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了吗!”郁卿蹦下高柜,一把将谢临渊推开。
牧放云捂着后腰,嘶的吸气。
郁卿吓得扭头去查看他伤势,被谢临渊拽住臂弯,不让她迈步,不顾她挣扎,直接拖回身边,一手圈住她腰身扣着。
谢临渊俯视着牧放云,冷笑道:“弱不禁风。”
牧放云怒意凌然打量着他。
此人嗓音略显耳熟,记不起何处听过。但他的京洛雅音极标准,显然出身两京世家贵族。他身着常服,腰间却佩军中通行的鱼袋。
“你是什么人。”牧放云怒斥,“禁军里怎么出了你这种败类!”
“你不配问。”谢临渊忽然瞥向郁卿,又转回视线,浓重地警告他,“滚出去。”
牧放云第一次被别人这般羞辱,起身指着他道:“该滚出去的是你!你识相的话,赶快给我放开她!否则我今一定要打你八十军杖!”
郁卿浑身血液倒流,反抓紧了谢临渊的手臂:“不关他的事,他什么也不知道,你先放开我……”
牧放云看出她认识此人,急忙道:“他到底是谁?你不要害怕,你说出来,我如何不能保你?我可是定北军参军,范阳节度使之子!”
郁卿都要疯了,恨不得立刻捂住牧放云的嘴,刚要开口,却听见头顶传来一声嗤笑。
谢临渊拽着郁卿的手臂,盯着牧放云,一字一顿道:
“我是她的郎君。”
牧放云瞪大眼,僵在原地,似是完全没想到这个答案。
郁卿亦膛目结舌,羞愤难当,怒而抨击:“你什么都不是!”
谢临渊垂眸,看着郁卿对他推来搡去却毫无作用,忽然笑了一下,抬头道:“出去,少管别人家事。”
郁卿不敢置信,近乎觉得好笑:“哪儿来的家?你少胡扯!”
牧放云微微眯眼,打量着二人,半响掏出酒壶灌了一口,声音恢复了平静:“什么家事郎君,我看你像个强抢民女的恶霸。”
郁卿一愣,禁不住道:“你可真是……洞察世事,慧眼如炬。”
两句话说清从前现在所有事。
牧放云盯着谢临渊,扬起头得意地翘着唇角:“看到没?捧场还得靠卿妹,我没卿妹不行。”
“什么卿妹?我比你年纪大!”郁卿满头雾水,要不是谢临渊拦着,她要冲上去捂住他的嘴。
谢临渊怒极反笑:“短短数月,牧峙如何喜得一女?”
牧放云目眦欲裂:“骂我可以,但你不能侮辱我爹!”
“够了!”
郁卿猛地甩开谢临渊,站在二人间,隔断他们愈来愈离谱的吵架。
谢临渊不容置疑道:“现在跟我走。”
牧放云大声道:“不要跟他走!跟我来!”
谢临渊扭头道:“闭嘴!”
“我不走!”
郁卿气喘吁吁,仰头望向谢临渊。
苦涩的笑意和无奈一点点溢出她眼角。
她叹道:“当然了,我不就是个物件么?我又不能反抗你。”
谢临渊皱着眉,沉默地凝视着她。
郁卿疲惫道:“你瞪什么瞪,牧放云是我朋友,你要敢动他一下,我们就永远没得谈。”
她似流泪的目光,像寒刀上的冷光。谢临渊感到被割伤。
没了建宁王,还有薛廷逸,没了薛廷逸,又有牧放云。就算牧放云也消失,还会有旁人。若非他强求,她只会一次次选择别人。
她当他的耐心永无止境?
谢临渊冷冷看着郁卿。
郁卿毫不避讳地回视。好似已经做好了准备,继续用旁人威胁她也好,敲晕她绑回宫中也好,锁住她的双足也好,昼夜不停与她云雨也好。
把她按在身边,让她只注视着他,写一辈子帝王起居注也好。
她都只能接受,因他是天下最强大的帝王,无论是权势还是能力,对内要灭世家满门,对外生擒北凉王,都不在话下。她一个小小的花籍逃姬如何反抗?
忽然,谢临渊转身就走!
砰。
帛肆的门发出一声闭合闷响。
满堂寂静。
不知过了许久,郁卿缓缓蹲下,捡起熄灭的烛台。蜡未尽,芯尚在,没了火焰的烛,就像一个死物。
若要复燃,还需拿燧石取火,而她现在不想看到燧石。索性就着惨淡月光,将烛台放回原位。
牧放云见那人走了,长舒一口气:“好了,你现在不用怕了。他走了。”
郁卿安静地点点头。
但牧放云很疑惑,那人为何一言不发就走了:“他不是被我吓跑的吧?”
“我也没有威胁他。”郁卿思绪已经停滞了,揉着额头道,“可能他有自己的事要做……但他还会再回来的,我得想办法走。”
牧放云惊讶道:“你不用怕,在北地十三州,还是我爹说了算,他到底是谁?我听他声音有些熟悉,但具体何时听过却忘了。”
牧放云曾是一介白身,纵为范阳节度使之子,按规矩也不可直视天颜。
郁卿陷入沉默。
半响,她道:“他来头很大,我不敢得罪。”
牧放云蹙眉道:“那你跟我走吧,有我在,你就算得罪他又如何?”
“我说了,我不走。”郁卿看他一眼,摇摇头:“我不想因为这种事跟任何人走。”
她愿意和谁走的唯一一个原因,就是她喜欢那个人,想和他试着共度余生。她曾有一瞬想过,她可以先和牧放云做朋友。
若他今后成为那个人,就顺其自然,但绝非现在,差得太远太远了。
“那你要去何处?”牧放云质问,“你总不能就等着他来抓你吧?”
郁卿捂着额头,她想不到任何去处。这天下之大,竟然没有一个容身之所,能让她想去。
她忽然想到什么,抬头问:“你能带我去见宋将军吗?”
她有种预感,宋将军会告诉她答案,他是她见过最奇异的人。
“明晚。”牧放云看了眼天色,“记得扮得丑一点。”
牧放云走后不久,郁卿还没等到东家娘子,便锁门睡下了。
但睡也睡得不安心,辗转反侧间,忽然听见窗上传来鸟啄般咚咚响声。
郁卿猛地睁眼,惊疑不定地望向窗棂,窗纸上透着冬枝疏影,微微摇曳。
她执起烛台,走到窗边,疑惑地打开窗扉。
看见眼前景象,顿时崩溃无奈,胜过了气愤。
“陛下!”郁卿捂着脸道,“你怎能做出这种事来?半夜翻女子卧房的窗?”
谢临渊拨开积雪的枝条,面无表情,不置一词。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哪里不能去?
第59章 早就认定是你了
冷风吹入窗中, 吹走热墙累积半夜的暖意。
郁卿只着中衣,与谢临渊冷漠地对视一瞬。
嘭。
窗扉被关上。
“……郁卿!”窗外传来威胁的声音。
郁卿扭头要钻进厚厚的被窝里。
爱站多久站多久。
外头隐隐传来婴儿啼哭声。
东家娘子和东家终于回来了。
饶州没有宵禁,但入夜实在太冷, 鲜少有人在外走动。夜履声取钥匙声都分外明显。
郁卿忽然想到,她的窗朝向后门。若东家回来, 定会瞧见谢临渊杵在她窗前。
郁卿赶忙翻起身开窗,果不其然他还站在原地, 面不改色看着她, 浑不在意被人发现当朝天子夜半翻小娘子窗户。
门外已有钥匙入锁孔了。
“还不快进来!”郁卿紧张地压低声音。
谢临渊支着窗沿,毫无顾忌地一跃而入, 举止从容十分可恨, 好似他根本不在翻窗。
后门传来开锁声,郁卿手忙脚乱把他塞到窗扉后藏起来,正了正脸色,准备向东家娘子打个招呼。
谢临渊一把推合窗扉,皱眉道:“回去。”
郁卿悻悻瞪他一眼, 就不该放他进来。
窗外东家一行人进院落锁, 他们似是听见郁卿窗前的响动, 还低低唤了一声。
郁卿伸着脖子要应, 被谢临渊冰冷的手捂住嘴。
“衣服没穿好不许应声。”
郁卿气得锤他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