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农学院毕业的工农兵大学生,回公社不说,还能学以致用,实在是不简单。
薛琴自己管一瘫子事了,对钱就特别敏感,直接打听:“那你们生产队今年又是卖水芹,又是卖茭瓜的,年底分钱肯定多咧。哎,你们一个全工分多少钱啊?”
“哎呦,我们哪能跟你们比呀。我们一天苦死累活,也就三毛钱。”
叶菁菁猜测:“那你们今年肯定起码能涨到六毛钱。”
“啊哟哟——”菜农直摆手,“这可不敢想,能涨一毛就不错了啊。”
伊藤洋子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好奇地看着叶菁菁。
当听说大学生毕业以后,回农村教其他农民种菜,她瞪大了眼睛:“原来你们是真的为人民服务啊。”
呃,这个误会好像有点大。
叶菁菁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只能表示:“他们的目标是把论文写在祖国大地上。”
伊藤洋子倒吸一口气,脱口而出:“真有志气。”
拖拉机的速度肯定要比自行车快,但比不了公交车,但比不上小轿车。
它突突突地从城里开到城郊,一路突了半个多小时,才终于停下来。
老天鹅啊老天奶,叶菁菁觉得自己浑身骨头架子都快散了,妈呀,这拖拉机颠的。
“囔!这边都是茭瓜。”
叶菁菁等人大吃一惊:“这么多啊!”
真不怪他们没见识。
夏末秋初,本地水稻刚灌浆完毕,还是绿油油一片呢。
他们一打眼看过去,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看的并不是水稻。
好多啊,放眼过去一大片,像苇塘一样,在夕阳回光返照般的浓烈光芒下,当真半江瑟瑟半江红。
“可不是嘛,以前这一片都是烂泥塘。大干了半年,去年才开始栽水芹菜的。”
菜农伸手指着路边,“囔,这个就是你们要的茭瓜叶子,要拿多少自己拿吧。”
叶菁菁跑过去一看,茭瓜叶子的确好长,比她人都高了。
堆在路边的叶子估计砍了有一段时间了,已经晒得干巴巴。
叶菁菁拿了一根,示意伊藤洋子:“你闻闻看,这个味道怎么样?”
茭瓜叶子自带一股清香,伊藤洋子认为闻着还蛮舒服。
叶菁菁取了七根叶子,笼在一起,现场表演的一把手工活。
咳咳,这也是她唯一会做的茭瓜叶编织——葫芦。
只见她手指上下翻飞,纤长的茭瓜叶一点点地扭转在一起,变成了一只葫芦。
叶菁菁犹嫌不足,伸手一指不知什么时候跑过来看热闹的农家小姑娘:“来,你把你的红头绳借我一下,姐姐请你吃糖。谢广白,有吃的吗?”
谢广白还真有随身带糖的习惯。因为这时代营养不良的人不在少数,碰上有人低血糖晕过去了,一颗糖就能救一条命。
叶菁菁拿着糖换回来的红头绳,扎在葫芦的腰间,示意大家看:“怎么样?”
嘿!不得不说,老话讲的好啊,红配绿,美如玉。
伊藤洋子看着,爱不释手,夸奖道:“真可爱。”
“送你了。”叶菁菁笑道,“不过我也不知道它能放多久,后面会不会返潮上霉。”
伊藤洋子不撒手:“我把它放在通风的地方。”
叶菁菁没二话,解了头发上的一条皮筋下来,把两个小辫子,变成了一个低马尾,将皮筋递给刚才给她红头绳的小姑娘:“你拿这个把头发扎起来吧。”
不然用自己的红头绳换糖吃,这姑娘回家估计会挨揍的。
薛琴眉飞色舞:“你们的茭瓜叶子,我们全要了。”
她想起来了,她在东京的店里头看过类似的编织品,就这么一个,三四十块钱呢。
嘿嘿嘿嘿,哪怕他们三块钱一个卖给伊藤家,那也赚疯了。
不,两块钱甚至一块钱,他们也好赚的。
菜农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过来看热闹的农民先拒绝了:“那可不行,这些我们要用来沤肥的。”
现在化肥是稀罕物,农民种田有机肥的依赖性很强。
而有机肥的来源,除了人畜粪肥之外,绿植沤的肥,也是重要组成部分。
薛琴挠头,她上哪儿找这么多草料,给他们去沤肥?
叶菁菁也没辙,在这时代,草根都会被挖出来当烧锅柴。乡间道路上,路边连杂草都看不到一根。
哪里有多余的草料来沤肥呢?
在场众人都开始冥思苦想。
“哎,叶菁菁、薛琴,哎,你们怎么来了?”
人群外面,挤进来一张熟悉的脸。
是他们纺织三厂出去的赵光明,最早一批跟着叶菁菁学习的临时工,77年高考考上了西津艺术学院的赵光明。
叶菁菁和薛琴更惊讶:“哎,你怎么到这边来了?”
赵光明拍了拍自己手上的家伙什,笑眯眯道:“给广大社员同志服务,画烙铁画啊。”
事实上,就是他趁着暑假不上课,出来挣个外块。
给人家家具上画一副烙铁画,收个一两块钱,那也是项不错的营生。
“哎,你们呢?”
听完他们的问题之后,赵光明满脸困惑:“非得弄绿肥吗?化肥不行吗?给他们多弄点化肥好了。”
“对对对。”周围的农民个个眉飞色舞,“拿化肥来换,就给我们弄化肥。”
现在各个生产队用化肥是有指标的,因为化肥厂的产量不够。
叶菁菁和薛琴这才恍然大悟。合着是他们思维局限了,压根没想到化肥更受农民欢迎这一点。
第222章 我们能接活做吗?(捉虫) 找美术顾问……
既然敲定了化肥换茭瓜叶子, 那就找他们生产队的队长商量出个具体的数目来呗。
领他们来的菜农,在前面带路,一路走一路喊:“大老爹, 城里的贵客上门咯。”
夏秋之交,晚上六点半钟, 正是黄昏与黑夜交替的点儿, 不少农家趁着最后一点天光,赶紧把桌椅摆到小院里, 好不费电的解决晚饭问题。
生产队长家的家庭条件在村里,应该算不错的, 三间青砖大瓦房,一字儿排开,瞧着可气派了。
连着瓦房圈的院子, 前半截是菜地, 种了辣椒茄子西红柿,正是长得钉钉挂挂的时候, 挂在墙上的扁豆也生长茂盛,结出了紫色的豆荚。
一架篱笆墙,隔开了菜地和院子夯实的硬土。
被他们称之为大老爹的生产队长,正站在篱笆边上,瞧刚移栽的莴笋秧苗,抽着烟。看到浩浩荡荡的一堆客人,他下意识地站起来。
菜农兴冲冲地喊:“大老爹,他们是西津纺织厂的, 愿意用化肥换我们的茭瓜叶子。”
他生怕生产队长过于实诚,拼命地挤眉弄眼,以农民特有的狡黠强调, “西津纺织厂好大好气派的,阔气的很,厉害的哩。”
所以,千万要多要点化肥指标。
生产队长也在心里盘算,到底要多少合适。
屋里走出位中等身材的年轻姑娘,满月脸,两只眼睛又大又圆,跟葡萄似的。
她手里端着盛饭的笸箩,开口询问:“爸,什么事啊?”
“没什么,就是西津纺织厂的同志,建议用化肥换我们的茭瓜叶子。哎,小云,我们需要多少化肥呀?”
小云没回答她爸的问题,只好奇:“你们要茭瓜叶子干什么?”
薛琴生怕她不了解这件事情的重要性,赶紧强调:“我们需要它做工艺品,出口创外汇。”
结果这姑娘眼睛亮得更厉害了,跟猫一样:“什么工艺品?我们生产队能接活做吗?工钱怎么算?”
薛琴又想挠头了,这事儿八字才开始画第一撇呢,她哪儿知道该怎么算钱。
叶菁菁替她解围:“我们先做样品给客商看,订单过来了以后,才好核算成本,定价钱。再说这也不是做一种工艺品,每一种的价格也不一样。”
带他们来的菜农追问:“刚才你编的那个葫芦,一个多少钱?”
叶菁菁想了想,估算了个大概:“一分钱一个。”
结果菜农艺拍手,把生产队长拉到旁边嘀嘀咕咕:“这个能做,我看她几分钟就做好一个葫芦了。手要快的话,一小时做10个,就是一毛钱。生产队下了工,做上三四个小时,那可是三四毛钱。”
小云也听到他们的嘀咕了,赶紧表明态度:“要是你们让我们生产队做的话,那茭白叶子我们不要钱,一分钱一个葫芦,你们教我们做,到时候过来收。”
菜农双手一拍,眉飞色舞:“就是就是,我们大学生讲的有道理。大老爹,我们就做这个咧。”
啊哈,这种手艺活,老人小孩子都能做。一个人一天三四毛钱,一家连老带小十口人,那就是三四块钱。
乖乖,一个月下来,能赚一百块呢,那还不得发死了。
生产队长看看女儿,微微皱眉,下定了决心:“行吧行吧,唉,同志同志,你们都坐下来。吃饭吃饭。没吃晚饭吧?我们一边吃一边谈。”
小云朝屋里头喊:“妈,嫂子,下面条打荷包蛋。”
八月底,天还热着呢,农家都是中午煮饭,晚上烧个汤泡中午吃剩下的饭,不会多做的。
屋里响起了应答声,伸出个脑袋来:“几个人啊?哦,我马上和面。”
薛琴等人赶紧掏口袋,摸粮票。这年头地主家都没余粮,到人家吃饭肯定要给粮票的。
小云却精灵的很,伸手摁住叶菁菁和薛琴的手:“别别别,我们这是村里头,我们自家也有自留地,一顿饭还请得起。”
她积极地打听,“你们都做哪些工艺品啊?需要多少人手?要多少货?”
摆明了是怕他们生产队人手不够,赶紧先找人,把剩下的活也给包了。
叶菁菁乐不可支:“你也是大学生吗?哪个学校的?”
“嗐,工农兵大学生,农学院的,今年刚毕业。”她笑眯眯的,“我文化课成绩普普通通,可我专业好。我们生产队种的茭白好,叶子的质量也是没话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