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呀!
薛琴要打哆嗦了。
一九七六年夏天之后,谁还敢跟那四个人扯上关系?嫌脖子痒吗?”
“咱不趟这浑水行吗?菁菁。”她赶紧劝说。
“不行!”叶菁菁就不是能轻易听劝的人,“《青年自学丛书》中的语文和政治部分非常实用,还有历史和地理。现在除了这套丛书,根本没有其他书,可以当教材,来满足大家的学习需求。”
薛琴要跳脚了:“政治啊,我的菁菁同志!你搞教育工作的,一定要旗帜鲜明地讲政治。你现在跟那四个人扯上关系,你就完蛋了。”
“谁说的?”叶菁菁反驳道,“这是在主席和总理的直接指示下,为满足广大下乡青年自学需求编写的丛书。怎么就成了那四个人的工作业绩了?谁这么无耻,这是在窃取我们伟大领导的工作成绩。”
薛琴目瞪口呆:“还能这么说?”
“那当然了。”叶菁菁不疾不徐地说,“你想想看,除了《青年自学丛书》,这么长时间以来,国家有没有为下乡知青编写其他自学书籍?”
薛琴想了想:“那肯定没有。”
编写一套实用的自学丛书,可不是件简单的事。
反正她没见过,也没听其他人提过。
“那不就结了嘛。”叶菁菁脸不红气不喘,”如果这个是那四个人做出来的成绩,那岂不是说明,除了那四个人,这么多年,根本没有其他人,包括我们的主席和总理,都没关心过下乡知青的学习需求。”
这个大帽子沉重的,别说戴在头上了,谁看一眼都要晕。
薛琴说话声音打着飘:“那绝对不可能。国家是最关心我们青年同志的。”
“是吧,所以它是好书嘛。来来来,你想想办法,咱们怎么把纸型弄到手?”
薛琴头还在晕着呢,举起手来:“别别别,你别催我,让我想想看。”
旁边传来一声轻笑。
两人扭过头,看到了朱向东,他手里端着搪瓷缸,来打免费米汤的。
瞧两个姑娘看向自己,他“呵”了一声:“这有什么难的,小事一桩。”
咦,没看出来,朱向东的能耐这么大啊?
第75章 瞒天过海 姐妹,你好勇
可不管叶菁菁和薛琴如何追问, 朱向东的嘴巴都比蚌壳还硬,死活不肯透露自己的门路。
两个姑娘只能自己私底下猜测。
难道是朱向东风光的时候,积累下来的人脉?
别看他现在不复造反总司令的荣光, 可他在位置上的时候,可是能够跟各方大佬称兄道弟的。
而这些掌握实权的人, 因为具体事物始终需要有人做。所以哪怕城头变幻大王旗, 他们其中,依然有人能够不动如山。
凭着这老交情, 朱向东也不是不可能找到可以说服印刷厂的人。
但她俩说着说着,又疑惑了。
朱向东的人脉关系网这么牛掰的话, 都能说得动印刷厂了,他为什么不再努努力,争取让自己也参加高考呢?
搞不懂, 真搞不懂。
这也是一位时代奇人。
叶菁菁和薛琴只能静静地等待, 看他到底要放出一颗怎样的卫星。
朱向东还真没让自己的同事们久等,仅仅只隔了一天时间, 他就通知工人夜校:“准备个车子过来拖吧,把钱带上。”
叶菁菁着实狠狠吃了一惊,他到底走的什么门道,居然这么快就搞定了。
薛琴也二话不说,立刻打电话叫了厂里的运输车,三人跟着司机,呼啸着开出了纺织厂的大门。
朱向东指挥着司机:“往左边,走淮海路。”
叶菁菁和薛琴都疑惑:“诶, 不对啊,往印刷厂的话应该从右边走,从中山路过去最快。”
朱向东不耐烦地说:“你们还想不想要纸型?想要的话就听我的。”
这家伙真是脾气大的很。
俩姑娘对视一眼, 集体撇了撇嘴,没吭声。
结果他指挥着司机左拐右拐的,到了一个巷子口。
叶菁菁刚认出人家挂的招牌是废品回收站,旁边又停下一辆卡车,上面跳下个板寸头的娃娃脸。
他看到朱向东就笑:“哟,朱哥,你们动作挺快呀。”
朱向东递了根香烟给他:“那别废话,赶紧的,把纸型拿过来。”
叶菁菁跟薛琴都傻眼了。
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等等,纸型又是怎么从印刷厂出来的?
难不成是他们偷了,然后到这里来销售赃物?
薛琴浑身的血都往脑门子冲,失声尖叫:“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这是小偷,盗窃国家财产,是要蹲大牢的!”
叶菁菁一把捂住她的嘴巴。
我的祖宗哎,我喊你活祖宗了。
你这么大喊大叫的话,盗窃集团直接杀了我们灭口怎么办?”
薛琴呜呜呜地叫着,吓得浑身直抖,一个劲儿朝纺织厂的司机使眼色。
结果司机师傅却笑了,笑得叶菁菁跟薛琴愈发心里发毛。
朱向东和娃娃脸青年,则是集体朝天空翻了个白眼,十分不屑的模样。
最终还是司机师傅笑完了,开了口:“哎呦,我的书记,你想差了,人家只是卖废品而已。”
他朝娃娃脸青年的方向喊了一声,“是不是啊?同志。”
这时,拖着纸型的车上又跳下个小伙子,准确点讲,只是少年而已。
他不过十四五岁,正是叶菁菁见过的印刷厂门卫陶师傅的儿子。
他气呼呼的,脸都涨得通红:“你才小偷,那你们全家都是小偷!你们这些女同志怎么张嘴就来。
我们厂现在接了大订单,要把地方都空出来,然后全心全力投入到《数理化自学丛书》的印刷任务中去。
我们按照领导的指示,把用不着的东西拖过来卖废品而已。又不是卖给你们,你们操的哪门子闲心啊。”
叶菁菁赶紧说好话:“卖废品啊,刚好我们需要这些废品。您看,这样吧,直接卖给我们好了。省的你们卸了货,人家废品收购站好不容易放好了,又得再重新拖给我们,多麻烦。”
这年头的废品回收站,理论上收的废品都要往上面送,然后统一处理。
但是大家直接来废品收购站淘东西,人家也不反对,只要再稍微加点钱就行。
小陶同学还想说什么,娃娃脸青年先开了口:“朱哥,怎么说?”
朱向东瞥了眼薛琴,阴阳怪气道:“哟,我们是小偷啊,可不敢销赃给您团支部书记。”
薛琴气得面红耳赤,恨不得用眼刀直接给他一个鱼鳞剐。
但她是一位认真负责的干部,作为夜校校长,她始终把工作放在第一位。
于是,她只好忍气吞声:“对不起,朱向东同志,是我眼神不好,脑袋瓜子也不灵光,说了蠢话,做了蠢事。我向您和这两位同志道歉。你们别生气了,中午我请你们吃饭,好吗?”
朱向东还拉着个脸,不吭声。
娃娃脸先憋不住哈哈大笑了,冲他挤眉弄眼:“好啦,朱哥。好男不跟女斗,你跟女同志计较个什么劲啊。那个,同志,说好的啊,中午起码得有猪头肉。”
薛琴的脸笑得像一朵花,痛快答应:“没问题!来来来,都搭把手,赶紧把纸型搬过来吧。”
一大套书的纸型,摞在一起,能堆成一座小山。
得亏他们今天是开着大卡车过来的,否则根本放不下。
大家一起在附近的小饭店,花了两块钱,叫了一桌子菜,痛痛快快地干完。
然后双方挥手,道别,算是正式完成了交接仪式。
这一回拿下纸型,花了他们300块钱,算是一笔实实在在的巨款了。
但叶菁菁和薛琴都不觉得被敲竹杠了。
毕竟除了正常卖废纸的两百块之外,朱向东找人帮忙,肯定得卖人情,那也得给人家点好处呀。
废品收购站的人旁观全场,啥也没说,同样起码得给包香烟吧。
这些杂七杂八的开销加在一起,也不是小数字了。
比起他们绞尽脑汁,搭关系找门路,求爷爷告奶奶,不知道等到猴年马月才有消息;这三百块钱,花的实在太值了。
回去的路上,两人就兴奋地讨论,后面要怎么印刷资料。
纸型有了,还得有印刷的机器,专门的印刷机而不是他们那种推油墨的油印机。
叶菁菁叫印刷厂卖废品的事情,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所以她一开口就肆无忌惮:“他们厂还有没有废弃的印刷机要卖废品?”
在她印象中,打印设备的折旧率挺高的,用不了几年就得更新。
朱向东到现在还没好气,闻声直接冷笑:“你怎么不问印刷厂,要不要直接把厂子当废品给卖了。”
纸型到手,薛琴说话也硬气了,同样阴阳怪气:“行啊,他们什么时候卖,我们工人夜校直接买下来。”
“哎呦!”朱向东怪声怪气,“那我喊错人了,应该叫您薛厂长来着。”
叶菁菁不得不掏耳朵了,开口打圆场:“好了好了,说正经的,到底有还是没有。没有的话,我们再想办法到别的地方去找印刷机。”
朱向东这才哼了一声,姿态傲娇:“不知道,得问问。”
“那你赶紧去问。”薛琴一点也不给他脸,直接招呼司机,“前面把他放下去,让他从这边坐公交车去印刷厂,有消息了再回来。”
所以傍晚时分,朱向东黑着脸回纺织三厂食堂吃晚饭,叶菁菁都不好意思说人家是脾气不好。
这事儿要是放在她身上,她绝对会直接翻脸。
可薛琴勇的很,跟个没事人一样,兴冲冲地追问:“有没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