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国若是再出手,北戎凶多吉少。
朝中气氛紧张,其中要说受到非议最多的,便是私藏了传国玉玺的四王子了,这段时间不知多少人对他逼问,还说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不是他一意孤行,国家也不会面临这般困境。
再多的非议,四王子如今也咬牙承受了,甚至还不能承认自己藏的东西。既然要藏,那就藏到底,这回若是拿出来,他就真的里外不是人了。
也正因为四王子如此态度,大汗才对他彻底失望。他倒是不介意自己的儿子有野心,说说是为了那所谓的野心,连社稷安稳都不顾,要他还有何用处?
是以近几日,连一向不得宠的二王子,说话都比四王子分量重。
四王子明确感受到自己已然失宠,可他这个深陷牢狱的囚徒却没有丝毫办法可言。进又进不了,退又不能退,若早知是传国玉玺如此棘手,他就不该拿的。
混乱之中,郑廷也悄悄离开了长安城,跑回了老家。
郑廷老家在相州,这一代汉人极多,且大多穷苦百姓都受到过郑廷的资助,连当地的乡绅豪强也都对郑廷颇为推崇。
眼下四处都有起义军,郑廷自然也不会错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天知道他的这一日已经等了多少年了。
这些年的仇,是时候了结了。他且先取所有北戎贵族首级,之后再杀去江南,灭了夏国权贵,彻底一统南北。
第123章 出头 郑廷异军突起
短短一月之间,事态便已出乎所有人预料。
燕国不知道打哪儿听到夏国也掺和了一脚,生怕自己吃亏了,赶紧也暗中资助这些起义军,顺带掺和一脚。其实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哪有什么悄悄资助,那些人起义军要钱有钱,要粮有粮,若说背后没有人支援,可能吗?
至于资助的人是谁,那还用得着想吗,闭着眼睛也能猜到肯定是那两国的贼人!
燕国对北戎一向警惕,但是如今却顾不得那么多了,他们能按耐住不出兵就已经足够体面了,若是再不煽风点火,都对不住他们从前所受的欺凌。就算北戎被整垮了,那也是他们罪有应得!
北戎内部也火烧眉头,他们先前仗着兵马强壮赶走了夏国朝廷,奴役了中原汉人数十载,如今才稍稍松懈了些,便被这些汉人给上了一课。
但是好在北戎这么多的精兵也不是白养的,自大王子跟朝中十来位将军下场之后,起义军已经基本能稳定住了。这个稳定不代表他们被歼灭,而是两边交手数次,发现都不能将对方彻底打趴,于是颇有划区而治的意思。
势力小的起义军只能占领几个县,而势力强大的起义军却能独占一州或者几州之地,譬如林祁盛,他的林家军便是其中最厉害的一支,甚至还一直在兼并其余势力。
北戎军暂时也不能奈何他们,毕竟,跟汉人比起来,北戎人的数量还是远远不够的,甚至北戎军里头还有不少汉人,数量远超北戎人。领兵作战时,北戎的将领们都会心照不宣地先让这些汉人冲锋陷阵。
从前他们用这一招屡试不爽,但是如今却不行了。
有了起义军做例子,不少汉人士兵并不愿意为北戎卖力,有的尚未开战,便已经先投靠敌营了,于是战况便这样陷入了僵局。
别的地方已经打了好几轮,郑廷在密州却还算安稳。他先是安抚住了密州的鳏寡孤独,许诺密州军不会弃他们于不顾,又抢了北戎在密州的几个粮仓赈济平民,且还放出风声,不论是谁,只要投靠密州,便能分粮分地。
凭借这一点,郑廷在北戎一时间追随者无数。
不久后,林祁盛也留意到郑廷。
他之前一直没把这人放在眼里,后来发现这人时常躲在他们林家军背后招兵买马,明明是个缩头乌龟,却将好处给占尽了,与北戎交手的事却都甩在他们林家头上。林祁盛心中恶心得要死,可无奈北戎人没灭,林祁盛不能自乱阵脚,更不能在汉人中间起内讧。
可他对郑廷总归还是看不顺眼,他手下的心腹都知道,若是来日林家军率先入主京师,歼灭了北戎,第一个要料理的应当就是这个郑廷了。
除密州附近的百姓愿意投靠郑廷,北戎军内部的汉人也更倾向于投奔密州。
虽然郑廷不如林祁盛名头大,底蕴强,但这么多年经营下来,郑廷本人在汉人中名声极好。去参军就分粮分地,哪怕他们能得到的地并不多,但是贫民百姓要求并不高,只要有几亩薄田,有个遮风避雨的茅屋,能够养活一家老小便足够了。
这日夜里,五个汉人小兵便从朝廷的军营中摸黑逃出,一路往密州狂奔。
这会儿逃跑并不容易,他们也是筹谋了半个月,今儿才等到军营中的主事喝醉了,连夜偷跑成功。也是他们运气好,上一个逃跑的汉人小卒被抓之后,直接当着他们的面被打死了。
北戎人对起义军深恶痛绝,对他们这些逃跑的士兵更是毫不容忍,只要被捉到了就是一个死。
好在眼下他们逃出升天了,跑了一夜,几个人如今才顾得上喝口水,虽然狼狈,但是众人心情都还不错,为首的那人甚至已经计划好了:“等咱们到了密州,就写信回去,让一家老小都搬去密州。”
他们是穷苦人家出身,一家老小也没几个人,安家也容易,给个茅草屋就能住了,“但愿郑大人能善待咱们。”
“肯定会的。”边上的人格外笃定,“我已经打听多日了,郑大人处去了就分田,若是不幸战死了,家人还能多分几亩额外的田。而且密州起义军虽多,但却不怎么打仗,也不主动招惹北戎军。有林家军在面前挡着,还算安稳。”
他还有话藏在心里没说,其实就算是上阵杀敌,没了还能分几亩田,对他们来说也是值得的。毕竟他们留在北戎这边,死了就死了,家人得不到一点体恤金。
投奔的人越来越多,郑廷却也稳得住,甚至告诫手下众人,不可得意忘形,不可借机生事。
郑廷今年三十有六,他自成年之后便在为出人头地奔走,手下的能人虽然比不得林祁盛,但是也绝对不少。而且性情都跟郑廷类似,都是一等一的善于隐忍之人。
如今才到了哪儿,远不是可以肆意的时机。他便是有再多的戾气,此刻也还得压抑着,扮出一副光明磊落的模样。只因郑廷知道,那些投靠过来的小卒最喜欢看这种模样,也最容易信任这样这种皮相。郑廷不觉得自己是在骗人,他善待每一个百姓,体恤每一个兵卒,不论自己究竟想什么,他从没有对不住任何人。
君子论迹不论心,只要他一如既往对待这些人,又有谁敢说他不是君子?
不过,北戎也没准备给郑廷徐徐图之的机会,等到起义军暂时不能再扩充势力后,北戎王室便开始悄悄朝这儿增添军队。之前是他们被这局面给唬到了,一时间才错了注意,打得乱七八糟。如今冷静下来,大王子立马改了战术。
他决定先对几个大的起义军出手,譬如林祁盛,再有便是那不声不响的郑廷。
比起林祁盛,大王子更看不惯郑廷,听闻此人从前还是在老四手底下做事,借着老四跟他那走狗的势,前后做成了不少生意。看他如今在密州呼风唤雨,自己肯定昧下了不少钱财。也怪老四蠢,身边养的是狗还是狼都分不清,若是他的话,断然不会让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
大王子只顾着骂人,全然忘了自己身边也曾经养过狼,且这头狼如今还另立门户,与他分庭抗礼了。可见这些事儿往往都是看别人时一针见血,轮到自己的时候却是稀里糊涂。
林家军很快便遭到了更凶猛的反扑,郑廷这边亦然。亏得郑廷应对有方,才没叫人破了城门。但是眼下也不是办法,郑廷想到光州衙门还来了几个人,如今就在密州境内。
虽说是几个商贾,但是未必不能派上用场。
两日后,宋允知收到了密州来信。
已经十六的宋允知本来已经觉得自己长大了,但看到这封信之后,忽然又感觉自己不够成熟,其实若能一直当小孩儿也挺好的,起码不用操心这么多的破事儿。
这个郑廷也真是不知道叫人说什么好,以一己之力将北戎闹了个天翻地覆还不够,如今更想拉他做军事。他好歹也是光州的知州,郑廷直接写信求助于他,算什么?
宋允知看信的时候没避着人,卢蒙二人还有赵安虞都在侧,赵安虞打量着宋大人,有点想笑,但是又觉得笑出来不妥当:“这个郑廷,还真是毫不客气,前来求计都这么理直气壮,大人真的要帮他吗?”
宋允知捏了捏太阳穴:“陛下都交代让我帮衬着点,我难道还能拒绝?”
朝廷想要浑水摸鱼,从中得利,可这个郑廷心里到底打着什么算盘也不知道啊,万一帮出个仇人可这么好?烦,真烦……暂时换了别人,算了,换了谁来也不好使。宋允知固然觉得与虎谋皮不妥当,可是权衡了一下利弊,终究还是提笔写了一封回信。
赵安虞几个都好奇地围了过来。
宋允知也懒得说废话,他既没有余力私下给予大笔援助,也不能以夏国的名义公然做什么,只能将后世的游击战术,什么农村包围城市给郑廷说了一遍。至于对方能不能领会,能够领会多少,那就得看郑廷自己的造化了。
给郑廷回信过后,宋允知又给陛下写了一封信说明。不是他谨小慎微,而是郑廷叫人看不懂,宋允知害怕这人以后爆个大雷,所以只能事先将所有的隐患先处理好。
给两边送完了信,宋允知便强迫自己移开目光。说到底他如今只是光州知州,一切要以光州为先。
光州离北戎有点近,所以近来也有人担心北戎没乱会不会波及到他们头上。先前襄阳城的百姓便遭了次难,襄阳城守卫还比他们这儿多呢,若是光州遇袭,只怕没人能挡得住。
宋允知察觉到百姓不安,连忙出面安抚。北戎那边局势未定,现在担心那些也没用,还不如先把地给种好。
真到了打仗的时候,总不能没有粮食吧,可这话他却不敢说,说了不得越发人心惶惶?
且说宋允知寄出去的那两封信,皇上看过之后只是心里有了数,郑廷瞧过之后,却像是忽然打通了任督二脉。此后不到半年时间,郑廷便在密州附近迅速扩展势力,一度将林祁盛也给甩了下去,并率先将长安城临近的几个州给占领了。
速度之快,不仅北戎没料到,就连宋允知也没想到这人能这般英勇,简直如有神助!
第124章 占领 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郑廷一路势如破竹,犹如开挂一般。
宋允知自穿越前便被系统选中,他嘴上不说,心里其实还是有些骄傲的,总觉得自己是天选之子。可是跟郑廷比起来,他实在是太逊色了。
一人一统已经反思很久了,连系统看着这样的郑廷都有点儿心动,这简直是草根逆袭的模板啊,从一无所有到自立为王,波澜壮阔,有血有肉,有虐点有爽点,作为旁观者看来都十分的振奋人心。若北戎扛不住,没准郑廷真的能统一整个北方登基为帝。
“厉害。”系统呢喃,语调中甚至还有那么一丝惋惜。若是郑廷身边也有个系统,说不定人家也不会等到三四十岁才出头了。
宋允知眯了眯眼睛:“怎么,你心动了?”
系统若是敢承认,宋允知是绝对不会放过它的。虽然他也觉得郑廷厉害,但是他见不得系统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
好在系统还是有些求生欲的:“没有,我只是感慨当初果然没有看错人,这人还真是有点帝王之相,就是不知道他大权在握之后会做什么选择了。”
系统说完,忽然好奇地问:“他接受了夏国这么多的援助,后面会跟夏国合作吗?”
宋允知低眉不语,他觉得玄,不过朝廷那伙人倒是挺抱有期待的,不然便不会又是砸钱,又是运粮,两月之前甚至都直接出兵了。
没错,朝廷已经克制不住,直接出兵了。
这已经是明晃晃地跟北戎宣战了,燕国也是同一时间派兵抢占两国接壤的地盘。他们也知道如今那些起义的汉人不好惹,就跟发了疯一样,拴都拴不住。燕国也不想跟他们争长安,他们只要跟在后面喝点肉汤就行了。毕竟他们也资助过那些人,总不至于汤汤水水都喝不着吧?
而夏国朝廷已经开始提前庆贺了,两位丞相并六部尚书这些日子出门都是面带红光,互相之间也终于看顺眼了,不再没说两句便争锋相对。百姓也是人人皆知北戎命不久矣,兴许很快夏国就能重新统一南北,一日日期盼可以早点等到大获全胜的那一日。
他们被压制这么多年,真的已经受够了。江南再好,可他们毕竟是从北方迁过来的,总还是想重回故土。
兵部尚书甚至已经亲自领兵,率领十万人马前去助力。随春生等一批新人本来也有机会去的,但他们被叮嘱着守好襄阳城,白白错失了这样大好的机会。
这批人还都是年轻人,入官场的时间不长,正是得靠着战绩攒功劳的时候。可偏偏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他们却愣是没机会上战场。
这回跟过去的将领,大多都是家中有人脉的,出征之前就将子侄给塞进去了。
形势一片大好,民间已经提前预知到了胜利的捷豹,到处都在庆贺。只有宋瑜这个胆子小的,还在头疼儿子身处光州离北戎太近,生怕自己儿子被波及到,又有些蠢蠢欲动,想要赶去光州了。
他已经有三四年没有见到儿子了,可想得紧。虽然他跟儿子时常有书信来往,但是书信怎么比得了亲见?他有太多的话想要跟儿子说,更想知道分别这几年,儿子究竟长成什么样,高不高,胖没胖,最最重要的是儿子已经十六了,翻过年就十七了,已经到了可以定亲相看人家的年纪了。
可宋瑜刚将想法透露出来后,唐懿便不声不响地将贺延庭的婚事给提前了。
贺延庭的婚事是去年定下的,他定的也迟。
两年前贺延庭便考上了明字科,但是明字科没什么用处,多的是人考上了还等不到差遣,一耽误便是好些年。还是唐懿动用了点人脉才将贺延庭给塞进了官场,领到了个做杂活的缺,算是衙门里的基层了。
贺延庭这人别的一般,就是命好。背后有他娘撑腰,还有陈素帮衬,国子监的先生跟宋允知从前结交的部分官员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会对贺延庭多几分照顾。贺延庭知道他自己没有什么大本事,所以做事也算小心,遇到难事在家问他母亲,在外则找江亦行。
江亦行如今在礼部混得也挺好,贺延庭被宋允知千叮咛万嘱咐,因而很听江亦行等话。这么多人帮衬,贺延庭没多久也升职了,还入了他上峰的眼睛,对方竟然还想将自家幼女许配给贺延庭。
贺延庭欢喜得不行,时常去他上峰家献殷勤。他的年纪其实已经不小了,前几年是他母亲压着,非让他先立业再成家,要不然他这个年纪早就成婚了。因考虑到时局不稳,加上想让允哥儿过来参加他的婚事,唐懿还在琢磨何时上门说婚期。可这会儿为了拦住宋瑜,唐懿果断上门敲定了日子。
宋瑜没法儿离开了,他一提离开,贺延庭便幽幽地瞪着他:“我就知道你没把我们母子俩放在心上,如今年我的婚事也不管了。”
宋瑜心虚之下,也不敢提别的了。
贺延庭“劝服”了宋瑜之后,还欢欢喜喜的拿这件事情跟允哥儿邀功。虽然城内都说他们马上就要收复两京了,但是他母亲反而对此很是谨慎。
贺延庭远不如他母亲,母亲说不能出远门,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宋瑜离开。
待宋允知收到信后,除了遗憾自己不能回去参加婚礼外,便是庆幸有夫人在,将他爹给拦住了。
他是真的没底,若是爹来了光州,宋允知都不知道要将他往哪儿藏。
宋允知迅速给庭哥儿回了一封信感谢,又说自己虽然不能去,但是贺礼已经备好了。
宋允知如今准备这些已经轻车熟路,他之前还给江亦行跟随春生也准备了贺礼呢,随春生娶的是襄阳知州之女,江亦行是他先生保媒,与太仆寺卿一家定了亲事,如今连女儿都有了。
同窗成婚的成婚,生子的生子,也就宋允知还单着。他心里隐约有点想法,但是一切还太早,这会儿郑廷的事没解决,他也没有心思考虑这些,那点念头没多久便随风散了。
一切似乎都已经向着胜利的局面推进,只有身处于漩涡中心的北戎贵族们,眼下已是火烧眉头,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