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无雪扭头,径自往前走。
“大人,你等等我。”祝荷嗔怪喊道。
相无雪并未放缓步伐。
祝荷噗呲一笑,说:“好了大人,勿要当真,我就是开玩笑。”她又企图用一句玩笑话轻飘飘掩过自己捉弄调戏相无雪的罪行。
好半天,相无雪才开口:
“莫要再开玩笑。”
嗓音很凉,他被祝荷含过的喉结上下攒动。
“大人果真是生气了,对不住啊大人,我在楼里时经常会和姐妹们说说笑笑,互相调侃是常事,说多了就成了习惯,一不小心这习惯就跑出来。”祝荷满脸歉意。
相无雪未言片语。
祝荷道:“大人,不要生气了,我向你道歉,其实我一直都很尊敬大人,当然我也知道大人很讨厌我。”
相无雪一语不发开路,步履加快,沿途中不忘做记号。
祝荷亦步亦趋跟上他的快步,没有被他甩下。
“大人为何不说话了?你对我好生冷淡。”
她跟没事人似的抱怨他的冷落。
相无雪置若罔闻。
接下来无论祝荷再说些什么,相无雪俱是静默,两人无话,气氛安静到无限放大两人赶路的脚步声。
祝荷嘟哝一句“油盐不进”,眼中闪着算计的光芒。
林中杂草茂密,齐腰高,他折断挡路的一截带刺的树枝,提醒道:“小心脚下。”
话一出口,后头响起祝荷吃痛的闷叫声。
相无雪终于肯回首,只见祝荷瘫坐在地,一手捂住自己发疼的脚踝,铺开的裙面下是被压瘪的草,其中隐约可见突出地面的树根。
“崴了脚?”相无雪问。
两人之间诡异僵冷的氛围消失。
祝荷点点头,又摇头,咬牙道:“疼。”
相无雪迟疑片刻,过去半蹲下来:“钱姑娘,冒犯,且容某看看。”
祝荷主动上扯裙子:“麻烦大人了。”
相无雪小心地揭开裙裾,祝荷半截洁白小腿由此暴露出来,相无雪的视线没差分毫,全部落在被罗袜包裹的脚踝处。
罗袜包裹的一截小腿形状细直,脚踝起伏得当,并未呈现不自然的状态。
相无雪伸手,顿了顿,隔着柔顺的罗袜轻轻抚摸祝荷的脚踝。
掌心停留,上面温度霎时透过薄薄布料渗入祝荷皮肤,同时他亦感觉到女人皮肉的触感以及血液的流动。
柔韧,有力,难怪那一脚......
相无雪眉骨下压,收回手,道:“骨头没错位。”
“可是疼。”祝荷嘶气。
相无雪道:“还能走吗?”
祝荷摇首,道:“大人,显而易见,我走不了了,做人要懂知恩图报,大人,你背我。”
觑见祝荷神态,不似作假,相无雪静静扶起祝荷,再半蹲下身,祝荷毫不犹豫地攀上他的宽背。
“大人果真是个好人,我没看错。”
女子柔韧的身体覆上后背,相无雪浑身紧绷,分外不适应,半晌后他才用双手托住祝荷的膝窝,确保人不会掉下去,复而背着她行进。
祝荷双手自然而然环住相无雪脖颈,湿热吐息喷洒在相无雪耳侧: “大人,你放心走,我会注意刺客的。”
相无雪闭了下眼,不紧不慢说:“有劳。”
“大人,我重不重?你会不会很累?”
相无雪轻摇头,碰到挡路的树枝时,他改用单臂托住祝荷,空出手折断树枝,可见他臂力惊人。
祝荷喋喋不休,音色动人,宛若叽叽喳喳的小鸟儿,“大人,你说会不会下雨啊,若是下雨,那可就不妙了。”
相无雪笃定道:“不会下。”
“大人怎知?”祝荷靠着相无雪宽阔的背脊上,觉得很舒服。
“某观过天象。”
“大人还懂天象?”
“略知一二。”天文地理乃相无雪过去必学知识。
“大人好厉害。”祝荷由衷赞美道。
闻言,相无雪微微一怔,很快醒神。
祝荷又问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能回答的,相无雪都会耐心冷淡地回答。
忽而,相无雪主动问道:“脚还疼吗?”
祝荷:“大人放心,我忍得住。”
两人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着,一面前进。
约莫走了一个时辰,期间未曾再遇到刺客,但也没找到山洞之类的藏身处。
祝荷道:“大人,你真的不累吗?”
相无雪摇首。
祝荷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拿出一颗糖递到相无雪眼前:“大人,吃糖。”
“不用。”
祝荷:“要的。”
语毕,祝荷将糖送至相无雪唇边,举止何其亲昵。
相无雪抿唇。
“大人,张嘴,吃了糖才有力气背我。”祝荷道。
相无雪:“钱姑娘,你留给自己吃便好。”
祝荷:“我自己还有,这颗是给大人的。”
相无雪盯着夹在祝荷手指间的糖,拢了拢眉。
“大人,吃吧,你怕什么?放心,糖没下毒,不信你看——”祝荷将糖喂给自己,刻意在他耳边咀嚼糖,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
相无雪欲言又止。
那颗糖曾碰过他的唇......
祝荷又拿出一颗:“吃吧,不要客气。”
相无雪神情莫辩,张唇:“钱姑娘,不——”
祝荷直接把糖塞进相无雪的口中,“大人,身为君子岂能拒绝他人好意?不准吐出来,你若吐出来,那就是不给我面子,小心我非礼大人你。”
相无雪垂眼,被迫含进糖,品尝到甜腻的味道。他饮食清淡,素来不沾甜。
他想,太甜了,比上回吃过的酸甜青梅还要甜百倍千倍。
“甜吗?”
“嗯。”
祝荷轻笑,清柔愉悦的笑声如雨后春笋钻进相无雪耳中,令他耳朵一麻。
“大人,还要吗?”
“钱姑娘自留即可。”他淡淡说。
“大人想要我还不给了呢。”祝荷说,“可不是谁都能吃到我给的糖,大人,你应该感到三生有幸。”
相无雪目视前方。
又走了一会儿,相无雪背着祝荷出了林子,到了两山之间的山谷地带。
彼时太阳正渐渐往西坠落。
山谷空旷,中间横贯一条溪流,相无雪未进山谷,而是在林子边缘找了个相对隐秘的地方歇息。
他轻缓地将祝荷放在地上,让她背靠着树干,旋即视线落在她受伤的脚踝处。
祝荷咬唇道:“大人,我脚踝还疼。”
相无雪不欲褪袜检查,他大致猜得出祝荷脚踝处红了。
“稍等。”
说罢,相无雪起身去溪流边,拿出备用的干净巾帕打湿拧干,回来后说:“钱姑娘,某用巾帕给你冷敷镇痛。”
“有劳大人了。”
“冒犯了,此举要脱鞋。”
“大人,我又不是什么贞洁烈女,你只管做就是,无须顾忌什么,反正我不在意。”祝荷满不在乎道。
“钱姑娘,你自己可否?”相无雪深思熟虑后觉得不妥。
祝荷:“大人,你莫要为难我了,我不方便。”
相无雪迟疑。
“大人,我作为女子都不曾在意什么,你一个男子还有必要吗?更何况这里只有你我,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不用大人负责,不就是看个脚吗?有甚大不了的,什么女子的脚是私密,全是你们男人用来束缚控制女子的。在我看来,不论我身体的哪个地方,我想露就露,想不露就不露,我的身体由我自己做主。”
她的一腔发言张扬恣意,惊世骇俗,也振聋发聩。
相无雪忽然记起上回在翡翠楼后院的画面,当时祝荷便是赤足。
她完全不把世俗之内给女子规定的教条当回事,甚至嗤之以鼻。
她跳脱世俗之外,与他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