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荷没把那些人当回事,打算去其他地方找。
管河丫送祝荷回家后,大声吐槽那些人,刚好这些话被骆惊鹤听到。
骆惊鹤从里面出来,唇色淡如白纸,说自己可以教。
这时候,骆惊鹤的病刚好不久,约莫是吃了药膳的缘故,气色好了不少。
以前骆惊鹤根本没吃过人参这种大补药材。
骆大还在时,老郎中便说过要想让骆惊鹤延命,最好吃些滋补的药,所以骆大为了骆惊鹤才会冒险去南山麓那边采人参。
结果人参没踩到,反而丢了性命。
骆惊鹤认为是自己害死了兄长,心中悔恨自责到极点,活着的念想就是找到兄长尸首安葬。
故而骆惊鹤并非是因为祝荷先前来找他而毛遂自荐,他是谢祝荷答应帮他找到他兄长的尸骨。
祝荷点了头,没甚好挑剔介意的,她必须要尽快识字,以充沛自己,从书中获知更多关于这个天下的事情。
除了祝荷,管河丫也参与进来——被那群狗屎玩意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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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过去四天。
有骆惊鹤这个耐心的老师在,祝荷与管河丫基本认识了最常见、最简单的字,祝荷认得最多,因为管河丫并非日日能来,她有时需要看顾自家生意。
至于周玠那厮,气得和祝荷闹脾气,也不来寻祝荷了。
祝荷哪管他,吃过午膳照例去竹林,杨婶子给她塞了几个热乎乎的馍馍,祝荷笑着说谢谢。
骆惊鹤放下勺匙,半倚窗口将祝荷的笑尽收眼底。
祝荷似觉有人在偷看她,朝骆惊鹤望去。
两道视线在半空中交汇。
骆惊鹤神色淡淡,镇定自若地挪开目光。
祝荷心生疑惑,那小子在看什么?算了,得做正事了。
待祝荷转身,骆惊鹤才抬眸,目送祝荷离去,须臾,鼻端嗅闻到屋里的味道,浓郁的药味中夹杂一丝丝特别的女子香,和梦里的味道相似。
骆惊鹤皱眉,面部扭曲,透出厌恶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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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竹林出来,已是一个半时辰后,祝荷满身是汗,气喘吁吁,吃了个馍馍,踩死一条大黑虫子,迈步去河边洗把脸。
快至河边时,祝荷望见河边伫立一个穿着荆布裙钗的女子。
身影佝偻,略眼熟。
河水涛涛,女子低头掩面,似在哭泣。
少顷,女子仰头,直视眼前的河水,然后只见她漠然前行,踩出一个又一个脚印。
她的裙摆脏了,布鞋湿了,吸饱了水,她却毫无所觉。
在她即将跳河的那一瞬间,背后猛然出现一个拉力将女子扯回来。
“好姑娘,莫怕,我知道你不是真的想轻生,你只是心里有苦。”祝荷松开女子,柔声说。
女子正是那日祝荷遇见的农妇。
与那日不同,祝荷发现她的颈处、面部都有不同程度的淤伤红肿,明显是被人打的。
祝荷的眼睛一下子凌厉起来。
而原本心存死志的女子闻此言,心中委屈如江水决堤,猛然爆发,她垂首,用衣袖去堵自己悲伤痛苦的眼泪。
祝荷轻轻抱住女子,声线温柔至极,饱含安抚:“不要压抑自己,放声地哭吧......我知道你一定受了很多委屈。”
“倘若你信我,不妨与我说说,我说不定可以帮帮你。”
女子窝在祝荷怀中,嚎啕大哭。
女子哭声很大,里面裹夹的情绪极烈,极多。
祝荷非常轻地抚着女子的背,尽量不碰她身上的伤,帮她顺气。
对于这个不知道名字,又无关紧要的女子,祝荷本该漠视,盖因救了约莫不会给她带来利益,反而招致一身麻烦。
可是她对这样一个姑娘无法见死不救。
看着她,祝荷突然想起了自己小的时候。
第15章 小花
祝荷小的时候最喜欢看《西游记》,最喜欢、最崇拜的便是大圣孙悟空。
她觉得孙悟空特别厉害,没有妖怪是他的对手。
后来作为拳击手的父亲发生意外,丢了自己引以为傲的身份,从实力惊人、声名远扬的拳击手沦为一个废物,事业上的打击以及现实的落差残酷让祝父脾气越来越不好,他开始酗酒,开始对祝荷的妈妈拳打脚踢,变成一个面目可憎的恶臭男人。
曾经美好的家庭就此出现无法修补的裂缝。
祝荷那时不到十岁,势单力薄,加上对父亲的恐惧,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妈妈被打。
等祝父发泄够了去买酒,祝荷会拿着药去扶妈妈。
上好药,妈妈会做饭,她会帮妈妈洗菜端水,尽可能让妈妈不那么痛,为了让妈妈开心点,她会省钱,放学后给妈妈买糖吃。
糖很甜,人吃甜的会变得高兴的。
另一方面,逐步懂事的祝荷期待大圣能救救她妈妈。
祝荷还想变成像大圣那样强大,做一个大侠,这样她就可以保护妈妈不被欺负殴打。
可一切都是异想天开,最后祝荷的妈妈无法忍受暴力,撇下祝荷跑了。
此后,祝父转而对祝荷实施暴力。
那时候的祝荷第一次知道什么叫痛。痛得撕心裂肺,痛得奄奄一息时,她脑海中只剩下一个想法,那就是希望大圣能出现救救她。
这种天真的想法在一次次的毒打中慢慢消失。
祝荷逐渐明白永远不要期望有人来救自己、保护自己。
你要的是自救。
如何自救?
让自己变强,变成一个真正的大侠,从而保护自己,保护他人,你要勇于面对恐惧,勇于反抗,要怀着将伤害你的人狠狠踩在脚下的信念与觉悟而改变。
可惜人生总是充满意外,后来祝荷没有变成大侠,而是变成一个爱情骗子。
但她不曾后悔。
这个女妇人,是她欲意跳河自尽让她回想起大圣救过一个跳河姑娘的情节,让她想起儿时的梦想与记忆。
等女妇人哭后,祝荷用帕子给她擦眼泪,温声说:“疼不疼?”
“疼,好疼。”
“会没事的。”祝荷安慰着女妇人。
待女妇人稍微平静后,从女妇人颤抖的声线中祝荷获知真相。
女妇人名叫萧小花,六年前逃难到马头村,嫁给了马威,开始夫妻俩相处不错,可不久马威便原形毕露,时不时就对萧小花拳脚相踢。
萧小花因为受不了丈夫长期的毒打,恐惧又绝望,便生出轻生的念头,试图就此解脱。
祝荷认真聆听,良心让她无法袖手旁观。
上回她便细心发现萧小花身上有被殴打的痕迹,她整个人的身形与脸色也不对劲,定是受到了长期的虐待。
果不其然是这样。
祝荷握住萧小花颤抖的手:“你可曾求助过旁人?”
“我有,可是......”
萧小花有求助过马威的亲戚,可他们全部都向着马威,甚至来当说客让萧小花忍忍。
亲戚们说马威脾气是大了点,但他人对你还是很好的,你们到底是夫妻,日子总要过下去,夫妻之间该多体谅多包容,还说萧小花若是执意和马威分开,那无亲无故的萧小花在这可再没有容身之所了。
有过分的直接说萧小花不够贤惠懂事,不就是夫妻之间的“小打小闹”嘛,有甚好计较的,尽会找事。
萧小花心里委屈郁愤,末了只能妥协,妥协的结果便是得到马威一时的柔情和后来的报复性虐待。
后来有一次萧小花冒险去找村长,村长表面上要为萧小花讨回公道,实际转身就把事告诉马威,同村人只会向着同村人,男人只会向着男人。
马威怒极,把萧小花打到半死不活。
此后萧小花彻底老实,明白没有人会帮她,万念俱灰。
说完,萧小花哭得不能自已。
祝荷用帕子给她擦眼泪:“不哭了,我现在问你,你是想死还是想活着?”
萧小花愣了愣,随后像是抓住最后一株救命稻草,紧紧攥住祝荷的手,红着眼眶沙哑道:“我想活着,我想好好活着。”
“好,我觉得可以帮你,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真的吗?”萧小花着实不敢轻信,她已经孤立无援太久。
祝荷:“当然,比黄金还真。”如果她从来没有反抗过的话,祝荷可能不会帮她。
萧小花瞪大眼睛,非常激动,胸腔起伏:“我、我......不想再挨打了。”
“还有吗?”
萧小花愣了愣,随即思考,“我想、想离开。”
祝荷轻抚萧小花的额头,“好,不过解决问题的关键在于你。”
萧小花疑惑,祝荷缓缓解释:“我无法直接插手你的家事,你要靠自己冲出这水火。”
“那我......该怎么办?”萧小花紧张又焦急,很是恐慌。
“倘若你不想挨打,那你就要反抗,反抗就是保护自己,而保护自己的前提就是变得比他更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