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掩饰地低下头,从包里拿出要药包:“这个你晚上睡觉前泡脚,放进去,泡到微微发汗就行。”
然后他又拿了热水袋,叮嘱叶菁菁:“泡脚前就把热水袋放进被窝里,省得脚泡暖和了,又碰上冷被窝。”
叶菁菁突然间想起来:“哦,他们脚底按摩学得怎么样了?”
结果谢广白人在女生宿舍里头本来就紧张,一下子听岔了,整张脸简直爆炸了。
“你,你要我给你按脚底?”
叶菁菁一愣,旋即爆笑:“怎么,你给病人做推拿还分男女?”
谢广白脸红的更厉害了,但也回过神。
他清清嗓子,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们学得挺好的,病人很欢迎。”
叶菁菁惊讶地挑高眉毛:“这么厉害啊?”
“他们上手的机会多,又特别努力。”谢广白解释道,“几乎所有病人都被他们按过脚底。”
坐着的,躺着的,他们都能按摩,而且态度特别好。
那种卫生习惯不好的病人,他们给人泡脚洗干净了修剪指甲,完了再按摩,感动得老人家都哭了,说这辈子享受,这一回,死也值了。
叶菁菁:呃,大可不必。
谢广白感叹:“我们都觉得他们比红工医更认真更能吃苦。”
叶菁菁点头:“要不农民怎么自称下苦人呢。知青下乡回来,只要能留城,什么苦活累活他们都愿意干。”
因为再苦也苦不过面朝黄土背朝天,农闲还要挑圩埂挖水库修路。
叶菁菁兴致勃勃:“等他们出师了,我也去享受一把他们的手艺。”
谢广白笑道:“那你最好找个女同志按,男同志手劲大,你可能会吃不消。”
他收拾好床铺,摸出两张票,“我们去看话剧吧。”
叶菁菁来了精神:“话剧?现在有话剧演出?”
“嗯,新排的剧目,听说很有意思。”
叶菁菁催促他:“走走走,快点儿,别迟到了。”
临走之前,谢广白又把三瓶水都打满了,省得回来的时候太晚,水房已经关门。
其实叶菁菁有自己的自行车。
但寒冬腊月的,北风那个吹,她可以坐车后座,有人挡风,她干嘛要自己吃冷风呢?
叶菁菁开开心心坐在谢广白车后座上,手还揣人兜里取暖,出发!
自行车骑出西津大学校门的时候,门口不远处停着的一辆车,急吼吼地摇下车窗玻璃。
副驾驶座上的寸头看着已经骑到马路上的自行车,骂了一句:“狗日的,这娘们怎么身边老是有人?”
白天他们就等着了,结果纺织厂派车送她到西津大学的,车子直接开了进去。
他们也想跟进去,门卫那个老头却莫名其妙犯轴,说他们没个正经事,不让进。
笑话咯,大学什么时候也管门了?
可人家老头傲得很,根本不理他们。
他们没办法,又在校门口等着。
小娘儿们,肯定忍不住要出来逛逛的。
现在大学又没什么人出入。
到时候把人往车上一拖,油门一踩,不还是他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啊。
哈!别说,这小娘皮还怪能耐的。
上不了大学,竟然掉过头进大学上起班来了。
寸头感受到了挑战的兴奋,趁机拍起头儿的马屁:“抖爷,还是你眼光好。哎——”
窦东阳根本没理会他,直接一踩油门追了上去。
坐在后面的省公安局副局长的公子,发出肆意的笑:“我们抖爷急着泄火哦!”
车子呼啸而过,带的街边农民装菜的箩筐都倒了,里头装的芫荽倒了一地。
旁边买菜的市民跟着吓了一跳,冲着车子大骂:“缺德鬼,不长眼睛啊!”
可四个轮子上坐的人怎么会怕他们,副驾驶座上的窗户摇下来,那板寸头还伸出脑袋来,冲着他们的方向大声地“呸!”呢。
只不过他吐出的一口浓痰,因为惯性,直接拍回了他脸上。
也算是,天道昭昭,现世报吧。
第137章 自作孽,不可活 车祸
汽车的速度, 当然要比自行车快多了。
叶菁菁和谢广白也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被跟踪了。
毕竟虽然1978年,汽车算个稀罕物。
但西津是大城市,而且现在都快过年了, 一天24小时,都有汽车在忙着运输年货, 街上车子并不少见。
他们到了工人俱乐部, 门口已经排了长队验票。
两人赶紧跟上,顺利验票进场。
工人俱乐部的剧场不算特别大, 估计有两三百来个座位。
谢广白找到的票在第五排,可以说是黄金位置, 舞台看得特别清楚。
叶菁菁没多少看话剧的经验,唯一看过的剧目是《蒋·公的面子》,他们大学艺术团自己排的, 挺有意思的。
这一回的话剧名叫《枫叶红了的时候》, 据说是出喜剧。
叶菁菁看着看着,突然发现这也是一出政治讽刺喜剧呀。
里面出现的几个反派人物, 从人物形象到个人爱好,一一对照了四人·帮。
但叶菁菁并不觉得乏味,因为演员演得真的特别好。
尤其是那几个反派,一个个故作威严,手上有权就处处刁难压迫人,小人得志的冷酷和恐怖,让叶菁菁看的都毛骨悚然。
任何时代都少不了这样的角色呀,而且他们往往都过得挺好。
话剧从头演到尾, 叶菁菁看得津津有味。
谢幕的时候,她跟着一块儿站起来鼓掌,还同谢广白打商量:“下回咱们还看话剧吧。”
谢广白不得不先提醒她:“这可能有点难。”
为啥呢?
因为虽然文·革时期, 文艺演出并没有停,还经常深入工厂农村,鼓励工农兵一块儿加入到演出队伍中来。
但表演内容限制特别多,为了保险起见,不给自己惹麻烦,好多地方都只上八个样·板戏。
这就直接导致了,政治空气松动之后,新排的剧目都特别受欢迎。
话剧排练成本要比电影低,排练时间也比拍电影短,所以最先动起来的新话剧,就成了广大人民群众追逐的潮流。
大家都在想方设法找话剧票,找到人多了,内部截留票也就变多了,剩下对外开售的票自然就少。
“我那天夜里赶到医院开刀,凌晨三点钟经过工人俱乐部,这里就有人排队等着买票。”
叶菁菁听了,不由得咋舌:“这可真是报复性消费。”
想想也是呀。
疫情三年一解封,既往的宅男宅女都忍不住要来个自驾游,演唱会市场更是火爆得让人目瞪口呆。
现在老百姓饥渴了11年,肯定要看新剧目呀。
谢广白坦言:“下回要是弄不到话剧票,我们就看电影吧。现在好多片子也重新上映了。”
以他俩的年龄而言,那些老电影也算新片子,因为他们都还没看过呢。
叶菁菁痛快点头:“那也行。”
他俩随着人流出了工人俱乐部。
躲在车子里头等的人,赶紧推出窦东阳:“哎,出来了出来了。”
麻蛋,真TM倒霉。
工人俱乐部拽得很,守门的居然以他们没票为理由,死活不让他们进去。
最后逼着他们只能坐在车里,干等了两个小时。
现在好不容易人出来了,反正头只想立刻把那个小娘皮拽到车上,狠狠地发泄怒火和□□。
然而出工人俱乐部的人实在太多了,车子都开不进去,更何谈掳人。
“跟着。”
窦东阳脸色阴沉,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太像了,就是这个劲儿。
他迫不及待地想看着她,看着那双眼睛同愤怒到绝望,最后是死寂空茫。
那实在是太美了,他无比热切地渴望着。
他今晚一定要尝到,否则他夜不能寐。
可惜他想的是挺美的,车子也跟上了自行车。
然而自行车并不配合他的行动,它走的都是人烟热闹的地方。
说来也真是日了鬼。
寒冬腊月,大晚上的,如果换成以前,街上根本看不到人。
结果今年诡异了,先是农民上街买菜,现在晚上连都夜市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