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渊蹙眉,忽然遮住她的眼睛,警告道:“别再胡思乱想。”
郁卿:“……我没想别的。”
“你喜欢睁着眼睡觉?”
郁卿没理他嘲讽的言语。
“谢临渊。”郁卿扒开他的手,静静注视着那龙纹,嗓音中隐藏着淡淡的遗憾和不甘,“你为什么要当皇帝呢?”
身后人忽然加重了一吸,半响,沉声道:“朕曾是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理当做天子。”
郁卿沉默片刻:“那你为什么要做太子?”
谢临渊蹙眉:“你为何问起这种事。”
郁卿捻着他衣袖上的龙纹:“我只是想知道,是什么将你扭曲成了一只恶鬼。”
谢临渊冷笑。
“朕一直都是。”
“一直?”
“一直。”
昏暗的室内,只剩彼此的气息声,此起彼伏。
“那林渊呢?他是谁?”
“那是朕装出来骗你这种懵懂无知,涉世未深小娘子的。”
郁卿翻身想给他一拳,却对上他恶狠狠的视线,紧抿的双唇。
她的手忽然停在半空中,半响后,放了下去。
“这不公平。”郁卿缓缓道,“你知道我所有的过往,我却对你一无所知。”
谢临渊闭上眼,翻身避开她的直视,不咸不淡道:“朕幼时被寄养在道观中……”
“可你娘说,后悔以前没在北凉草原上掐死你。”
“……你当初不是什么都没听懂吗?!”
“糊弄你罢了,你信了啊。”
谢临渊火冒三丈:“闭嘴,睡觉!”
郁卿丝毫没有顺着他的意思,幽幽道:“她好恨你哦,我从没见过这么恨孩子的母亲,你到底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
谢临渊冷哼道:“你还是多操心一下你自己吧,你身在牧府,举步维艰,只能装模作样讨好牧峙。”
身侧忽然静下来,久久无言。
似是她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处境,又落回复杂纠葛的思绪中。
谢临渊脸上闪过一丝懊恼,转过头,郁卿正呆呆望着床顶,一动不动。
昏暗的帐中,她神色莫辨,眼睛如死寂的湖水,连他的模样也照不进去了。
谢临渊皱紧了眉,立刻覆住她的眼睛,将她拉到怀里紧紧抱住,无奈又恼怒道:“朕幼时的确长在北凉,后来才回宫。朕颇得父皇偏爱,将朕立为太子,命朕挂帅去北凉前线。”
郁卿愣了愣。
若非她看过原著,她真是信了谢临渊的鬼话。建宁王才是真正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男主角,他的父皇最偏爱他,死前偷偷交给他禁军鱼符,更别提他的母后。直到穿书,她才知道建宁王头上还有个一母同胞的兄长。谢临渊是哪儿来的?原著查无此人。
“然后呢?你怎么就双腿残疾,双目失明,金凤凰变丧家之犬,掉进草窝里了?”
谢临渊冷笑:“还能有什么原因。”
因这世上所有的偏心都不是真心,即便贵如太子,也只是至尊手中的一枚棋子。上一刻立于万人之巅,下一刻如丧家之犬。这世间唯一能永不遭人践踏,永不受人摆布的途径,就是坐在太元殿的龙椅上,将大权牢牢握在手中。若他只是林渊,谈何带她离开。而他是谢临渊,不论她身在何处,即便被北凉人劫走,被牧峙困在府中,他都能立刻救她出来。
丧家之犬林渊对脏兮兮瘦巴巴的郁卿说:“原来你也是丧家之犬。”
“所以像我们这种人,谁也不会给你依靠。”
“只要我不死,你就不至于死。”
“若你今后有任何不懂,就立刻来问我。”
“你只用听我的就好。”
只是后来这一切都变了味。
第65章 一辈子也别想
谢临渊很早就明白一件事, 这世间从来没有净土,大虞也好,北凉也好, 即便远在大食,人间只有一条永恒的准则。
若不想被人欺, 若想万事由自己,就得往上爬, 而不是往远处跑。
他试图教会另一条丧家之犬, 如何像他一样往上爬。
那年白山镇的冬末春初,小院里进了一匹饿狼。它艰难地熬过冬天, 瞧见这院中只有一个瘦弱的女子蹲在菜地里研究种子。它俯下身, 垂涎不已,好似已经咬到她的皮肉,要将她撕碎吞吃进腹中。
郁卿听见石子滚动,抬起头,瞬间脸色煞白, 嗓子里发出微弱的声音:“林渊……”
她嗓音里夹杂了哭腔:“有……有个大狗。”
林渊从屋中推出轮椅, 侧耳听见郁卿颤抖的呼吸。
他微微抬起头, 面朝野兽的方向, 很快辨认出那不是狗,而是一只落单的狼。
那匹饿狼也在观察林渊,它敏锐察觉出他残疾的双腿, 缓慢迟钝,连站立都做不到。
“过来。”林渊对郁卿说:“来我身后。”
郁卿悲伤地发现,她四肢僵硬,动弹不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林渊也发现了。
“蹲着挪, 往旁边走,没什么好怕的。”
郁卿还是动不了,浑身上下只有眼泪在掉。
林渊似乎很无奈,转动轮椅向前,离狼越来越近,直到郁卿完全被他遮住。
野狼嗜血的视线被阻隔,她像被解开束缚,脱力地倒在地上,又手脚并用,缓慢爬起来。
林渊从轮椅下缓缓抽出一把短刃,声音平静:“你这么怕,以后该怎么办?”
他似静止了,一动不动。
饿狼扑来的瞬间,他扬手卡在狼的下颌,猛地举起短刃,刀锋飞速转过狼的喉咙。
鲜血喷涌,如天女散花,瞬间溅他满身。
郁卿尖叫出声,又迅速捂住自己的嘴,闭着眼不敢看。
林渊看不见她是否闭眼,转过去道:“看清了?”
郁卿脑子已经不转了,只知道点头嗯声。
“杀人和杀狼没区别,人更好杀一点。”林渊伸出鲜血淋漓的手,将匕首塞进她手中,柄上血滑腻腥锈,郁卿抖得几次都抓不住。
“不行……我不行……我又不是变态!我为什么要杀人!”
林渊笑了声:“五岁稚童都可以,偏生你不行?”
郁卿哭得稀里哗啦:“你胡说,哪个五岁孩子能杀人!”
林渊看她一眼,不言。
他握着她的手,让她握着匕首。林渊扯着她的手臂,在死去的狼身上演示一遍。
刀尖没入时柔腻,破开肉皮的阻力,热血蒸腾。
郁卿手臂发麻,丝毫感受不到他使出的力劲。什么以这种角度,刺进它的喉咙,用这般力道,向左划开……
“明白吗?”
“以后谁欺负你,你就杀了他。踩着他的尸体往上爬。久而久之,就没人敢惹你了。”
郁卿点点头,晕了过去。
醒来后整件事都记不太清了,一问就愣住,说:“别提了,不敢想。”
谢临渊那时才发现,竟有人如此弱,连想都不敢想。
若她知道,他如何走到今日之位,还不得活活吓死。
……
郁卿等了半天谢临渊的答复,只等到四个字:“成王败寇。”
实在无药可救,她要听细节,谢临渊给她一个总结,他向来就是这样,说不到三句开始阴阳怪气。不想说话,就把天聊死。这让她怎么接。
“睡着了?”谢临渊忽然凑过来,靠在她脑袋上,轻轻蹭了一下。
见她不打他,又蹭了好几下,然后埋首进她颈窝里深深吸了一口。
郁卿正在认真想事,被他这么折腾,浑身一激灵,皱着眉回首:“你是狗嘛?”
谢临渊冷哼一声,明显不悦,但也没说什么。
郁卿缓缓转回来,闭上眼。
下一刻,她颈弯蓦地贴上微凉的触感。
他温热的气息拂在脖颈,顺着下颌搔动耳畔的鬓发。她皮肤激起一片酥麻,被他含在唇齿间,反复吮啜。
郁卿浑身紧绷,禁不住闷哼出声,立刻被他捂住嘴。
谢临渊的臂弯压住她的蠢蠢欲动的双手。
他在她后颈上留下微痛的酸涩,慢慢勾开她里衣的后领,顺着肩颈的线条向下一点反复碾轧。
被他吻烙过的肌肤残余红痕,如白雪寒梅。随着衣领滑落,梅花沿蝴蝶骨生长。
谢临渊掀起眼皮,黑眸中热潮翻滚,将她倏然按倒在锦褥。他伏在她单薄脊背上,长发垂在雪中,与她的交缠在一起。
谢临渊轻轻抚摸着,他留在她背后的印记。
“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