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菁菁趁机提要求:“那我就说了呀,这个收上来的茭瓜叶子得是青绿色的,发黄的不要,有虫眼的有破损的不要。对了,你们种茭瓜打农药的吧,不能有农药残留。不然到时候顾客中毒了,那麻烦可大了。”
小云点头如小鸡啄米:“当然,我们肯定是质量最好的。”
“除此之外,做工艺品的茭瓜叶子,它必须得是干燥保色的。”
小云追问:“要怎么干燥保色?”
叶菁菁摇头:“我只知道先晒一天,然后再烘干。但是具体怎么烘,到底什么温度,要烘多长时间,我也搞不清楚。我们还没有开始做实验。”
她只体验过一回那个茭瓜叶编织的非遗文化,能记得住大概步骤,就已经相当逆天了。
小云能撺掇她爹,说服全生产队的人,把烂泥塘给整理出来,又是种水芹菜,又是种茭瓜的,就充分说明,她是个行动力相当强的姑娘。
“我们来试验。你知道放在什么条件下烘吗?”
“要建烘房,长四米高三米宽两米,砖头砌墙,水泥粉刷,下面是炉灶。”
叶菁菁要了纸笔,按照她残存的记忆,画了大概的模样。
具体炉灶的尺寸,还有门在哪边开啊,她是真的不记得了。
能记得四乘三乘二,还是因为二三四数字正好连着。
屋里的电灯亮了,小云就着昏黄的灯仔细看示意图,也不气馁:“那我们自己试着看。”
伊藤洋子听不懂他们说话,一直好奇地盯着他们的表情看。
等叶菁菁告诉她,这还不确定订单的情况下,这里的农民就已经开始做准备生产,甚至愿意为此反复实验。
伊藤洋子震惊了,一种说不清楚的责任感,莫名其妙地就压在了她心上。
她觉得自己有义务促成这件事,否则有点对不起端上桌的热气腾腾的鸡蛋面条。
说实在的,伊藤洋子从小到大都是食不厌精,烩不厌细。
这样的粗瓷大碗,这样简陋的农家厨房烧出来的汤面,完全不符合她的审美和饮食习惯。
但大概是因为坐了这么长时间的拖拉机,她又跟着走了这么久的路,她也饿了,居然干光了一碗面条。
放下筷子的时候,她自己都震惊了,她什么时候胃口这么好了?
正常情况下,她一天的食量加在一起,都不会超过半碗面。
但谁也没觉得她吃的多,因为这年头就不流行小鸟胃,更别说什么宝宝碗了。
赵光明跟着蹭了一顿晚饭,自觉过意不去,主动热心询问:“哎,你们那个工艺品,需要人设计吗?”
他的大学专业就是工艺美术,将来不出意外也是走这个路线。
叶菁菁眼前一亮,兴冲冲地问他:“那你们学校有没有对日本美术比较了解,最好是有所研究的老师?”
赵光明茫然:“我不知道啊,你找老师干什么?”
“请人家当美术顾问呗。”叶菁菁正色道,“既然我们要做外贸生意,那肯定得了解人家的审美倾向啊。对症下药,才能有市场。”
薛琴拼命点头:“对对对,就是要对症下药。哎呦,你是不知道,人家那市场上的东西多的嘞,想买什么就有什么,根本就不怕买不到东西。”
她在日本才学会什么叫买方市场,什么又叫卖方市场。
像他们国家这样凭票供应的,买家求着卖家的,叫卖方市场。
换成日本,或者其他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以及南斯拉夫那样的社会主义荣光,就是卖方求着买方了,生怕东西部不合顾客的意,东西卖不掉。
叶菁菁想的则是,她不愿意中国货被当成单纯的廉价货,只能靠着便宜这么一个优点,成为人家没鱼虾也行,那只勉为其难被接受的虾。
他们明明什么都不差的,不如从一开始,起码要达到中产阶层需要的标准。
赵光明点头答应:“行啊,明天我就去学校问。对了,你们这两天有没有空?我们好些人想请你们吃饭呢。”
吃什么饭?谢师宴呗。
当然,现在不搞那一套,也没谢师宴这么个名词。
但西津纺织厂出去的大学生,到底有工作经验,不是纯粹的学生气,懂人情世故。
他们是正儿八经地感谢工人夜校,想请几位老师一块儿聚聚,表达自己的感激。
按道理来说,今年上半年开学之前,他们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就该做的。
但问题在于,当时叶菁菁因为政审不通过,错失了上大学的机会。
他们如果那会儿庆祝成功考上大学的话,简直是在往人家伤口上撒盐,存心结仇呢。
赵光明如释重负:“现在你都是研究生了,没什么好忌讳的,正好一块儿庆祝一下。”
薛琴抓狂:“我还没上大学呢,你们怎么没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啊。”
赵光明不以为然地拍拍手:“你不也没考吗。再说,你考什么,以后你手下都是大学生。”
薛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这是戳她心窝子呢,不行,夜大一定要办起来,她要堂堂正正地当大学生。
第223章 搓顿夜宵 都要为自己考虑
吃完了一顿农家晚饭, 大家伙儿又坐上拖拉机,突突突地往城里赶。
今天农历七月二十八,天上看不到月亮, 只有密密麻麻的星子。凉风从田野间吹来,拂动着青纱帐一般的庄稼, 摇曳了枝头的绿叶和繁花, 晃动着满天星河。
那吹到人的鼻端的花香和草木的清香,带着一种微醺的醉意, 让人无端想到了两句诗: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拖拉机可不就成了长河上摇晃的小船。
薛琴问了一句:“你在想什么?”
叶菁菁把诗念了出来, 小云在旁边感叹:“你们这样才叫大学生咯,一开口全是诗词歌赋。”
拖拉机的速度突然间放慢了,驾驶员大喊:“云云, 到陶家沟了, 你下去吧?”
因为拖拉机的噪音太大,小云也扯着嗓子喊:“不啦!等我们回来我再过去。”
叶菁菁笑道:“不用不用, 你现在就忙你的事吧。早点把这边的茭瓜叶子都处理好,也能用上一整年。”
小云震惊了,失声喊出来:“你怎么知道?”
叶菁菁笑眯眯的:“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总不会只有你们一个生产队长茭瓜吧。之前拖拉机带我们过这边的时候,我看靠近大河那边绿油油的,比水稻高,不是芦苇应该就是茭瓜吧。”
开拖拉机的师傅倒吸一口凉气,旋即哈哈大笑:“你们大学生就是大学生,这个眼睛哦, 到底怎么长的哦!”
他记得非常清楚,这姑娘前面还搞不清楚茭瓜田长什么样子,以为都是水稻呢。
小云略有些尴尬。
得亏现在天黑, 农村压根没有路灯,拖拉机师傅还靠着矿灯照前面的路,光落不到她脸上。
于是她就厚着脸皮轻描淡写:“我怕后面要的订单多,提前把茭瓜叶子准备好了,省的到时候不够用。”
叶菁菁笑眯眯的:“那你好好准备,处理好的茭瓜叶,千万不要受潮上霉。”
拖拉机上少了一个人,继续突突突地往前开。
薛琴这才后知后觉,凑近她,表示疑惑:“不是,你眼睛也太厉害了吧。”
大家都是城里人,都没下过乡,那绿油油的一片,她到底是怎么分的啊?
“连蒙带猜呗。”叶菁菁也不瞒着她,“之前那位卖茭瓜的社员不是说了吗,他们种茭瓜是公社农科站的技术员教的。技术员又是工农兵大学生毕业回去的。小云刚好符合条件。”
一想明白这一点,薛琴瞬间全通了。
小云是技术员,那就不可能只教自己生产队的人种茭瓜。
尤其是在看到他们冬天种水芹菜去城里卖,挣的钱以后。
呵!不要以为生产队之间就没有竞争哦。
同一个地区,人家生产队工分价钱高,自己生产队穷的叮当响。当家做主的队领导,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他们能种菜卖钱,那我们也行啊。
“所以她大晚上的也要跑过去,就是为了提前一步,把茭瓜叶子全弄到手上。这样我们就是想找别人做,也找不到了。”
薛琴开始倒吸凉气了,“好狡猾呀。”
叶菁菁乐了:“在商言商嘛,哪个不维护自己的利益呢。”
薛琴后知后觉:“不对呀,我们都把活派出去了。那我们干什么呀?”
西津纺织厂多的是子弟找不到工作呢。
照这趋势,估计以后也不会知青下放了。这一年年积攒下来的高中毕业生,考不上大学又找不到工作,会出事的。
“怕什么呀,他们做的是零件,负责的就是茭瓜叶子的部分。后面装饰品,做成成品再包装好了,就分配给厂里没工作的人做呗。”
“除此之外,还可以让他们学缂丝做腰带嘛。”
完全不用担心缂丝的人太多,会把产品的价格打下来。
缂丝是正儿八经的纯手工活,做一条腰带,一个熟练工也要花上几个月的时间。
“还有哦,我们的贝壳我们的水晶,也要做小饰品的。”
薛琴这才心里头踏实起来。
拖拉机一路突突到了纺织三厂。
赵光明一下车,就笑嘻嘻地发出邀请:“择日不如撞日,要不今天晚上请你们吃夜宵吧。”
薛琴一整个大无语:“你这才刚吃过晚饭,又要吃夜宵了?”
赵光明理直气壮:“你不饿吗?”
年轻的肠胃那就是无底洞,时时刻刻都要往里面塞东西。
薛琴刚想翻白眼,突然间意识到自己身边还站着谢广白的爹妈,而今天在西津大学的时候,她还信誓旦旦,要让人家尝尝他们西津纺织三厂食堂大师傅的手艺。
于是她紧急撤回一个反对,以一种娘家人的姿态,笑呵呵地发出邀请:“叔叔阿姨,尝尝我们食堂师傅的手艺吧,保准好吃。”
不得不说啊,不管哪个年代的年轻人请长辈吃东西,那都不太靠谱。
虽然1978年的纺织厂食堂,没有奶茶和炸鸡,但不妨碍长辈们面前直接多出来一人一份甜豆花,外加一碟子菱粉糕啊。
叶菁菁也积极推销:“这个豆花很好喝的,加了好多小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