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允知抬头,发现先生真的不过问。
他迷迷糊糊地谢过了人家,顺利交换了字。
嘿嘿,血赚。
两边都挺高兴的,宋允知得了便宜,那位老学究却也如获至宝。他略通一些相面之术,总觉得这位宋小神童绝非池中之物,来日兴许能有大作为。退一万步来讲,即便对方不能名扬天下,就冲这一手好字,他舍去一副好字画来换也值了。
反正他也不缺钱,更不缺字画。
他们二人自以为无人关注这场交易,可实际上,悄悄关注宋允知的人可不在少数。在场几乎一半儿人余光都瞥着这一处,窥见孙先生对宋允知态度热切,众人心中都冷哼了一声。
不就是字儿写得好点吗,有什么好稀罕的?
还有那个孙先生也是,他怎么能求到一个无知小儿身上?未免太不体面了,早晚有他后悔的时候。
王山长担心学生心中膈应,转头宽慰钟离:“他的字不如你。”
钟离哭笑不得,他哪里会这么小心眼?钟离虽然年少成名,性情又很是自负,但若真遇上有才之人,还是愿意倾心相交的,只可惜这位宋学子年纪太小,且又同他们立场不同,注定不能深交。他方才失神,一是因为宋允知没他想象的那般不堪一击,盛名难副;二也是因为他那一手好字。天赋这种东西,不好说,他的字也不差,但是总觉得缺了点儿火候。
看来是他先前太过轻敌了,今后再不会如此。
钟离本来想着借助后面几次文会彻底观察一下宋允知,也不拘作诗写词,毕竟陛下不大看重这些,陛下务实,看的是学子辅政能力,所以日后文会若能写治世文章的话,他倒是可以鼓动对方邀请宋允知出席,互相切磋、讨教一番。
然而,钟离失算了,宋允知就参加了这么一回,以后不管是谁邀请他,他都不闻不问。有些人不死心将拜贴递到国子监交到陈素手上,陈素也不假思索地替弟子回绝了。
师徒二人仿佛商量好了一样。
期间,建康府学也办了一场文会,原以为国子监看他们出头,也会办一场跟他们别苗头,不想国子监上下静悄悄,没有一点儿动静。
钟离倍觉失望。
他让人打听宋允知为何不出门,结果打听到的回复也很是敷衍——对方要备考。
会试将近,备考自然是正常的,但也不至于连参加几场文会的功夫都没有?遗憾过后,钟离也渐渐觉得所谓的文会都没什么意思了。人家坐得住,他却整日会友,虽然名声的确经营起来了,但是心反而静不下来了。长此以往,究竟还能有几分胜算?
虽然心中怀疑,但是钟离不得不去,他在临州是有名,可在京城的人脉却不多。如今朝中两派斗法,他作为主和派被推了出去,自然要替背后一派尽心做事,号召文人以和为贵。
这便是钟离如今的价值。他没有陈素这样一个尽心尽力为自己筹谋的先生,只能靠自己打拼。
外头钟离风头日盛,连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宋瑜都听到了动静,他还记着允哥儿上回输给对方,于是便将这钟离当做对手,时不时打探一番。
这日他又听到钟离在文会上做了一首新诗备受追捧,便迫不及待要去跟允哥儿说,谁想刚进门,发现允哥儿还在睡觉。
宋瑜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还贴心的给儿子关上了门。
会试将近,他儿子心态可稳。不过这样也好,起码人不会被累着,也就允哥儿心气高,非得要考头名,要不然让他说,只要能过便是好的。
家里雇来伺候宋瑜的小书童见老爷退出来了,也不知道是进是退了,手上端着盘子犹豫不决:“这鸡汤不送进去了吗?”
“不送了,少爷在睡觉呢。”
“又睡了么?”书童抬头望了望天,外头艳阳高照呢。
宋瑜立刻护犊子:“睡觉好,能睡是福。”
书童也沉默了,他们家的小少爷真的很喜欢睡觉。一天睡到晚,乡试却也能力压一众读书人,就连小少爷的好友江公子也才第四呢,人家江公子多努力,吃饭睡觉都在读书。可他们的小公子,每日早中晚都在睡觉。若是把睡觉的功夫用在读书上,只怕也不会输给那位钟学子吧?
书童自以为看破了一切,觉得小少爷虽然聪明但是挺懒的。不过这些也轮不上他一个小小书童来多嘴,毕竟,这家中不论是老爷夫人还是大少爷,都格外纵容小少爷,当成宝贝一般宠着,从不对小少爷爱睡觉这件事情指手画脚。这一家子年纪最小的,反而是最不能招惹的。
殊不知,宋允知这会儿正在系统空间里奋笔疾书。见过众人如何追捧钟离后,宋允知就更不能输了,钟离已经跟那起子人绑在一块儿了,宋允知若是输给他,等于连带着陛下那一份也快输了,那陛下还不得气死?
他将手头能刷的题都刷完了之后,又让系统给他找了一本《三年科举,五年模拟》。
别人吃饭他刷题;
别人睡觉他刷题;
别人参加文会,他还在刷题!
宋允知就不信,自己都这么努力了,难道还拿不下一个小小的会试?解元是吧他拿定了!
宋允知在这儿没日没夜地用功,也就自己这一届上舍生参加国子监结业考、从国子监毕业那一日才露了面。
之前那几届离开时,宋允知都带着他们热闹了好几日,轮到自己的时候,宋允知却一点花花肠子都不剩了,他根本没时间折腾这些。
江亦行跟贺延庭也一样。
江亦行也在备考,贺延庭则在为了明字科的考试而复习功课。主心骨没了,众人都在为了各自前程而奔波,于是这一届国子监学生结业,便显得格外冷清,冷清到连王承台都有些不适应。
不是,宋允知他就不准备做些什么?
他怎么能忍得住?
难不成今天真的什么也没有?
不止王承台,北戎跟燕国的学子也在望着宋允知,可宋允知现在脑子里面只剩下了科考题。
他们等了半日才终于清醒地认识到,宋允知真的没有筹备任何活动。
虽然那些活动他们未必喜欢,但是有跟没有差距还是极大的,像是心里缺了一块似的,空落落的,难以相信他们就这样从国子监结业,即将离开了。
乞符感慨万千的跑来宋允知跟前与他道别。在夏国国子监这段时间,他也受了宋允知还有诸位先生许多照顾,于情于理都该过来打声招呼。
宋允知望着他也挺复杂的:“此番分别,也不知日后有无机会再见。”
乞符张了张嘴,确认是没有将“再见”二字说出口。
许多事情都是心照不宣的,譬如燕国已经没有送人来夏国国子监的打算了。两国之间的贸易仍旧紧密,但是彼此的心眼却也不少,是否能继续维持下去更不好说。
燕国还有人来告别,北戎的一群人直接掉头便离开了,态度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客气。
宋允知摇头失笑,这也不是他能管的,眼下还是回去刷题要紧。
王承台看着宋允知离开地干脆又果决,心里憋了一口气,始终撒不出来。他倒是很想问问宋允知,今日是不是看他在,所以才不安排任何活动?
他就这么招人嫌?
可是这话问出口就输了,王承台愣是咬死不说。最后连身边的人都感受到他情绪不妥,可才关心了一句,便被王承台给撅回去了。
宋允知才不管这人是不是又发病了,他根本没将王承台放在心上。
这一整个冬日,朝中都不太平。
皇上本来准备秋后用兵,结果因各方准备不足被劝住了。朝中大多数官员联合起来,又说入冬之后不宜开战,愣是又推到了明年春后。
皇上不满归不满,但是见他们说的在理,却只能再等一等,可明年总归是有一战的,这一点谁都改变不了。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去,一整个新年,宋允知都没怎么出门,好在开战延后,会试便可以如期举行了。
宋允知合上最后一本考前题集,望着自己辛辛苦苦整理出来的笔记,这可都是他这段时间不分昼夜勤奋学习的成果。功夫不负有心人,他这般努力,肯定能取得好结果。
宋允知离开系统空间,自信满满地推开卧室门。
守在门口的书童“噌”了一下爬了起来。
小少爷终于睡醒了!
第94章 会试 出奇的顺利
入冬前,京城的不少旅馆便已人满为患了。便宜划算的旅店更是难求,早就被人订走了。有些手头拮据的学生,只能跟人合租一间。
寸土寸金的京城,想要住得体面何其艰难?
有些不缺钱的富贵商贾便会趁机收留一些寒门弟子,虽然不一定都有回报,但若是有一人高中,便是不可多得的人脉。更有所谓的榜下捉婿之风俗,据说,会试放榜后便有人提前来蹲守,若是看到高中且未曾成家的进士,转头就拉到自家商议婚配了。
宋允知听说这件事后,还去叮嘱江亦行,让他小心一点儿,可别随随便便被人拉走了。江亦行虽然没有他这样好看,但是也是一表人才,宋允知才舍不得他胡乱被定下亲事呢。
至于宋允知自己,他反正是不担心的,自己才十三呢,还小,应该没有谁这么丧良心,将他一个小孩子拉到家里配自己女儿的吧?
会试如期而至,宋允知等学子只是正常报名,他们却不知这里头的争斗有多厉害。今年主考官之争,险些让官员们为此大打出手。
会试乃是礼部试,按理说跟其他衙门干系不大,但是今年恰逢赶上朝中这等氛围,考官想要风平浪静地定下来显然是奢望。
作为宋允知的师兄,礼部孟侍郎第一个就被刷下去了,余下跟陈素有关系的官员也都被排除在外。唐郢等人主推的是礼部右侍郎,这位立场同他们一致,会试结果也好掌控。但皇上跟陈素、兵部等一众官员内心更属意礼部尚书,这位尚书大人一向是个中立派,臣子之中谁也不倒,只稍微有些偏向陛下。
经过一番暗无天日的撕扯,最终礼部尚书亲自下场,担任会试的主考官,右侍郎为副手,另有三位礼部官员、三位翰林院官员充当考官。如此兴师动众,从一开始便昭示这回会试不平凡。
但这都是背地里的争锋,明面上,朝廷还是一如既往的平和。
宋允知能有幸窥见分毫,还是因为随春生离开了京城。对方离开之前,甚至没能跟他打一声照顾,一声不响就离开了。数日之后,宋允知跟随家才收到了随春生的信,不过寥寥数语,说他要去操练,兴许数月才能归家。
什么样的操练得数月?
宋允知很难不想到夏国与北戎边境的那些事。边境不稳,已经不是个秘密了,北戎人频繁挑事,似乎是要逼夏国先出手,他们也好师出有名。原先这种摩擦夏国都是默默忍受,实在忍不了再赔款和谈,但是这回陛下不准备忍让,随春生他们离京,多半是有一场仗要打。
后来,宋允知从谢蕴口中听说了些内幕:“我兄长也离京了,本来是跟随公子一道的。原本陛下准备遣二十万大军赴前线,可各方博弈之后,最终派出去的只有九万兵力,少了一半都不止。”
宋允知担忧:“只派九万兵马,若是真打起来,咱们岂不是得吃亏?”
谢蕴叹息一声:“其实那些官员宁愿先输两场,这样便能打消陛下收服北方的念头。”
这些人没能阻止陛下出兵的命令,于是便在别的事情上频频阻挠,若只是一两个官员如此,倒也不足为惧,将此人发落了便是。可问题是,惧怕战争、不愿意开战的官员实在是太多了,比比皆是。不仅朝廷的京官怯懦,许多地方官也畏惧北戎畏惧到极点。安生日子过多了,从前那点血性愣是一点儿没留下。
宋允知听完后,心情异常沉重。他原先还觉得夏国有一战之力,或许能胜,可依眼下的情况推断,结果多半不尽如人意。
这一晃神,会试已经近在眼前。
这一日,宋允知还跟乡试一样,早早地坐着马车赶至考场。
礼部试的考场就在宫城附近,宋允知跟借住在他家的江亦行没多久便赶到了。这回国子监参加会试的足足有十人,此外还有不少人盯着日后的明经科、明法科等,一整年都没得闲。
天还未亮,考场门前的应试学字已来齐了。
虽然宋允知大了,还参加了乡试,宋瑜跟唐懿还是再三交代,让他在里头千万注意些,中午要是休息的时候千万盖着肚子,不要受凉。
宋允知满口应下,知道这是家长的通病,分别前永远都有说不完的话。
江亦行作为宋允知的同窗,也免不了要被叮嘱一番。他比宋允知可要听话多了,不论唐懿宋瑜说什么,都只含笑应是,乖巧又懂事。
宋瑜看着不禁感慨,怎么别人家的孩子都这样听话?他不禁将目光重新落在允哥儿身上,惹得宋允知炸毛道:“爹,你这又在遗憾什么?!”
他真的生气了!
宋瑜赶紧收回目光:“没有,爹只是在担心你的会试。”
说话间,里头的小吏已经开门出来核实身份了,宋允知连忙从家里人手中接过食盒,跟江亦行一道儿去排队入场。
宋瑜还在望着儿子,他儿子虽然个头长了许多,但是在一众成年学子跟前还是太矮了,高低起伏的个头到他那儿便猛然陷下去,远远望过去,还有股淡淡的滑稽感。
然而他这么小的儿子,却已经是举人了。宋瑜只盼着这回能如儿子的意。这段时间儿子天天憋在家,都快要憋坏了,科考早日结束,儿子也能早日解脱。
“咱们回去的时候绕个路,去寺庙里烧几炷香吧?”宋瑜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