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惊鹤极为缓慢地抬起眼帘,沉默良久,喉咙溢出一声类似“嗯”的字眼。
“天生的弱症,无法根治,唯有调养,施主想活,烦请将我的话铭记于心。”
渡慈交代了很多,交给骆惊鹤一瓶药,并写下四张方子。
长公主领人道谢离开,准备在静修半个时辰就打道回府了。
渡慈继续看下一个病人。
忧心不安的病人一个个进去,然后欢喜地出来,这其中的人有世家贵妇,亦有平民百姓。不管是谁,渡慈一视同仁,没有人敢借权势插队。
另头祝荷决定主动去找渡慈,途中听到香客口里的话,立马去菩提堂找渡慈。
然后就看到空智,本想与他打招呼,突然发现空智身后跟着两个衣着不凡的男女,一个裹着大氅,时不时咳嗽,面色白得病态,一个样貌明艳,咬着牙齿不知在想什么。
祝荷歇了心思,走了机会回头,蹙了蹙眉,心想为何那对男女有几分眼熟呢?
奇怪。
来到菩提堂,人山人海,祝荷都挤不进去,遂想了奇招,借草垛翻墙进去。
打开窗户,瞧见渡慈正在给一个小姑娘号脉,思及外面那些病人,祝荷不免心疼渡慈,又怕贸然出现惹他生气,兀自想个合理的理由去帮渡慈。
至午时,斋堂做了粥菜,几个僧人搬菜到菩提堂前,分发粥菜给病人。
祝荷主动揽下给渡慈送饭的活儿,顺理成章进菩提堂。
“哥哥,我来给你送饭。”
渡慈用湿巾擦拭干净手,疑惑道:“你怎么来了?”
祝荷:“我见寺里忙,就想尽些绵薄之力,哥哥,我看你好生辛苦,我留下来帮你吧。”
“不必,你将食盒放下就回去。”
“你赶我走?”
“不用你帮忙。”
“我不要。”祝荷倔强道。
“祝施主,我在坐诊,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祝荷皱眉:“那什么地方我能待?”
“回家。”
祝荷要还嘴,又听渡慈道:“我送你。”
说罢,渡慈不由分说送祝荷出去,并将人全须全尾送回院里:“莫要待在外面,屋里暖和。”
祝荷撇头:“我没烧炭。”
“没事,我去。”烧好炭火,渡慈安心离开,留下闷闷不乐的祝荷。
这场坐诊一坐就是三天。
无论祝荷如何央求渡慈,渡慈都未曾松口,就是不让祝荷帮他分担。
祝荷真的是生气了,在屋里生闷气,可那团火始终发泄不出去,她搬出那日没有喝完的酒,一口口吞下去。
两坛子酒下去,屋里酒气弥漫。
祝荷吃得浑身发烫,精神亢奋下,怒火涌出来,她也不打算压制,任由火气作祟,一不做二不休捧着酒跑到渡慈的禅房,公然在他屋里吃酒。
酒意上头,祝荷扭着身子在屋里四处走动。
禅房简朴,靠墙的书架上全是佛经,书案上摆放笔墨纸砚,镇尺压着一叠满是墨迹的纸,祝荷抽出一张看,全是密密麻麻的佛经。
祝荷摇头笑了笑,本来想撕掉,半道倏然瞟见纸张底下露出一截册子,有点眼熟。
她抽出来,发现是自己抄录的佛经。
祝荷心跳加速,翻开看,发现上面有渡慈修改错字的字迹,这说明什么?说明渡慈仔仔细细地阅读过......
祝贺捂住胸口,情绪激荡,控制不住哂出一声得意的笑。
她就知道自己的直觉没有错。
.
夜色浓郁,渡慈打着灯笼回来,推开房门,浓郁的酒气顿时窜进他的鼻中。
渡慈蹙了蹙眉,一道黑影猛然扑进他的怀里,力道大到让渡慈后退一步,接着他发现了不对劲。
借灯笼的光,渡慈看到抱着他的祝荷衣着单薄。
默了一瞬,渡慈说:“为何脱衣?”
祝荷仰头,眼睛迷蒙,满是欢快地呼喊:“哥哥......”
“祝施主,你吃酒了。”渡慈说。
“是啊。”
“先去把衣裳穿好。”
“不要穿,不过哥哥可以帮我穿。”祝荷笑着说。
渡慈叹气,一边放下灯笼,一边合上门,然后反手制住腰间手臂,将其拉开。
祝荷意识他的举动,愈发收紧手臂,嗓音像融化的水,柔软香甜:“哥哥,你不许扯开我,我好冷啊。”
渡慈语气无奈:“祝施主,请你放开我,再这样下去,你会着凉。”
“哥哥若是真的担心我,就给我当暖身炉好了,这样我就不会冷了,呵呵。”祝荷愉快肆意地笑着,又说,“哥哥,我知道你对我也是存了心思的,只是碍于身份鹤伦理不敢主动,我不介意,因为我好喜欢哥哥。”
话音未尽,祝荷踮起脚尖,亲上了渡慈的嘴唇,她的亲吻火热,滚烫的温度瞬息将渡慈唇上微凉的温度吞噬。
最后一句话也融化在这热意中。
渡慈好像是懵了,一动不动。
祝荷十分满意渡慈的反应,在她看来不抗拒就是喜欢。
心尖发热,祝荷情不自禁用舌尖勾勒渡慈的唇瓣形状,狡猾的她甚至想撬开渡慈闭合的唇缝,探进去搅弄出令人脸红心跳的涟漪。
紧要关头,祝荷无意识轻咬了下渡慈的唇肉,微乎其微的疼痛让渡慈回过神,他飞速偏头,躲开祝荷热情的亲吻。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神色。
见渡慈躲开,祝荷不解,唤:“哥哥......”
渡慈笃定道:“你醉了。”
言毕,渡慈迅速扒开祝荷的手,将人扛在肩上,放回床榻上,见祝荷不听话,渡慈找来一条布条,捆住祝荷双手,继而给她盖上被褥,拾起衣裳,再点蜡烛,收拾屋里的残局。
而后渡慈去煮了一碗醒酒汤让祝荷喝下。
醒酒汤见效很快,祝荷清醒了。
四目相对,适才记忆回笼,祝荷脸上并无半点羞惭,反而直勾勾盯着渡慈。
两人皆未吭声。
许久,渡慈道:“那位薛公子去哪了?”
祝荷:“哥哥你问他作甚?”
“我想知道。”
“他家里有事,回去处理了。”
“何时回来?”
“还要个几天。”
渡慈点头,慢条斯理道:“等他回来,你跟他走吧。”
这席话甫落,屋内落针可闻。
祝荷愣了愣,满眼不可置信:“哥哥,你在说什么?”
“我观察过薛公子,性情纯良,你跟他走,他不会亏待你。”
祝荷心悬了:“哥哥,你、你赶我走?”
渡慈柔声:“祝施主,你不能在慈云寺待下去了。”
“为何?”祝荷不服气。
渡慈与她对视:“寺里禁酒。”
祝荷咬牙道:“我又不是你们这些和尚,不用守清规戒律,我就是吃了。”
渡慈始终是轻柔的嗓音:“少吃,酒是穿肠毒药。”
“酒不是,是我喜欢你,哥哥,你也喜欢我的吧。”她说得前不搭后语。
渡慈摇摇头:“对不住,谢谢你的心意。”
“那你为何留着我给你的佛经,为何要在上面修改?”祝荷眼圈泛红。
渡慈轻笑:“习惯,抄录的佛经不容出错。”
祝荷垂首。
良久的沉默后,祝荷将头埋在被褥里。
渡慈递过一张深色巾帕,祝荷闷声:“你拿走,我不要。”
语休,祝荷打掉帕子,狠狠抓皱了被褥,把眼泪全部弄在上面,继而甩开被子,急切地下床往来跑。
脚尖刚才踩上地板,就被渡慈抱起来。
“你不是要赶我走吗?我现在要走了,你为什么要拦着我?”祝荷忿然控诉。
“坐下,你没穿鞋。”
祝荷被迫坐回床上,裙摆底下一双腿垂下来。
渡慈蹲下来,掌住后脚踝,稍微抬高,拿起鞋履给她穿,祝荷冷冷注视,恨他的体贴温柔,遂故意乱动。
渡慈付之一笑,耐心地扣住她的脚。
却在这时,祝荷抽回双足,扯过渡慈手里的鞋扔在地上,站起来潦草蹬上,就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