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渡慈被祝练关在墓室内,像跌落凡尘,染了一身尘俗之气,再者黑暗促长了祝荷掩埋在深处的阴暗心思。
“哥哥,你被关多久了?”祝荷问。
“不足两个时辰。”渡慈道。
“哥哥你还好吗?”
“无恙。”
祝荷嗯了一声:“哥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这里是墓室,应当在地下。”
“祝练有留下线索。”
祝荷感激地说:“哥哥,谢谢你来找我。”
渡慈:“无需言谢。”
“还是要谢谢你哥哥,若不是你来了,我都不知道我该怎么办。”祝荷又苦恼道:“他要关我们到什么时候?哥哥。”
渡慈宽慰道:“暂时不知,你莫怕。”
祝荷说:“有哥哥陪着我,我心里便不那么怕了。”说着,祝荷摇晃衣料,轻声询问,“哥哥,我可以靠近点吗?”
默了一息,他蹙眉,轻声说:“冷?”
“嗯,好冷,哥哥你冷不冷?”祝荷环臂,牙齿发出打颤的声音。
渡慈脱下自己的外衣,说:“过来吧。”
“那我过来了,这里真的好冷,连一盏灯也没有。”
祝荷挪过去,小心翼翼挨着渡慈。
渡慈将外衣盖在祝荷身上:“这三日可还好?你那边可有灯?”
外衣留有渡慈身上的余温以及檀香,祝荷拢了拢衣襟,说:“有一点光,我没什么事,没饿着就是冷。”
“是我对不住你。”渡慈再次歉疚道。
“你莫要这样说......哥哥,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他虽然暂时不会伤害我们,可难保他哪天改了主意,我觉着他是个随心所欲的主儿。”
渡慈的声音依然温和:“勿要忧心,先等,我来想办法。”
“好。”
黑暗的墓室里安静得吓人,好在清晰地听到渡慈轻缓的呼吸声,这让祝荷觉得十分安心。
渡慈主动询问祝荷这几日的具体情况,温柔的语调抚平黑暗带来的压迫感。
过了一会儿,祝荷还是冷,忍不住打哆嗦,渡慈默默展臂揽住她,祝荷感知到暖意,下意识往里面挤。
几下的功夫她半个身子几乎紧贴着渡慈的胸膛,身上重量也压在他身上。
“哥哥,你给我念几句经文吧。”祝荷闭着眼睛说。
渡慈启唇,一句句平缓深奥的梵语从他口中溢出来,他没用汉话讲出来,祝荷一个字也听不懂,却觉着异常安心,加上渡慈传递过来的热意,渐渐的,困意席卷而来,祝荷很快陷入沉睡。
渡慈压低声音念诵完最后一段梵语,然后低头,微微凉的唇瓣擦过祝荷的发丝。
二人相拥取暖总是能驱散墓室里的寒意。
一刻钟后,渡慈抚了抚祝荷垂落的头发,继续诵读适才没念完的忏悔文,以无声的方式。
一夜过去,祝荷睁开惺忪的眼,耳边就听到渡慈的话:“醒了。”
“嗯......哥哥,你睡了吗?”说罢,祝荷似乎才注意自己在渡慈怀里睡了一夜,赶紧抽出身,“对不住哥哥,让你受累了。”
“无妨,还冷吗?”
“不冷,暂时不冷了,现在什么时候了?”祝荷望着黑漆漆的墓室。
渡慈:“约莫辰时三刻。”
“你怎么知道?”
“心里记着。”
“已经是白天了啊,我睡了好久,哥哥你什么时候醒的?”
“比你早两个时辰。”
“哥哥你到了这怎么还是那套固定作息。”
渡慈:“习惯,不论置身何地,皆当严于律己。”
祝荷笑了一下,紧接着肚子突兀地叫起来,霎时间她红了脸盘。
被关的几天里,祝荷觉没睡好,饭也没怎么吃好。
渡慈莞尔:“再等一等。”
“哥哥,你是不是笑了?”
“嗯。”渡慈诚实道。
“你不许笑。”
“好,不笑了,饥饿乃人之常情,让你受苦了。”渡慈柔声说。
“没事,哥哥,衣裳还你。”
“不必,你自披着。”
“那你怎么办?”
“我不冷。”
“我不信。”祝荷说。
渡慈默默伸出用发热的手,牵起祝荷四根手指,掌心热度一下子渡过来,烫得祝荷皮肤发痒。
祝荷惊讶了:“好暖和。”
“这下总信了。”
祝荷不情不愿“嗯”一下,接着道:“哥哥,借你的手给我当暖炉子。”
渡慈想了想点了头。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气氛格外活络温馨,完全不像被关押的阶下囚。
诚如渡慈所言,再等了半刻钟功夫,墓室的石门便打开了,先是发散的烛光,伴随烛光愈发明亮,轻微的脚步声也响起了。
蜡烛燃烧的光照亮小半个墓室,发出的光晕却不让人觉着温暖,反而是一股子鬼魅的冷意。
来人提一盏红烛灯,灯火映出他白得冰冷的面皮,只见他弯着一双赤瞳,翘着好看的嘴角,兴致勃勃端量石床上肢体相触的和尚和女子。
他的打量露骨而直接。
藉由烛光,祝荷也终于看清了祝练的模样。
身量尤为高大,穿着乌色劲装,腰间缠着雪白的缎带,披着一头银白色的长发,眼睛发出折射出猩红的光芒,分明带笑,却不觉亲切,只觉冷血与恶意。
更要命的是他与渡慈一模一样的脸庞,但整体看上去比渡慈更加美艳,宛如一条妖异的危险的蛇类怪物。
从未见过这种白发红瞳的人,脸确确实实好看得要命,带给人极为强大的冲击感。
若只看长相就罢了,偏生此人周身散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非人感太强烈了。
祝荷立刻起了鸡皮疙瘩,犹觉身上爬满了滑腻冰冷的蛇,被它们缠绕、绞紧,一点点生机颓败,直至苟延残喘,太不适了。
若非祝练与渡慈生得一样,祝荷简直不敢相信他们是亲生兄弟。
祝荷下意识握紧渡慈的手。
祝练走过来,视线直勾勾扫过他们相握的手,轻笑道:“看来昨夜你们处得很好啊。”
每个字俱充满欢喜。
祝荷头皮发麻,松了手,渡慈道:“祝练,你将她放出去,有事冲我来便是。”
见此情景,祝练可惜了一下,说:
“你这话说得我不爱听,我们兄弟之间哪有什么事啊,你这么讲,整的我像个坏人?我哪里像了?我分明是一等一的大好人,”祝练弯唇,愉悦地问祝荷,“祝姑娘,你说是吗?喜欢我给你准备的惊喜吗?”
祝荷抿抿唇,偷偷扯渡慈的袖子。
渡慈:“祝练,又要玩几天?”
“哥,我没跟你说话呢。”祝练摆手,接着笑眯眯问祝荷,“祝姑娘,有我哥撑腰了,所以也不搭理我了?更不感激我了,你这样的话,我会非常难过的。”
说着,祝练佯装伤心地垂目。
渡慈:“祝练,她是无辜之人,莫要将牵连她。”
“我什么时候牵连她了?祝姑娘既然不愿意回答我,那我自己猜好了,你肯定喜欢的。”祝练低眉,笑意敛了几分。
祝荷始终垂首不看他。
渡慈:“祝练,最多三日,烦请你放她离开,不要为难一个姑娘。”
祝练作思考状,过了两瞬,他微笑道:“好像不行诶,哥,你是我准备给祝姑娘的惊喜,而祝姑娘是我准备给你的赔礼。”
“我今岁本来想提早给你过生辰,但路上遇到意外,错过了你的生辰,我这个当弟弟的特别愧疚,所以嘛......”
祝练不说了,将竹篮子放在旁边的木桌,“我打了两只兔子,你们好好吃饭。”
“祝练,我们谈谈。”渡慈说。
“没空。”祝练遗憾道。
这时祝荷开口:“祝公子,他吃不了荤的,公子可否换一样素菜?”
祝练:“哦,祝姑娘,你终于说话了。”
祝荷:“嗯,祝公子方便吗?”
祝练犹豫。
“祝公子,求你了。”
渡慈吱声:“祝施主,不必如此,我无妨。”
“哥哥,我不想你难受。”祝荷小声说完就对祝练道,“祝公子,多谢你的惊喜,我很喜欢,方才不说话是我还没缓过来,请你见谅。”
语气满是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