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队收下来,那数量相当惊人咯。
她不由得生出了好奇心:“那他是怎么把这么多柿饼给带出来的呢?”
她担心的不是钱光明家没自行车,得靠两条腿走路。
而是他的柿饼,会被检查站的人没收。
这时代因为是计划经济,要讲究经济秩序。
为防止农村和外地人,拿物品到城里交换,通往的市区的各条道路,都设有陆路检查站。
他们查起来,相当的严格。
她孙佩兰当初之所以能够去村里收鸡蛋,到市区倒卖,得归功于她的知青身份。
近几年来,本地知青下放,不再跟“文·革”早期一样,都要往偏远的地方去;而是走就近原则,很多都是在本省郊区插队。
如果刚好家里就住在本市,有些人并不在知青点睡觉,而是每天骑车到插队的地方参加劳动。
当时,孙佩兰弄了一张假证明(这年头没有知青不敢办的假证明),说自己是在郊区插队的知青。
人家检查站的人,主要查的是农民,对知青和城里人都宽松多了。
瞧她每天骑着自行车,来来回回,一看就不是农村人。
检查站的人也懒得查,她甚至连车都不用停,直接骑着车子往前走。
换成钱光明,一个靠两只脚板走进城的农民,肯定受不到这种优待。
他又是怎么瞒天过海的呢?
第70章 如何瞒天过海 高,实在是高
叶菁菁乐了:“农民同志有农民同志的智慧啊, 他狡猾的很呢。”
钱光明晒好柿饼以后,送了一包给他们大队书记,然后拿到了一张“因家庭困难, 特许进城做短工”的大队介绍信。
现在有些单位因为扩大生产,一时间找不到足够的合适人手, 有时也会从农村招短工。
但问题在于——
孙佩兰依然疑惑:“他拿着证明, 是能进城,但那些柿饼, 没办法跟检查站的人解释呀。”
叶菁菁笑得不行:“这就是他狡猾的地方啊。他还写了一封表扬信,上面摁满了各种手印。”
表扬什么啊?
表扬他们纺织三厂的共青团员, 积极支农不说,还关心农村的教育,鼓励社员同志们响应国家号召, 也主动站出来接受国家的挑选。
为了帮助社员同志们进步, 共青团员们以夜校的名义,给社员赠送了学习资料。
广大社员同志深深感谢阶级兄弟姐妹的帮助, 无以为报,拿自家晒的柿子作为回礼,务必恳请共青团员同志们一定接受。
叶菁菁一边说一边笑:“你们是不知道,他就靠着这两封信,一路长驱直入。到我们厂来的时候,我们厂长都被惊动了,宣传科还拍了照片,发了纺织厂报呢。”
其实厂里是想请记者过来, 再好好宣传一下这宝贵的阶级感情的。
可惜,当时已经到了预考的冲刺阶段,所有夜校人都没精力, 来露这个脸。
领导只好退而求其次,安排上了纺织厂报。
可即便如此,据说总厂和二厂的团支部,也受到了他们的厂领导的批评。
同样是下乡支农,你们人没少派,活没少干,怎么风头全让三厂给抢走了呢。
真是不会做事。
叶菁菁笑到快直不起腰了:“那表扬信还放在我们夜校呢,我们就等着钱光明的弟弟妹妹考出好成绩了,再联系记者,好好大肆宣传一回。”
孙佩兰深感佩服:“这钱光明的胆子,可真够大。”
她以前一直觉得,农民的胆子要比他们知青小呢。
但她现在严重怀疑,如果他们工会不去收柿饼的话,钱光明会偷偷拎着篮子,自己到城里头卖。
叶菁菁哈哈大笑:“对啊对啊,我也这么觉得。人家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嘛。”
大家一路说说笑笑到了孙佩兰家。
孙爸爸去上班了,孙佩兰她爱人老张,则系起了围裙,用辣椒和大蒜炒了自己卤的猪头肉。
现在猪头肉跟猪下水不要肉票,他今天一大早排队去买的。
除了肉菜之外,还有胡萝卜炒鸡蛋、小白菜炒油渣,和一碟子油炸小鱼干,以及一大碗青菜豆腐汤。
四菜一汤,分量十足,是一顿能待客的家常菜。
叶菁菁尝了一口,吹起了彩虹屁:“赶得上饭店大师傅的手艺。”
她妈就是靠这一招,成功地让她爸欢欢喜喜地做了几十年的饭。
老张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没有没有,我手艺不行,你要喜欢的话就多吃一点。”
叶菁菁一点也不客气。
她也怕拉肚子,中午到单位食堂都没敢吃甲菜,简单地凑合了一顿。
现在考完试了,她感觉好饿。
四个大人带两个孩子,呼呼啦啦干完了一桌子的饭菜。
末了,谢广白觉得自己不能白吃人家的饭,临去医院接班之前,还特地给孙佩兰的两个女儿把了脉看了舌苔,又叮嘱了日常注意事项。
叶菁菁看老张去刷锅洗碗了,拉着孙佩兰,悄悄问:“姐夫现在干什么工作啊?”
“嗐,他现在要么照应家里,要么去打零工扛活。”
孙佩兰也无奈。
她到了工会,拥有稳定工作之后,也想过找门路给老张弄个长期的临时工。
但问题在于,老张在西津没有户口啊,收为像样子一点的临时工,都恨不得查了人的祖宗八代,他这样的情况,根本干不了。
“好在现在我有正式的工资,他也不是挑剔人,我爸再贴补一点,就这么凑合着过吧。”
叶菁菁想了想,开口问:“佩兰姐,我姐夫会刻蜡纸吗?他要不会的话,你教他,就是仿宋字,用铁笔刻。”
“啊?”孙佩兰有点跟不上她的节奏。
叶菁菁解释了一下,夜校需要大量教材的事,强调道:“这活儿不难的。我拿用过的废蜡纸过来给他练手,等熟练了,就可以正式刻。现在刻一张三十二开的,一毛五到两毛钱,根据实际情况定。”
孙佩兰眼睛一亮:“真的可以吗?”
要是这样的话,那就太好了。
待在家里刻蜡版,不用老张跑来跑去,自然不必担心他会被当成盲流抓走。
而且这个活相对自由,家里他也能照应上。
叶菁菁点头:“当然可以。你看现在都高考了,以后需要印学习资料的,多了去。”
谢广白看完了两个小姑娘,又给孙佩兰和她爱人老张,都搭了脉,表示等配好了药茶,再给他们送过去。
叶菁菁在旁边看的羡慕死了。
学中医真的好实用啊。
空手上门做客,都不会失礼。
时候不早了,叶菁菁带着孙佩兰,跟谢广白一道抬脚走人,各自去单位。
临走的时候,谢广白才想起来,从包里掏出一个大罐头瓶子,里面装着粘稠的草绿色之汁液。
“这个给你,木槿叶子揉出来的。洗头的时候,把头发打湿了,然后用它当肥皂水用。”
说着,他微微皱眉,“要不,你跟厂里说一声,我们继续出去给人培训。总比你上夜班好。”
叶菁菁得意起来,兴冲冲地吹嘘:“我以后都不上夜班了。”
为啥呢?
因为她在工人夜校干得有声有色,虽然还是临时工身份,却已经正式脱离了车间,成为了工人夜校的副校长。
只是这个职位吧,就是听着好听而已,实际上并不比她当纺织工的时候,挣得多。
唯一能够拿出来的实在好处,就是她不用上夜班了。
单冲着这一点,叶菁菁也答应得飞快,干劲十足。
谢广白笑了:“那就好,然后也有时间多学习。”
两人出了孙家小院,直接摆摆手,告辞。
叶菁菁先领着孙佩兰去拿废弃了的蜡纸。
用不着字帖,孙佩兰同志下放的时候,当过大队小学的代课老师,也给学生刻过蜡纸。
叶菁菁拿了一本语文手册给她:“先让姐夫照着这个练,等手熟了以后,就专门刻这个。”
她估计,原本不拿语文当回事的考生,都得逼着自己好好开背了。
故而,语文讲义后面的需求量,会大幅度提升。
孙佩兰急着回去教她丈夫刻蜡版,也没跟叶菁菁多客气,打了声招呼就赶紧走了。
叶菁菁同样没多留人家。
她还得赶紧干活呢。
她跑到了自己长期驻扎的图书馆,里面已经三三两两坐了不少职工。
但是大家手里拿着讲义,脑袋却转来转去,跟人交头接耳,谁也看不进去。
叶菁菁走上讲台,敲了敲桌子:“行了行了,既然大家身在曹营心在汉,那么我们今晚……”
下面有人大喊:“去看电影,去看《□□保卫萨拉热窝》。”
这是今年夏天开始,陆续在全国放映的南斯拉夫电影。
伴随着异国彩色电影画面的,是南斯拉夫总统铁·托访华的步伐。
据看过的人说,电影特别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