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荷笑他:“你是在刻意躲那嘉月公主?”
长长的浓黑睫毛下, 骆惊鹤眸色阴沉沉的,似乎不大喜欢祝荷提那嘉月,不答反问:“嫂子, 你何时把这张脸换掉?”
“怎么?”
“难看。”骆惊鹤说。
祝荷微怔,随即道:“ 哪里难看了?这张脸挺好看的,反正一时半会是撕不掉了。”
这时,嘉月骂人的话再度响起,祝荷提议道:“这边不方便,我们去另一处。”
话音甫落,骤听那厢噗通两声,有人落水,水花四溅,转瞬间,响起惊慌的呼救声:“救命!救命!”
“公主,奴婢......咳咳,奴婢不会凫水!”侍女扑腾着水面。
“救救我。”
与之一同落水的侍女会凫水,她见状,赶紧过去要帮那不会水的侍女。
岸上,嘉月冷笑道:“不许救,想活命自己游上来,不然就自己在水里待着这是对你们办事不利的惩罚。”
听言,那会凫水的侍女不敢违命,只好放弃救人,自己游上岸。
至于那不会凫水的侍女,不知呛了多少口水,呼救声愈发小,挣扎间逐渐下沉。
祝荷闻此动静,蹙起眉头,她不是爱管闲事的性子,救了有什么好处?
她扶额,扭头对骆惊鹤道:“你不要出去。”
言毕,祝荷飞奔过去,目及水面已不见人,只身跳入池塘,潜伏下水找到人,将溺水的侍女带出水面,随后抱着侍女游回岸边。
嘉月看清祝荷模样,登时懊恼道:“钱仙子,谁让你多管闲事的?”
祝荷置若罔闻,侍女呼吸很弱,赶紧进行抢救。
嘉月见祝荷不理她,咬牙切齿,正欲上前拽开祝荷,肩上搭了一只手。
祝荷飞快检查侍女口鼻,无堵塞物,复而扯开侍女腰带,扯下自己潮湿的面纱,然后低头。
在场之人俱惊,祝荷不曾打理他们异样的目光。
在来来回回的人口呼吸和胸外按压下,侍女终于吐出肺部的水,咳嗽几声,缓缓睁开眼。
意志恍惚间,侍女听到祝荷轻柔的声音:“还好吗?”
花费了些工夫,侍女终于看清祝荷的样子,想起适才惊魂,再目及祝荷湿透的身躯,霎时明白是祝荷救了她,也知晓自己活了下来。
死里逃生,侍女瑟瑟发抖,忍不住哭起来。
她瞧着也不过十六,祝荷注视侍女红肿湿透的脸,记起她便是当时在晋王府门口被嘉月掌掴的侍女。
还是个小姑娘。
祝荷轻轻揽住她,安慰道:“好了,好了,没事了。”
此时祝荷浑身湿透,头发、衣袂、裙裾滴着水,湿哒哒的面料变得薄透,紧紧附着祝荷的躯体,隐约可见她里面着的小衣。
一件熏着冷香的宽大衣袍落在祝荷身上。
祝荷回望,相无雪映入自己的眼帘,她微微诧异。
相无雪并未解释,目光冷而淡,仿佛主动脱衣给祝荷蔽体只是举手之劳,在履行君子之礼罢了。
晋王的眼睛在祝荷身上披的衣袍上落了落。
相无雪不露痕迹提步,将祝荷与侍女挡在自己身后。
晋王与相无雪对视,勾笑:“仙子,她应当无事了。”
侍女哭声瞬时哽住。
嘉月道:“捡回一条命,还不快滚?”
祝荷搀扶侍女起身,侍女颤颤巍巍垂头,哑声道:“奴、奴婢告退。”
侍女离开前,红着眼眶,悄悄对祝荷说了感谢的话。
池塘前,只剩下四人。
祝荷给晋王和嘉月行礼。
思及适才情景,嘉月忍不住扫眼祝荷的嘴唇,她竟然同一个侍女交吻?
荒唐,闻所未闻。
嘉月眼神嫌弃又鄙夷。
晋王好奇道:“敢问仙子为何要与那侍女口对口?”
祝荷解释道:“此乃我家乡救溺水之人的土法子。”
嘉月一脸不信。
晋王却是信了,毕竟人的确活过来:“仙子这救人的法子倒是新奇,仙子籍贯何处?”
“漳州。”祝荷回答。
晋王若有所思梭巡祝荷一眼,心里对她的兴趣愈发高涨。
嘉月煽风点火道:“若是溺水的是个男人,你也要那样?”
相无雪听到祝荷不紧不慢的声音:“视情况而定。”
嘉月冷哼。
晋王绕开相无雪,担忧道:“仙子,你还好吗?冷不冷?”
“王兄,她冷什么冷?那下面的水热着呢。”嘉月插嘴道。
这时,相无雪端正行礼:“见过四公主,四公主,方才那两位侍女何故落水?”
适才嘉月踹侍女下水的画面被过来的相无雪与晋王目睹。
相无雪刚要去救人,谁能想到祝荷突然出现,一袭艳丽红裙,日光照耀而下,映得红裙流光溢彩,如火焰般耀眼。
她毫不犹豫跳入池塘中把人救上来。
祝荷此人对权贵有种天然的蔑视和嫌恶,心性冷漠恶劣,虚伪无礼,轻浮浪荡,可就是这样一个恶劣的女子,她对那些平凡的百姓却与之相反。
当日楼阁之上,祝荷以一颗绣球戏耍翡翠楼所有男人。
今日晋王府内,以一己之身救下一个普普通通的侍女。
她是恶劣,可她同样怜悯而善良。
正因笃定这一点,相无雪才会判断祝荷是为给那五个女子报仇。
嘉月理直气壮道:“本公主踹的。”
“不知她们犯下何错?”相无雪道。
“你烦不烦啊,关你什么事?”嘉月不耐烦道。
相无雪对嘉月秉性有所了解,缓声道:“人命关天,烦请公主勿要拿人命当儿戏。”
嘉月咬牙:“你算什么东西,竟敢教训本公主?”
相无雪淡淡道:“四公主,您身为皇室明珠,当严于律己,以身作则,而非肆意欺辱侍女,轻视人命,倘若再不收敛跋扈性子,只会丢了皇室颜面,此事臣会禀明圣上。”
“你——”嘉月气极,相无雪深受天子信赖,若由他出言,天子定会看重此事,嘉月少不了一顿禁闭处罚。
晋王拍拍嘉月的肩膀,面含笑意,语气阴柔:“相大人,此话严重了,什么叫‘欺辱侍女’,‘轻视人命’?嘉月还小,她不过是和自己贴身侍女玩闹罢了,而且那侍女不是没死嘛,相大人何必较真,伤了我们之间的感情呢,不过相大人的话也不无道理,本王以后会好好管教嘉月了。”
嘉月附和道:“王兄说得对。”
相无雪未再言语。
晋王转而道:“方才多亏仙子出手,仙子勿怪,嘉月就是好玩,但人不坏,门口的事她绝非故意,请仙子海涵。”
祝荷拧干头发上的水,低头说:“我不曾放在心上。”
“嘉月,带仙子去换身干净的衣裳。”晋王吩咐道。
“凭什么?”嘉月下意识不情愿。
晋王:“嘉月,听话。”
嘉月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非常难受,嗓音生硬:“跟本公主来。”
祝荷:“稍等。”
嘉月满脸不耐烦。
祝荷拿下外袍,递给相无雪,她说:“相大人,多谢你的衣裳,不过我不需要。”
相无雪避嫌似的目视侧方,开口:“为何不需要?”
“我怕玷污了大人的衣裳,毕竟我是嫌犯不是么?”话语中再无亲近感,也无戏谑之意,里面只有完完全全的疏冷。
上次针锋相对一别,相无雪与祝荷之间的关系遂岌岌可危。
即便晋王做担保,相无雪仍未放弃提审祝荷,只不过提审时间往后推移罢了。
相无雪抿唇,伸手接过袍衣。
祝荷看向晋王,询问道:“王爷,我都这样了,您还要冷眼旁观吗?真想我被人看了去?”
晋王满意地笑了,解下外袍亲自披在祝荷身上。
“多谢王爷。”祝荷道。
嘉月看不惯,拽住晋王的衣袖冷哼。
晋王皱眉,觑嘉月一眼,对祝荷道:“宴会马上开始,快些回来。”
祝荷目及嘉月愠怒的神色,笑了笑。
她笑得舒畅,旁人以为她是在对晋王笑,实则她是在看到嘉月不爽的样子后感到开心。
相无雪的眼眸里倒映出晋王与祝荷亲近的模样,他垂眸打量微湿的袍衣,睫羽在下眼睑落拓阴影,显出两分黯然。
他出了一瞬的神,一言不发,衣裳不雅地站立在园中。
晋王邀约,相无雪本不欲来,他与晋王素来不对付,何故要来?赴宴只有弊处,全无益处。
晋王知道相无雪在看,是以他故意给祝荷捋了捋肩头的褶皱,忽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