖脸地就指责他。
只见,程志礼微笑着让游彻坐下,心平气和地对他说:“小游啊,听老严说你刚刚在电器厂门口处理售后的问题,你能不能给我从头到尾讲讲这事,然后再说说你这么做的用意啊。”
听完程书记的话,游彻这才明白过来,严正光跑来书记办公室打他小报告了。
不过,游彻是一点都不怯,他这么做就是有自己深层次的用意。
程志礼听完游彻的讲述,微笑着点点头,表示认同。
“确实是挺新颖的做法,这样做说不定还真的可以扭转咱们厂子的名声。”
一听书记竟然还认同游彻的做法,严正光懵了。
但也只懵了一瞬,很快,严正光继续不死心道:“书记,他这样做对顾客是好,顾客是喜欢,但是对咱们厂子呢,他有没有想过咱们厂子将要承担多大的损失。”
“有问题就可以换新的,那这个人是不是买了一台电冰箱,他一辈子都不用再买了,坏了就可以来咱们厂换新的?”严正光质疑道。
游彻连忙纠正:“严厂长,你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我跟大家说的是一年之内有质量问题可以换新,这里有个很重要的前提,一年之内。”
严正光不等游彻将话说完,就打断道:“那又怎么样?”
坐在他们对面的程志礼,看着严正光这个态度,面上出现几分不悦。
“严厂长,你能听我把话说完吗?”游彻面无表情道。
严正光身体往后一靠,脸上浮现不屑的神色。他抬了抬手,像是在表达“你说你说,我看你怎么说”。
游彻继续刚刚的话:“咱们电器厂的电器产品至少要保证无故障运行一年,质检部那边才会批准合格。”
“换句话说,只要是合格的产品,一年的时间咱们的电器是不会出问题的,”说罢,游彻转头问,“我这样说,严厂长你明白了吗?”
严正光一怔,才反应过来这话里的陷阱。其实也不算是陷阱,只要是从三厂出去的电器,至少是保障了一年的时间,很多厂子一年时间还不保障呢。
“那你就不怕那种故意把电器搞坏的顾客?”严正光问。
“这种顾客当然会有,但咱们维修部的同事也不是吃素的,是不是人为破坏,他们难道看不出来?”游彻一句话直接怼得严正光无话可说。
严正光正思索着怎么继续挑游彻错的时候,一直旁观的程志礼开口了。
“好,这件事你们讨论完了,该轮到我说说我要解决的事了。”
闻言,两人齐齐看向程志礼。
“老严,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把小游叫过来吗?”程志礼先是看向严正光问道。
严正光一脸茫然地看向程志礼。
程志礼也料出他不会理解,就自己回答自己提出的问题:“我是为了解决你和小游之间的问题。”
这已经是严正光第二次因为这种小事跑来找他了,上一次是游彻砸有质量问题的电器时。上次严正光来找他,程志礼也点了他,奈何他就是不开窍。
所以这次程志礼决定好好说说他。
程书记的话只说了一半就停下来,搞得严正光更懵了。
“老严啊,我听你的描述,又听小游的描述,你是当着大家的面否了厂长的决策?”程志礼问。
严正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误。
不仅如此,他还蠢到自己把自己犯的错误抖到书记面前。
“老严啊,你是副厂长,你当着大家的面去否厂长的决策,你让外人怎么看我们电器三厂,这一百多万的外债还没解决,副厂长和厂长就先斗起来了?”
“这要是传到上头领导那,上头领导又要怎么看我们三厂?”
程志礼说话的语气听着还是和和气气的,但他说的这些话却一点也不和气,看严正光的脸色就知道了,严正光的脸都给吓白了。
“程书记,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担心厂里的损失,一着急也没顾及场合,就直接说了出来。”严正光赶紧解释。
程志礼却抬手打断他的解释,他根本不想听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其实,程志礼也明白严正光的心态,无非是不服自己矮游彻一头。严正光干了多少年的副厂长了,游彻干厂长才多少天,况且游彻还是特殊手段升上来的厂长。
“老严,绕弯的话我就不多说了,”程志礼面色严肃道,“在厂子的决策上,我希望你尊重游厂长的决定,即使你们意见出现分歧,我也希望你们私下里去解决。”
“不要再让我看见类似的情况,厂子的副厂长当着众人的面去驳厂长的决定。如果你可以驳厂长的面子,那是不是代表其他科的科长也能驳厂长的面子,那小游这个厂长还怎么当,他还怎么去领导整个厂子走向更好?”最后这几句话,程志礼说得有些重。
严正光羞愧地低下了头。
“以后这种背着人打小报告的事,就不要再做了,你们要是意见分歧到私下也解决不了,那你们就一起来我办公室向我汇报。”程志礼语气不悦道。
在书记一声声的批评中,严正光的脸色由白转变成红。
最后,两人先后走出了程书记的办公室。
走廊内,严正光看着游彻远去的背影,眯了眯眼,从今天起他和游彻算是彻底结下了梁子。
这段时间的摆摊都还算是稳定且顺利,卖完两大桶的卤味,每天基本上都能有两百多块的收入。
孟箬开始一个星期去一次信用社存钱,除去购买食材的成本,每次都能存个七百左右。
又过了一个礼拜,罗丽萍发现,罗成才又开始晚归了。
这才消停多久,她哥不会又复赌了吧?罗丽萍皱着眉想。
罗丽萍不知道的是,罗成才之所以消停这么久,并不是因为黄秋娥和他吵了一架,而是因为他把自己存折里的钱给输光了。
把钱输光这事,罗成才是瞒着黄秋娥的,不瞒着她,黄秋娥估计会跟他拼命。
当然,罗成才也知道这么瞒,瞒不了多久。
所以他也是抱着能瞒几天是几天的心态,但他没想到的是,变故在前两天突然发生。
黄秋娥突然跟他说,她娘家表弟结婚,要取点钱随份子,随便再买些见面礼,让他把存折给她。
黄秋娥没上班,存折里的钱都是罗成才存起来的工资,存折也一直都是罗成才自己保管。
罗成才当下心里一慌,问:“要多少钱?我给你去取。”
“要取就取个一百吧,三十随份子,二十买见面礼,剩下五十给我当下个月的零花,正好我身上也没钱了。”黄秋娥说。
罗成才:“行,什么时候要?”
黄秋娥见罗成才竟然答应得这么爽快,都有些意外地瞅了他一眼,心想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跟他要钱第一回 这么爽快,之前不是嫌她一次要多了,就是逼逼叨叨的说什么赚钱不容易,要她省着花。
“不着急,过两天吧。”罗成才答应得爽快,黄秋娥说话的语气都温柔了几分。
“那行,过两天给你取。”罗成才嘴上答应得爽快,心里却慌得一批,别说一百块了,他现在的存折比他脸还干净,一块都取不出了。
他答应黄秋娥不过是心虚的缓兵之计,怕黄秋娥发现他存折里的钱都没了。
之后,罗成才就在发愁这一百块钱要怎么变出来给黄秋娥。
找他爹要?
他要是突然找他爹要钱,他爹会不会起疑。
想到这,罗成才连忙摇头,不行,不能找家里人要,容易露馅。
就在罗成才纠结找哪个同事借这一百块钱的时候,赌棍孙大力又找上了他。
孙大力帮他打开了思路,输掉的钱是可以赢回来的。
而且要论来钱快,哪条路能比得上赌。与其想破了头也不知道能找谁借这一百块钱,还不如想办法在赌桌上赢这一百块钱。
罗成才一拍大腿,觉得这法子可行。
可现在还有一个问题摆在他面前,他没有本金啊,没有本金是压根上不了赌桌的。
很快,孙大力又给他指了一条明路。
“你没钱,你爹你妈也没有吗?”孙大力说。
罗成才一拍脑门,觉得孙大力说得很对,是啊,他爹那还有个存折呢,关键他还知道他爹把存折藏在哪儿。
郑婉发觉自己这段时间格外容易困,很嗜睡,好像身体也在悄无声息地发生变化。
这天早上,郑婉一起床,就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趴在洗手池上干呕了半天,却什么也呕不出来。
筒子楼每一层都设有卫生间,每层的卫生间同一层住户共用。进门的前半部分是洗衣服的洗水池,后半部分才是厕所。
郑婉趴在洗手池上干呕的时候,旁边一个大姐好奇地凑过来。
“哟,这是干啥呢,一大早的。”大姐阴阳怪气道。
郑婉刚想说胃里不舒服,大姐就取笑道:“该不会是有了吧。”
闻言,郑婉搭在水龙头上的手一顿。
有了?她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