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就回国了。
博士学位到手了,钱也挣了,电脑公司的股份也有了,连谢广白都读完了医学博士,也考了USMLE,再待下去就是住院医培训,不如直接回国。
所以到了1986年的春天,两人处理完在美国的全部事宜,直接两张机票飞到上海了。
他们不敢耽误时间,是因为回国后他们还得面试自己招的头批研究生呢。
可不得好好准备。
上飞机的时候,叶菁菁和谢广白就感慨,1979年他们出国还要在巴黎转机,现在中美可算有直达航班了。
七年的时间,过得真快。
飞机停在虹桥机场,下了飞机,出通道,叶菁菁看到老远就冲自己狂挥手的薛琴,更是捂住嘴巴,生怕自己发出尖叫。
“啊!你怎么还过来接我啊?”
薛琴烫着现在最时髦的卷发,完全是摩登女郎的打扮。远远看上去,跟香港电影里的明星一样,神采飞扬。
跟她一比,叶菁菁充分体现了不愧是从美国大农村回来的,浑身上下写满了土字。
薛琴极为自然地接过她的行李箱——没辙,她跟谢广白回国都是大包小包,恨不得能再多塞点儿,谢广白也没长第三只手。
“你还说呢。”薛琴推着她往前走,“我当然要接你了,我不接你谁接你?让你坐火车回西津啊,那你还得在上海过一夜。你又不喜欢上海的自来水。”
叶菁菁老老实实:“学校啊,我事先联系过西大。”
“我知道,我跟学校的车一道过来的。”薛琴不以为意,“让谢广白坐学校的车,你坐我的,咱俩好好说说话。”
真的,她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跟叶菁菁说。
隔着太平洋呢,以前不在一起,写信太慢,打电话太贵,好不容易见面了,可不得好好说说话。
谢广白也不指望在薛琴面前能有什么好待遇了,只能点点头:“行行行,我坐学校的车。”
他帮叶菁菁把行李放进了薛琴车的后备箱,和西大的司机打了声招呼,就独自上车了。
叶菁菁则是绕着上海牌轿车转了一圈,乐了,调侃薛琴道:“可以啊,我的薛总,也是有专车的人了。这地位,水涨船高。”
现在薛琴是正儿八经的薛总,印刷厂和培训学校都从纺织厂分离出来了,业务开展得蒸蒸日上。
薛琴白她:“哟,说的你好像在美国不开车一样。”
“那能比嘛,美国车不值钱,而且处处都是农村,荒得不行,没车都没法过。”叶菁菁看没司机,有点担忧,“倒是你,行吗?我开车可以,可我现在驾照还没换回国内。”
“去去去!”薛琴推她上车子,“我怎么不行,我现在是老司机。”
叶菁菁乐不可支,坐在副驾驶座上,心情好得不得了:“真好,看到你,我就高兴。踏实了,感觉到家了。”
薛琴傲娇地抬起下巴:“那当然了,我就知道,除了我,谁来接你都不行。除了我,还能有谁接你啊?”
田宁是不行的,田宁现在人在美国华尔街。
她1980年也公派出国了,先是哥伦比亚大学读物理,后来做物理的计算机模拟。
快毕业那会儿,她都准备回国了。结果有次她参加会议的时候,收到了一张名片,名片的主人邀请她去华尔街工作。
田宁当时觉得荒唐,她一学物理的,去华尔街能干嘛?然而人家告诉她,她能做物理的分析,就能做金融的分析。
她心动了,打电话跟叶菁菁商量,想去试试。
她一直疑惑为什么美国这么有钱,她想寻找金融方面的奥秘。
现在国内都搞改革开放了,不全是计划经济那套了,那今后要怎么走,得看看人家怎么走啊。
于是她毕业后去华尔街做了定量分析员,现在年薪7万美金,还有年终奖金。
她从中拿了2万美金出来,决定以后每年都捐给母校厦门大学,直到她学明白了回国好专门做金融。
方萍也是不可能来接叶菁菁的,因为方萍大学毕业后,凭借熟练掌握八国语言的超绝能力,被外交部直接招走了,成了叶菁菁没当成的外交官。
叶菁菁没回国前看电视,就在新闻里看到过她她。
让人不得不感慨,世界好奇妙。
方萍现在正陪同领导出国访问,压根没空。
至于王凤珍,也不行。
她本来大学毕业后应该去当老师的,纺织厂子弟学校愿意接收她。
但当时外贸公司招人,她刚好又有英语和日语优势,就去应聘了,过五关斩六将之后,成功入职。现在基本处于上海和日本两头跑的状态,妥妥的空中飞人。
挣的钱嘛,啊哈,肯定要比在子弟学校当老师多的多。
那些花儿啊,真像歌里唱的那样: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第267章 大杂院 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鸳鸯谱
不过也好, 否则王凤珍留在西津的话,她家里头肯定能烦死她。
她哥哥接了她的工作仍然不满足,要娶老婆的时候, 由他父母出面,指望女儿帮忙掏钱。
王凤珍的大姐人在东北啊, 刚生孩子, 正是要钱的当口,都被迫掏了五百块。她当年结婚的时候, 她兄弟可一分钱都没出。
也得亏她姐夫脾气好,不然两口子肯定要吵架。
王凤珍才不惯着他们呢, 直接飞去日本当不知道这回事,不仅一分钱没出,而且连婚礼都没参加。
问, 就是为国家工作, 当然要以公事为重,要舍小家为大家。
她还把这事写到自己的年度工作总结里, 争取了一个年度优秀的考核。
后来,她哥哥嫂嫂又指望王凤珍把他们办到日本去,王凤珍索性不回家了。
反正她挣了钱,在东京都买了一套小房子。
呵,这可是秘密呀,除了她们几个最好的朋友之外,其他人根本不知道。
叶菁菁都佩服王凤珍的投资运,她只是在东京随便选了几只股票, 结果股票大涨,再卖掉,刚好让她凑够了买房子的钱, 终于在去年,有自己独立的窝了。
但即便不清楚女儿真正的经济状况,王凤珍她妈也动不动就在纺织厂家属区抱怨:养个女儿有什么用啊?白养的,养的假的。
看,母亲是多么容易把女儿当成奴隶啊。
王凤珍明明每月还给父母赡养费呢,但因为女儿不配合供养她们的好大儿,那就成了罪该万死,合该千刀万剐。
纺织厂晓得底细的人不捧她臭脚,故意大声嚷嚷:“白养的,正好,让你家老大把工作让出来,不要接凤珍的班啊。”
她妈这才消停。
薛琴都觉得神奇,明明以前王凤珍她妈瞧着也不像这种人,怎么现在这么面目可憎了?
叶菁菁哈哈笑:“因为她们这样的,都是父权的打手,干的就是她们的好丈夫好儿子,嗯,俗称大爹们,拉不下脸干的脏活儿。二鬼子不就是抢在鬼子前头冲锋陷阵的嘛。”
薛琴跟着乐了:“大爹,哎哟,你这到底是外国回来的,说的词儿都不一样。”
叶菁菁笑得更厉害了:“这可不是舶来词,土生土长的。哎,幸亏王凤珍泼辣,不然有的吃亏呢。”
有些家庭养女儿,就像计算好的投资,所有的爱,都是为了将来更好的索取。一旦不如意,就能当场发疯。
薛琴一边开车,一边和老友感慨,“哎,我算是明白了,女人长大第一件事就是赶紧自己独立,有自己独立的窝。”
既然话赶话地说到了,她忍不住咋舌了句,“你说,王凤珍跟赵光明怎么还谈了一段啊?我知道的时候,都傻了。”
叶菁菁也知道这事儿:“不是没成嚒。”
两人谈的时间不长,半年多就分了,现在大家见面仍然是朋友。
王凤珍后来又陆续谈了两个,目前单着。
赵光明则在日本结婚了,妻子也是大家的老熟人,伊藤洋子。
呃,伊藤洋子不是有未婚夫吗?嗯,很不幸,她结婚第二年,丈夫就出车祸死了。
很悲剧吧?但如果你知道同时死在副驾驶座上的,是她丈夫的情妇,你还觉得是悲剧吗?
喜大普奔好不好!
有财产可以继承,还能拿男方的保险赔偿,划算死了。
反正现在赵光明是旅居日本状态,而且在伊藤家族的帮助下,他已经在日本开了好几次美术展,也算是小有名气的青年美术人。
薛琴都忍不住评价:“他这一下子少奋斗了多少年啊,羡慕死人了。啧,就是感觉有点乱点鸳鸯谱。”
叶菁菁已经想白她了:“你还好意思说,我问你,你跟朱向东到底又算怎么回事?”
这事儿,还是1981年朱向东出国的时候,叶菁菁才知道的。
她都搞不懂,这两人风马牛不相及的,怎么就能凑一对呢?
“我本来还以为你会跟林志远擦出火花的。”
“你才别乱点鸳鸯谱呢。”薛琴警告她,“林志远已经跟钱桃花结婚了,上个月才办的酒席。”
叶菁菁大吃一惊:“这我真不知道,小花毕业去了卫星发射基地以后,就没怎么跟我联系过了。”
“联系不了,保密的呢。”薛琴门儿清,“她好像是用偏微分方程改进了苏联专家的一个大气折射修正公式,得了国防科技三等奖。林志远就喜欢有文化的,不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才怪。照我说,小花就是太年轻,没见过啥好的,才被这种不学无术的人给哄了。”
她是学渣啊,她承认,但并不妨碍她diss其他学渣。
叶菁菁哭笑不得:“你还说呢,你看你跟林志远简直就是世界上另外一个我,愣是没看对眼。”
只能说,世界真奇妙。
薛琴冲后视镜翻白眼:“我也喜欢有文化的呗,你不是让我关于经济学方面的问题,可以问朱向东的吗?”
叶菁菁都想打自己嘴巴子了,诚挚地道歉:“我错了。”
她这么说,是因为这两人现在也分了。
分的原因也非常简单,未来规划不同。
朱向东读完博士后,去联合国工作了。
搞得叶菁菁都唏嘘:“洛杉矶奥运会时,我看他说的,还以为你俩商量好了呢。”
1984年洛杉矶奥运会,她特地联系在美留学的中国学生去当志愿者,充当义务翻译,帮首次重返奥运赛场的中国代表团官员、裁判、教练以及运动员与奥运村和奥组委沟通交涉,还充当了司机,免费接送他们。
朱向东也跟着一块儿过去帮忙。
当时,她记得特别清楚,那天天很蓝,云很白,风很大,大海在阳光下波光粼粼,奥运会的热狗难吃的要死,但是果汁意外很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