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人啊,全都来我们夜校报名了。”
“报就是了。”薛琴不当回事,“人再多,也是听广播。”
小崔急了:“可是我看,起码来了上万号人!”
啊?
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他们整个纺织三厂,也没上万号职工啊。
第66章 没学校怎么办 那就回家学吧
为什么新来的报名者, 多达上万人?
因为他们不是纺织三厂职工啊,而是来自纺织总厂、二厂,以及钢铁厂、造船厂、毛巾厂、被单厂等等等等。
不知道的人看了, 还要以为全西津市的产业工人,集中起来开大会呢。
他们为什么全跑到纺织三厂来了?
因为大家看了报纸, 知道纺织三厂夜校, 在组织大家复习迎考啊。
这里有老师,这里还有复习讲义学习资料。
知不知道, 这些资源,在高考即将到来的1977年的11月份, 究竟有多么宝贵?
比上海牌手表,比凤凰牌自行车,比求购者排成长龙的的确良抢手10倍。
求复习无门的青年们, 得到了消息, 哪有不疯狂求加入的道理。
薛琴第一反应是赶紧拒绝。
有多大的肚子,吃多少饭。
他们工人夜校, 就这么大的容纳量,现在两千多号人都已经是超负荷运转。
再来一万人?他们三头六臂都不够用。
“让他们另请高明吧。”
薛副书记忍痛拒绝,“职工子弟学校就那么大,我们找什么地方让他们坐下来听广播?
现在11月份了,早过了霜降,我总不能让他们集体坐在操场上吹冷风吧。”
天爷啊,那成啥了,岂不是静·坐?
再说了, 晚上怎么办?黑灯瞎火的,操场上什么都看。
没有讲义对照着,单听广播你能学好的话, 那你光靠自学估计也能解决战斗。
领导嘴巴叨叨叨,小崔脚板啪啪啪,跑回去,向报名者传达了领导的指示。
但大家不肯走。
11年了,高考中断了整整11年的时间(中途73年那回不算)。
这回好不容易有机会,谁又愿意放弃呢?
反正他们一定要听课,他们既然来了,他们就不会走。
小崔刚工作呢,哪见过这架势,只好又啪啪啪地跑去汇报领导。
薛琴见势不妙,只好硬着头皮自己上。
但她又害怕她压不住场子,反而激化矛盾——
真的,她觉得1977年的高考生们,狂热程度一点不逊色于1966年的革命者。
所以,她又把叶菁菁给拽上了:“走走走,咱俩一块儿去说,你好歹也是夜校的副校长。”
叶菁菁呵呵:“请问咱们工人夜校,总共有几个专职职工啊?”
全是兼职。
“哎呀,不管了,咱们赶紧去吧,别吵起来。”
结果她乌鸦嘴了,她俩到的时候,现场已经吵得一塌糊涂,还有人在拍桌子。
那乌泱泱的人头,让人害怕下一秒钟就发生大规模流血冲突事件。
叶菁菁生怕事态恶化,赶紧跑过去,拿起大喇叭就喊:“别吵别吵,我是叶菁菁。”
托《西津日报》的福,她的名字现在可是金字招牌,自带光芒。一报出来,现场立刻就安静了。
但也仅仅只是一瞬而已。
紧接着,人潮汹涌声更大了,站在前面的人扯着嗓子大喊:“叶菁菁同志,有教无类,大家都是社会主义兄弟姐妹,你们不应该分彼此。”
薛琴认出了他,吐槽道:“都是社会主义兄弟姐妹,那你们钢铁厂发国光苹果,去东北拖黄芽菜的时候,怎么没带上我们纺织三厂啊。”
大家发出了一阵哄笑声。
现场的气氛总算是和缓了点儿。
可广大人民群众并没有忘记自己来的目的,很快又开始追着要说法:“我们人都来了,你们总不能不管吧。”
薛琴索性光棍:“情况我们已经说了,除非你们站在我们学校的操场上,吹着风上课。不然我们也变不出地方来。”
结果她还是低估了大家的学习热情,或者说是改变自身命运的渴望。
居然有不少人举起手来:“没问题,我们就在操场上学,自己带板凳。”
这种事情也没啥好稀奇的,六七十年代经常放露天电影,大家都是自带小板凳啊。
薛琴瞪大眼睛,提醒他们:“真冷的,风吹的人吃不消。别到时候还没考试,你们先感冒了。”
来报名的青年们,整齐划一地摇头:“我们不怕。”
还有人背起了诗:“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
“行了行了。”薛琴还是不放心,“那你们报名的时候,得写保证。”
妈呀,这么多人来报名,报名表肯定没办法填了。
他们纺织厂现在的纸,都要用在印讲义上,才不能浪费呢。
纸纸纸,印讲义的纸,肯定不够啊。
薛琴急中生智:“你们要过来学习,得问你们自己厂里头拿纸,不然你们讲义都印不了。”
然后薛琴又想到了另一个要命的问题,那就是印讲义的人,也严重不足了。
目前,他们工人夜校找的是纺织厂的病退回城,还没有安置工作的知青。
好不容易把人勉强带上手,能够应对工作了,现在一下子又来这么多人,把知青们劈成两半,人手也不够用啊。
她抓着叶菁菁的胳膊,直接抓狂了:“怎么办怎么办?”
她的头都要炸了。
“继续招人,同志们。”叶菁菁拿起了大喇叭,现场招聘,“你们厂有没有病退知青,或者是没工作的人,只要会刻蜡版推油印机就行。我们夜校招他们给你们印讲义,刻一张蜡纸给一毛钱。”
立马有人响应她:“有有有,我隔壁就有,我喊他过来。”
“动作快点,都快点,预考可没几天了。”
薛琴又跟着补充:“油印机,你们也得拿过来,不然我们现在的设备真的不够用。”
来报名的工人们,现在处于只要能让他们上到课,怎么都可以的状态。
不管工人夜校提什么要求,他们全答应得飞快。
眼瞅着双方就要皆大欢喜,变故又来了。
夜校负责在职工子弟学校那边发讲义等相关事宜的小徐,跑得鞋都要飞了。
“薛……薛书记,出事儿了。”
祖宗哎,这又咋的啦!
薛琴头皮发麻,催促道:“到底什么事?”
小徐手扶着报名的桌子,脸上又红又白的,让人害怕她下一口气就喘不过来。
红工医赶紧过来给她拍背:“缓缓,你缓缓。”
结果她好不容易说出来一句:“学校我们不能用了。”
叫在场所有人都缓和不下去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能用?”薛琴真要原地爆炸了。
现在加在一起,估计都要两万号人了,你说学校也不能用了,不是在逼大家造反吗?
“哎哎哎……”职工子弟学校的胡校长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却死命撑着过来解释,“不……不是我们不配合。是,是家长要求。”
今年的高考,虽然说举国震惊,但你要说像三四十年后那样,全民关爱,那也是不可能的。
一般人家的家长,也不会因为小孩要高考,直接把孩子当国宝供起来。
学习,在这个时代绝大部分人看来,仍然是自己的事。
这也就导致了,高考消息刚出来的时候,职工子弟学校的应届生,看学校没专门组织复习迎考,便顺理成章跟着工人夜校一块儿补习了。
可《西津日报》一报道纺织三厂备考的事儿之后,很快本市就有其他中学闻风而动,也要搞高复班。
这下子,纺织厂子弟学校的家长坐不住了。
别看报纸上把工人夜校吹得千好万好,但大家心里都有杆秤,晓得正规军和杂牌军的差距。
草台班子怎么能跟正儿八经的学校比?
不行,纺织厂子弟学校必须得有自己的高复班。
校长能怎么办?校长的腰杆子好些年都硬不起来了。
叶菁菁从善如流:“行啊,你们办你们的,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她又扭头招呼工人们,“你们愿意去高复班外面旁听也许,保持安静。”
“不行!”校长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