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不信这些么?”唐懿反问。
宋瑜一脸高深莫测:“宁可信其有。”
行吧,唐懿一向纵容他们父子俩,宋瑜难得有要求,唐懿宁肯绕点路也得叫他如愿。
会试卯时开始,酉时结束,一共三场,考试内容比乡试还要难上许多,宋允知还在琢磨最后那些策问题会出什么,一时不察,身后便多了个人。
宋允知没在意,那人却开了口:“宋小兄弟,别来无恙。”
宋允知疑惑地转过头,接着便看到了钟离那张大脸。怎么偏偏是他?宋允知立刻往江亦行身边靠了靠,不愿意跟钟离站得太近。
钟离愣住,旋即道:“我并无恶意。”
宋允知才不管他有什么意呢,远着点儿总是错不了的,反正他们俩也不会是一路人。
江亦行更绝,他直接将允哥儿提到了自己跟前,用身子彻底隔开允哥儿跟这位建康府学的学生。江亦行不喜欢钟离,从理智到情感,都不喜欢,他还趁机告诫允哥儿:“别碰到什么人都打招呼,人心隔肚皮,谁知道是人是鬼?”
江亦行虽然好脾气,但也仅仅是对着自己身边的人好,钟离是建康府学的人,一开始就入不了江亦行的眼。
钟离失笑,这位国子监学生做事儿也太武断了。他并不想对宋学子做什么,不过是刚好碰见,打声招呼而已。
这场会试,钟离也是胜券在握,他近来对朝中动向了解的越是透彻,便越觉得自己稳赢。
但钟离却什么都没说,几人顺利通过检查,步入考场。钟离在宋允知即将离开前,将人叫住。
宋允知眯着眼睛,不悦地看着对方。他要是没记错的话,自己跟这个钟离好像一点儿都不熟吧,仅仅只见过一次面而已,并且见面的过程也不是很愉快。这人究竟怎么回事,难不成还想赖上他?
“有何指教?”宋允知已经不耐烦了。
钟离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叫住人,兴许是连着邀请了几次都没能将人邀出来,心中大有不甘吧,为什么他要周旋于那些别有心思的官员之中,而宋允知却可以高枕无忧地待在家里温书?但人与人之间本就是不公平的,正如他与宋允知都是年少成名,可宋允知却能得京中百姓欢喜,他在临州却至少有百姓拥护。
钟离扯了扯嘴角,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了:“没什么。”
宋允知:“……!”
耍猴呢?有这么戏弄人的吗?宋允知真的怒了,连拳头都攥紧了几分。
可考虑到自己如今还在考场中,不宜惹事,这才生生忍了下来。
宋允知气冲冲地直奔自己的号房,在心底跟系统恶狠狠地道:“这家伙太过分了,这是赤.裸.裸的羞辱,等着瞧,这次会试我一定要让钟离好看!”
“可人家上回是解元!”
“有什么了不起的,这次我还是会元呢。”若是平常时候宋允知是不敢说这些大话的,但是他今儿气疯了,不由分说便先给自己定了性。
系统暗自品鉴一番,很好,很有志气,那它就拭目以待好了。
这段时间的题不是白刷的,宋允知如今看到这些题只觉得平平,擅长的不用动脑子便能完成,不擅长的譬如诗赋,也比上次乡试顺遂许多。
反正宋允知自我感觉这回状态比上次可要好多了,他就不信这回还输给钟离。
至于策论,对象是宋允知拿手的地方,而这回的论政题,似乎也像是出到了宋允知心坎上一样。跟上回相同,依旧是外交,不过这次没有那么明显的偏向性,一眼看不出出题人的真正立场。
不过这才是正常的,立场鲜明才更容易坏事儿。
宋允知开动脑筋,没多久便想好了对策。
他越写越顺,不过半日功夫便完成了答卷,比上回还要快许多。
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宋允知掐着点,等来了收卷的考官。
宋允知还好心情地冲着对方笑了笑。
翰林院冯学士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宋允知,并无回应。现在过来讨好他们,是不是太晚了?如果他少跟着陈素撺掇陛下开战,兴许翰林院上下会给他几分好脸色瞧。
宋允知热脸贴了冷屁股,却也不在意,收拾好东西,脚步轻快地离开了考场。
会试考完,人就已经解放一半了,接下来只需静等放榜即可。
第95章 战火 燕国临阵反水
走出考场,宋允知还意气风发。
不出意外,他又遇上了钟离,对方本想叫住他说两句,可江亦行完全没有给钟离任何机会,牵着宋允知便离开了。
不论钟离是何意思,江亦行都不愿让他接近允哥儿,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不怀好意?
宋允知全程没有挣扎,对江亦行的安排没有任何意见,反正他也不想跟这个钟离打交道,一点儿也不想。
过来接人的黄饶不仅目睹了国子监跟两位皇子声势浩大地接人,更没错过宋允知怠慢他们建康府学的解元,真是好没礼貌的小崽子!黄饶经过宋允知跟江亦行时,还重重地冷哼了一声。
宋允知停下脚步,抬头凝视对方,迎着对方阴阳怪气的一张脸,歪着脑袋还有些迷糊:“不知道阁下是?”
黄饶难以置信地盯着他,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他怎么敢这么问?!
江亦行实在没忍住,闷声笑了下,赶紧带着允哥儿离开了。
宋允知被拉走的时候还有些茫然,再次追问:“这人好生眼熟,我难道认识他么?”
江亦行忍俊不禁:“这是健康府学的黄先生,从前你还跟他辩论过呢,整整两次。”
两次?宋允知挠了挠头,印象中似乎真的有这档子事。不过距离如今已经过去六年了,这期间宋允知也没去过健康府学,更没见过黄饶,他不记得人不是挺正常的吗?为什么这位黄先生要生气?
宋允知课业繁重,对于这种不重要的人和物,他一向是看过就忘,留出足够的余地来记住该记的内容。至于这个黄饶,他现在是记住了,不过可能过两日又忘了对方长什么样子,毕竟跟他没什么交集,而且也不讨喜。
管他呢,宋允知昂首向前,他从来不在无关紧要的人上花功夫。
黄饶真的气笑了,他从未见过这等不知礼数的学生,好歹在国子监待了这么多年,却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因为在宋允知这儿受了气,黄饶在接到钟离之后,便没忍住牢骚连篇:“也不知陈祭酒如何调.教学生的,竟将学生教成了这般,真是,有辱斯文,丢人现眼!”
钟离没听到二人方才的过节,还以为黄夫子是在给自己鸣不平,反倒宽慰起了对方:“其实也没必要跟他一般见识,这位宋学子毕竟年纪小,还是个孩子。”
“十三岁了,哪里还能算个孩子?难不成三十三了才叫长大成人?”
要说黄饶最痛恨的,便是这句“他还是个孩子”。陈素那家伙无耻,但凡弟子做错了事、得罪了人,便每每用这句话来压人,百试不爽,不仅是北戎使臣曾经被这句话恶心过,建康府学也被伤得不轻。
钟离听得也莫名其妙,怎么感觉黄夫子似乎格外不喜欢宋允知?
他不知道前因后果,因而不便开口多问。离开考场之后,又听黄夫子愤愤不平地絮叨半日,接着才开始盘问他考得如此。
压过国子监、赢得会元,已经成了健康府学的头等大事。
钟离被问及会试,心情松快了许多:“答得尚可。”
他这几个月也不光只是参加文会,虚度时光,钟离也在王山长等人的引荐下,拜访了不少大儒,也曾数次拿着自己的文章去请教礼部诸位官员,受益匪浅。这回会试虽然比上回乡试难上一些,可是钟离却觉得自己发挥得较上回更出众。他也有信心,定然能高中案首。
黄饶见他信心十足,这才咽下了这口恶气。殿试是不刷人的,只要平安过了会试并且夺得案首,殿试时,他们自然有把握能让陛下承认这位出自健康府学的状元。
回府学后,钟离还如上回一般将自己的答卷誊抄了一遍,供诸位先生商讨。
而宋允知跟江亦行这边,却无人询问,宋瑜跟陈素等人都不愿意给他们太大的压力。
宋允知最是个张扬浪漫的性子,他考完其实又想显摆了,只是考虑到自己上回跟蕴姐儿吹完牛就被打了脸,生怕自己这张乌鸦嘴坏了事儿,硬生生给忍着,都没有跟他先生分享自己写好的绝世文章。
这回宋允知真觉得自己了不得,比上回可厉害多了,完全没有一点瑕疵。
不好跟旁人吹牛,宋允知忍不住的时候就去烦系统:“老实说,是不是也觉得我的文章写的举世无双?”
系统数了数,这已经是宋允知第八十四回冲它显摆了。系统一开始还乐意附和他,后来见这小子实在是没完没了,连话都懒得再说一句,唯有沉默。
宋允知也不需要别人附和,他自己就能整一出大戏来。
兴许是过于得意,晚上睡觉的时候还做着自己高中会元、继而被点为状元的美梦,忍不住笑出了声。
今日跟宋允知一块儿睡的贺延庭被他吓醒,默默揪着被子。
糟糕,允哥儿不会是被会试给逼疯了吧?
第二日一早,贺延庭便赶紧爬起来,召集家中诸人,再三嘱咐他们不许议论关于会试、科举、会元、建康府学的任何话题,一个字都不许提!更不能提醒允哥儿什么时候放榜!
为了这个疑似傻掉的弟弟,贺延庭几乎操碎了心。
宋允知却一无所觉。
而考场中,被留下阅卷的考官们也正在胶着。有关会试名次可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定下来的,几个考官立场不同、政见不一,阅卷过程中摩擦总免不了。
别的倒是还好,最难调和的便是这会元之争。这么多举子同考会试,但是水平却有高有低。其中最出挑的,莫过于宋允知与钟离二人。双方各有优势,钟离在诗赋上天分卓然,宋允知在策问上一骑绝尘。
其二人的答卷都极具个人特色,即便看不出名讳,他们也能一眼就分出彼此。
翰林院、礼部等各执己见,一边支持钟离,一边支持宋允知,已经吵得天昏地暗了,却仍未分出胜负。
礼部尚书也不能独占其身。其实他心里更偏向于宋允知,这小孩的文风他很喜欢,功底也足够扎实。虽在诗词上稍微欠缺了一点,但也算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至于文章则更加出众,读来叫人拍案叫绝。
可最后连礼部尚书的意见竟然也不能服众,翰林院那群人为了将宋允知压下去,谁的面子也不给。
礼部尚书庆幸陛下有先见之明,坚持塞了不少礼部的中立派过来,他们对开战和谈一事并不在意,一切秉陛下政令而为,与科举一事也相对公允,只支持真正才德兼备、品学兼优的学子。
若不是他们,即便有礼部尚书坐镇,只怕也争不赢翰林院,更没办法为宋允知分说了。
礼部尚书见这群人吵得实在心烦,便道:“既然分不出会元,不如将前四的答卷呈到御前,让陛下同两位丞相定夺,诸君觉得如何?”
翰林院一众彼此交换了个眼神。若是单纯让陛下来评定的话,他们其实也是不服的,陈素简在帝心,他的弟子也同三皇子、四皇子私交甚笃,陛下心中必然有所偏重。但若是加上两位丞相,便不会叫陛下随心所欲了。
翰林院人放了手,礼部尚书便决定将答卷呈上去。可就在礼部尚书即将进宫时,前线忽然发生了意外。
夏国的一个小兵斩杀了北戎的军官,北戎人大怒,大举进攻襄阳。
襄阳知府率兵御敌,但是北戎似乎是有备而来,不过三日之间便集结了十五万兵马。与之相对,夏国在襄阳城的守卫不过四万而已,即便先前孔齐、随春生等人携九万兵马北上,也是远远不够的。且这九万兵力,一时半会儿也赶不到襄阳城。
开战第一日,襄阳城死伤惨重,凭借兵部先前改良的重型弩箭才勉强守住了城。可敌军攻势日盛,襄阳城若没有先镇北侯那样的将领来力往狂澜,早晚要落于北戎之手。
一旦襄阳城被攻破,北戎大军随水路而下,一路浩浩荡荡,直逼建康城,届时,夏国就真的要覆灭了。
消息传过来之后,整个朝堂都陷入了恐慌。他们已经下意识忽略了那九万的兵力,甚至已经提前预料到襄阳城溃败的结局。若能好好活着的话,谁愿意家破人亡?
会试的结果暂且被搁置,不少官员如今一门心思请求陛下议和。
皇上都被他们给气笑了,仗还没有正式打起来他们就开始唱衰,口口声声要割地赔款,简直荒谬,他们赔给北戎的东西还少吗?对方显然是头喂不熟的白眼狼,便是将夏国整个赔给他们都尤嫌不足。
皇上断然拒绝,这种窝囊的要求他若是答应了,日后在史书上必定会背负千古骂名。
但是不久之后,又一噩耗传来。
夏国遣使去燕国借兵,当初两国订立条约,不论是谁遭到北戎袭击,另一方都要出兵援助。可是这回北戎真动手之后,燕国却不愿意履约了。燕国上下官员都反对支援,他们对夏国赚取燕国钱财一事很是在意,虽然燕国也从贸易中获利了,但是远远不及夏国获利之多。
燕国的阿赫玛大汗对此很是尴尬,他总不能为了夏国,弃自己的臣子于不顾吧。权衡再三,阿赫玛大汗还是选择食言了。
或许是出于愧疚,他还给自己找了个借口,解释燕国去年经历大旱,正是国库空虚之际,实在不能承担军费开支。此外,燕国人还转告夏国来使,燕国的大王子已准备了十万精兵,半个月便能抵达襄阳,言下之意是让夏国君臣自求多福。
此事传至京城后,阿赫玛大汗被夏国朝臣骂得狗血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