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理薛琴当然懂。
他们纺织厂又不是没有大学毕业生,也不是人人都走上了领导岗位啊。
但是——
薛琴还是过不去心里的那个坎。
她委屈死了:“我觉得我有120分。”
厂办的秘书小吴,刚好从她身边走过,肯定地点头:“是啊,你121分。”
啊?
众人都惊呆了。
不是说考过120分就能上吗?
121分,为什么还要被刷下来?
“哇”的一声,薛琴又开始嚎啕大哭,委屈得快要原地爆炸了:“他们欺负人!”
周围的工人们也愤怒了。
欺负人欺负到他们纺织三厂头上,是活腻了吗?
第85章 分数被改了吗 欺负到他们头上来了!……
小吴一看大家要抄家伙的架势, 吓得赶紧喊:“别别别,听我说完,是上面有规定, 两门都得达到六十分才能过。”
结果大家伙儿的心头火烧得更旺了。
哪有这个道理?之前为什么都没提过。
现在临时设门槛,到底是想给谁走后门?
小吴生怕工人们会闹事儿, 立马大喊大叫地否认:“别瞎说!是因为我们西津市考得太好了。”
本省在明清时代就是科举大省, 文风斐然。
哪怕因为闹革命,高考和中考中断了11年之久, 但有些传统,是断不了的。在本地, 小孩的成绩就是爹妈的脸面,是家庭氛围的晴雨表。
这就导致了为什么其他省市可以直接高考,本省还非得来个预考, 先刷一批人下去。
也导致了预考的竞争, 同样异常激烈。
以120分为线的筛选方式,落到西津市头上, 哪怕老师们阅卷非常严格,达线考生人数,依然比省里下达的名额要多出几十号人。
这事儿,涉及到本县市的考生利益,西津市的领导自然据理力争。
他们的考卷难度系数一点也不低,可以说是偏难的。不能因为他们的考生优秀,就欺负他们。
可一个省就这么多名额,给你多了给别人的就少。你作为省会城市, 你得讲风格,你不能欺负人。
西津市争取了半天,又多要了些名额, 但是还是满足不了达到120分以上考生的人数。
那也没辙了,只能继续内部消化,从高到低排分数,择优录取。
剩下的一些怎么办,看均衡发展,语文和数学两门都得达到60分以上,才是更适合国家的人才。
薛琴不幸就不幸在这一点上。
她在工会工作,以前还是学主席思想的小组长,长期做文字工作,语文和政治水平都不错。
这一次预考,她语文考了74分。
可与此同时,她的数学底子实在太薄弱了,哪怕经过了填鸭式的补习,这一回也只考了47分。
于是综合权衡的时候,她就被刷了下来。
众人在旁边听着,都惋惜不已。
招生办也真是的,就不能多放几个名额吗?
其他省市就没这个事,不管多少人想报名,都没人拦着。
怎么他们省学习好,反而成了罪过。
朱向东则是各种不可思议。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薛琴:“你们家也太托大了吧,居然都没打声招呼?”
这话真是点了火·药桶,薛琴瞬间爆发:“没有没有没有!要我说多少次啊,这是高考,所有人都公平公正坐在一起参加考试。打什么招呼呀,谁都不能打招呼!”
她是很讲规矩的人。推荐上大学的时候,大家拼的是家庭背景,她坦然接受。现在高考了看分数,那她也不会搞别的歪门邪道。
朱向东被她喷了一脸的唾沫星子,瞬间火也起来了:“谁跟你说没有的?我告诉你,就是有!”
薛琴感觉没办法跟这种人沟通。
难怪厂里把他划归为跟那四个人有关的“三种人”。
这人的思想就是偏执又落后。
懒得理他!
她扯着嗓子冲工人们喊:“行了行了,大家都看到了,这就是一次公平公正的考试。考过的同志继续努力学习,没考过的,先回去上班吧,下回再努力。”
这都不用她们再劝说。
没通过预考的职工们一个个臊眉耷眼的,哪里好意思再不上班。
他们心里现在慌着呢,害怕回去以后要遭遇冷嘲热讽。
哎,就该跟那些有自知之明的人一样。人家一考完预考,觉得自己过不了,就直接回去上班了。
剩下他们自我感觉良好,现在要丢人现眼了吧。
叶菁菁清清嗓子,小声道:“大家如果时间排的过来的话,不妨加加班。前面因为咱们考试的事情,好多没考的同志一直都没休息,礼拜天也在加班加点赶任务。”
“咱们一个人多加两小时的班,四个人凑在一起,就能让其他同志休息一个班了。”
工人们纷纷点头。
当初他们有多么气吞山河,挥斥方遒;现在他们就有多么怂。
尤其是临时工们,非常害怕那些短期工直接顶了自己岗位。然后自己不仅上不了大学,连工作都要丢了。
“好了。”薛琴终于调整好了心情,招呼众人,“该上班的上班去,该上课的上课去。”
后者都不用他们再去请示领导,现在厂长巴不得他们纺织三厂能再放一颗卫星,好在高考中大出风头哩。
总共也就20来天的时间,这个时候必须得脱产学习。
其实纺织三厂能考得这么好,一方面是因为大家基础好。
他们这一代年轻人,能留在城里的,基本都上过高中,哪怕学得不怎么样。那也比别人多学了两年。
另一方面,就得归功于他们重视。
今年的高考,实在开始的太仓促了。以至于很多考生,尤其是农村地区的考生,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准备,就稀里糊涂的上场碰运气去了。
但只要是学习过的人,都明白一个道理。
有些知识,你学了,可能几年的时间你不接触,你感觉自己忘了。可只要再重新学一次,你很快就能够恢复记忆。
有没有认真复习,在这次预考分数里,体现得特别明显。
他们既然已经积攒了成功的经验,那必须得发扬光大。
叶菁菁临走前,又跟薛琴强调:“你别忘了,把咱们纺织三厂的预考成绩,也放在信里头。让他们知青办和知青知道,我们是有真成绩的。”
薛琴也顾不上心在滴血了,赶紧点头:“我记下了。”
她又忍不住叹了口气,“我觉得邮费是很大的问题。咱们把书给人家寄过去,邮费就要不少呢。他们本来就没钱。”
叶菁菁摊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除非咱们在当地开分厂,拿现成的纸型印刷。否则这个运费的成本,是怎么也不可能省下来的。”
薛琴眼睛都直了:“分……分厂?”
妈呀,到目前为止,他们印刷厂用的还是别人的呢。
她可真够敢想的。
叶菁菁一本正经:“这有什么好不能想的?这也是在为咱们纺织厂的安定团结着想啊。”
她压低声音,认真道,“你忘了?咱们纺织厂还在下面公社跟人家合伙办了厂呢。”
这种事,在西津的大厂极为常见。
自家孩子自家心疼。
按照政策,自己家的小孩被打包下放到农村去了,爹妈也舍不得他们去田里干活挣工分。
那怎么办呢?
单位去当地公社办个合作工厂,给他们提供原料和技术,让他们做一些简单的活。
这样孩子哪怕下了乡,也能在公社当工人,总比赤脚下田来的强。
薛琴用力地眨巴眼睛,有点难以置信:“你的意思是我们到外省去办印刷厂,招咱们厂的子弟去上班?”
天呐!她脑袋瓜子到底怎么长的?她究竟是怎样想出来的?
毫无疑问,薛琴相信,这个主意能够得到纺织厂的大力支持。
首先,办一个印刷厂,除了固定资产投入之外,所需要的技术含量并不太高。尤其是在他们提供纸型的情况下,基本上是个人,就能干活。
其次,纺织厂也非常愁自家子弟下放农村的事。
从工厂利益的角度出发,其实纺织厂并不欢迎下放知青回来。
原因很简单,他们绝大部分都不是困退,而是病退,得自己找工作。
那工作要怎么找?他们爹妈肯定会找领导想办法呀,最终说白了还是得吃纺织厂的饭。
但锅就这么大,米就这么多,吃的人多了,厂里肯定扛不住。
但厂里也不好对职工说,诶,你们小孩别回来了,就在偏远地区修一辈子的地球吧。
真要这么讲的话,估计职工会跟领导拼命。
现在如果在当地办了厂,让这些下放知青直接去厂里工作,那也能够慰藉老父亲老母亲们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