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群英荟萃④
“惊鹤, 你醒了,快过来吃饭。”祝荷说完,招呼店小二去拿新的碗筷。
骆惊鹤静静打量饭桌上的四人, 动过的菜、碗里的饭、淋桌的汤、扑鼻生津的香气......
半晌, 骆惊鹤沉声道:“为何不叫我?”
祝荷:“我想你多歇息会儿, 便没叫你。”
骆惊鹤“嗯”了一声, 缓缓下来, 扫过桌上的荤菜, 皱了皱眉。
“怎么了?骆大人,是早膳不合你胃口吗?”薛韫山道。
骆惊鹤不言不语, 祝荷道:“他口味清淡,不喜食荤腥,不过再怎么着也得摄用一些蛋白......吃些好的。”
连珠睨祝荷。
长河本来想再损薛韫山一句, 不过她也看不惯骆惊鹤,暂时埋头扒饭。
“来, 喝点鱼汤吧, 汤鲜美可口,完全没有腥味。”祝荷用汤匙舀上一碗汤递给骆惊鹤。
薛韫山插嘴得意说:“这是我请泉州最好的师傅做的, 熬了一个时辰。”
骆惊鹤平视面前的鱼汤,迟迟不动,祝荷道:“喝点身体才会健康。”
骆惊鹤向来听祝荷的话,他不甚喜欢,却端起碗用汤匙舀汤喝。
“妹妹,我也要。”长河道。
“好。”祝荷舀一碗给长河, 长河喝得老香了,接着祝荷又夹新鲜的蔬菜给骆惊鹤,见她忙里忙外, 贴心的连珠默默往祝荷饭碗里添菜,适时提醒她吃,气氛一片温馨融洽。
反观饭桌另一边的薛韫山,没人给他夹菜,也无人同他说话,孤零零一个人,像是被无视,融不进去那温馨的氛围。
薛韫山胸口发闷,喉咙满是苦涩,精心准备的一顿饭菜,到头来便宜了旁人。其实他并非没有自知之明,祝荷欺骗他,并不是喜欢他,不过是为银钱。再相逢,祝荷失去记忆,亦明确说不喜欢他,后来无缘无故失踪,他什么也没帮上。
他微不足道,力量弱小,于是他努力让自己变强大,变得有分量,在渡慈坐化之前,薛韫山曾拜访过渡慈,虽未见到人,却得到渡慈的手书,上面写出薛韫山最想要的讯息。
祝荷没有性命之忧。
虽说渡慈未曾说过其余事,但也足够让薛韫山的惶恐消弭,让他可以安心寻人。
薛韫山很感激渡慈,给慈云寺捐赠一大笔香火钱,后晓渡慈坐化,薛韫山感慨万千,悲痛之中亦隐晦藏着卑劣无耻的窃喜。
祝荷心悦的人不在了。
她若知晓,定会难过,又抑或她依旧在诓骗他,全部皆为假象。
清醒的时候,寻觅的日子煎熬而痛苦。
这次相逢,枯萎的心死灰复燃,混乱的思绪骤然烟消云散,只剩下焕发炽热的渴望与真心。
燃烧的嫉妒令薛韫山意欲破坏眼前的画面,然他无比清楚若随意唐突只会愈发让祝荷朋友讨厌,更甚者让祝荷厌恶。
薛韫山眼巴巴望着,极力克制自己的渴望,促使自己满足——莫要奢求太多,能与祝荷再次相逢已是万幸。
想通了,薛韫山不再自怨自艾,收好羡慕之情,胸襟豁然开朗,专心吃饭,享受和祝荷同桌的时辰。
过了一会儿,祝荷肚子传来饱腹感,她遂放下竹筷,复而眼前就出现一方白色巾帕,她刚要接过连珠手里的帕子擦嘴,紧接着又有人递帕子上来。
分别是骆惊鹤的绣云纹月白色巾帕,以及薛韫山暗红色描金帕子。
“祝荷,喏,擦擦嘴巴。”薛韫山道。
骆惊鹤默不作身,手却未曾收回,至于连珠似乎嗅到什么,不想祝荷为难,先一步放下手。
面对跟前的两方巾帕,祝荷并未抉择,气氛开始微妙。
正在这时,长河一把抢过骆惊鹤手里的巾帕潦草地擦了擦嘴,“正好需要帕子,多谢了,骆惊鹤。”
薛韫山眼睛一亮,如同焕发光彩的宝石。
擦了嘴角油渍,长河约莫是觉着没擦干净,瞥见薛韫山手上的帕子,一把夺过来擦嘴。
“多谢了,正好还要一方帕子,吃得有点快,嘴巴脏死了,好不舒服咧!”
薛韫山指尖轻颤。
长河眨了眨眼,似乎才反应过来:“怎么,这不是给我的吗?啊!原来是给妹妹的,对不住了,我急着抹嘴就先用了,妹妹你不会怪我吧?”
祝荷抿抿上扬的唇角,说道:“姐姐用就好。”
长河大松一口气,认认真真道谢:“多谢二位的手帕了,我笑纳了,不过我现在不需要了,喏,还你们。”
骆惊鹤平静道:“不必。”
薛韫山僵硬地笑:“既然长河姑娘要用,那姑娘自便即可。”
瞧他们那样,痛快,让他们觊觎妹妹!看我不恶心死你们俩!我长河就算豁出命也要守护妹妹。
哪怕她十分嫌弃二人的帕子,为了妹妹,她也要忍受!鱼死网破又怎样!
这一场,是属于长河的胜利!
祝荷摇摇头,拿出自己的帕子擦拭嘴角,心想人间有味是清欢。
“这边还有。”连珠点自己的唇角示意。
祝荷照做,道:“还有吗?”
连珠摇头。
几人用过膳稍作休整,该到离开的时候了,祝荷让长河去后院叫萧雪葵。
“祝荷,你们要走了?”薛韫山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嗯,韫山,有缘再会。”祝荷回眸。
薛韫山犹豫片刻,急切地恳求道:“我有话想对你说,可否给我一盏茶功夫,绝对不会耽误你们赶路。”
在薛韫山希冀的注视下,绕是无情之人,俱会为他动容,若是从前祝荷会拒绝,只是而今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祝荷思量道:“好。”
薛韫山登时喜悦。
“我去去就来。”祝荷对身侧的骆惊鹤与连珠道。
连珠:“好,我等你。”
骆惊鹤则是无声目送祝荷离开。
客栈外一间小木屋,薛韫山动了动唇,迟迟不开口。
“有事直言。”
“......祝荷,你、你恢复记忆了?”薛韫山终于问出话来。
祝荷:“啊,这个,我的确恢复了一些记忆。”
“那你还记得我们之间的事吗?”
“有点印象。”
薛韫山紧张道:“你离开扬州遇到刺杀的事你可记得?”
祝荷:“我记得,当时我差点就死了,得亏我学了些武艺护身。”
薛韫山垂眸,郑重道:“对不住,祝荷,那场刺杀是我兄长安排,我不多解释,眼下我替我兄长向你赔不是。”
“你以前赔过不是了,这不怪你,你不必自责,要怪只怪我贪心,多要了银钱。”
“......你当初之所以放狠话是不是因为我兄长威胁你?”
“是啊。”
薛韫山忧喜掺半,五味杂陈。
祝荷笑道:“我可不想惹麻烦,另外有银钱拿,何乐不为?只是未料你兄长要斩草除根。”
祝荷的话让薛韫山心中万分难受,沉默许久,他道:“我想尽可能补偿你,一切缘由在我,你有任何怨恨尽管冲我发,我无怨无悔,心甘情愿。”
话落,薛韫山撩袍就要跪下,祝荷打断道:“起来。”
“我要你兄长给我道歉。”
薛韫山毫不犹豫道:“好,改日我定与我兄长登门致歉,只是我如今尚且不知你家住何方?”
“杭州。”
“杭州风清水秀,你是准备住在杭州吗?”
祝荷:“与你何干?”
“我在杭州正好还有几处私宅和铺子,算是我补偿你的一份心意。”薛韫山小心翼翼道。
祝荷勾勾手,薛韫山忍住上翘的眼梢。
“祝荷,我们在慈云寺的事你还记得吗?”
“怎么了?”
“你可知渡慈法师坐化了?”薛韫山说。
祝荷抬眸望天,目光怅惘,幽幽道:“我知道。”
薛韫山:“......你还喜欢他吗?”
祝荷掩饰悲痛,不经意间又泄露几分掩饰不住的伤心:“哪有那么容易说忘记。”
薛韫山藏住内心酸涩难过,缓缓道:“祝荷,你到底发生了何事?我回去找你的时候你不见了,我问遍僧侣俱缄默,渡慈法师亦不见客,对外说潜修,我毫无头绪在寺里待了很久,后面家里传家书我不得已回扬州,但我后来有回来找渡慈法师,他给我一份手书,告诉我你无性命之忧,除此外,我一无所获。”
祝荷:“没什么,只是被人抓住。”
“什么?是谁?!”
“我没什么事,渡慈来救了我......你知道渡慈他对我无意,我认清这点后便与他分道扬镳。”
“对不住,早知如此,我就不回去了。”薛韫山愧疚道,脑袋很低很低。
“你在又能改变什么?你一个手无缚鸡的男人,连狗都怕。”祝荷乜视他,戏谑道。
“我......”薛韫山百口莫辩,他必须得承认他是个弱鸡,几度需要祝荷保护。
“对不住,我太弱了。”薛韫山心碎,心里委屈又懊恼。
“但是我会努力克服恐惧,舍命保护你。”他的眼神无比诚恳,祝荷只觉好笑,岔开话题:“过去的事无须再提,好了,还有其余要说的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