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初就不该救你。”郁卿以一种避之不及的眼神,静静望着他,“我还不如去当个舞姬。”
至少逃跑时更容易。
谢临渊彻底怔在原地,一瞬间眼前昏黑,连呼吸都屏住了。
我当初就不该救你。
我当初就不该生下你。
这两句话渐渐重合,回荡在他耳畔。
谢临渊想不明白,为何她们最后都选了谢非轶。哪怕他做了如此之多,高居至尊之位,以无数事实证明了自己的丰功伟绩。
而建宁王昏庸无能,骄奢淫佚,只是被他碾死的蝼蚁。
诚然,建宁王比他更懂柔情蜜意,三两句俏皮撒娇就能安慰母后的暴躁。他的胞弟天生就是万众瞩目的焦点,总有种女人都会倾慕他的自信。他在经年累月的失望中,早就放弃向母后自证。
可为何郁卿也这样认为?
明明他对她,比建宁王对她好一万倍。
谢临渊不在乎别人,世上唯独郁卿不能这样想。
若她经历了这么多,还这样认为,那他为何不杀了她?
谢临渊也付诸行动了。
她挣扎就捆住她的手,她踢他,就压制住她的腿,他试图钳制,她试图躲避。狂风猛地合上窗扉,发出轰然声响。似一道惊雷,彻底驱散他眼疾的黑暗。
谢临渊不停地喘息,他睁开眼,看见她涨红的脸上布满泪痕,听见她低低的哭声和哀求。
他蓦然发现,他并没有掐住她的脖子,也并没有杀她。
郁卿衣衫散乱倒在榻上,双手被缚过头顶,而他正抵在她身前。
夕阳透过床幔,一线灿金如火的光,横陈在她皎白无瑕的身躯。嫩绿的衣衫迤逦颓叠,似新叶簇拥初绽的白花。
谢临渊头痛欲裂,不知自己为何这样做,这分明是他内心深处最厌恶的事。连与她同床共枕时,他都不曾想过。
他终于彻底明白,他从没真正想杀她。他口中一切杀了她,凌迟处死,掐死她的言语,其实都在描述占有她,掌控她的渴望。
他所能体会到最极致的掌控,就是夺走一个人的性命。但他忽然发现,死亡太贫乏无味,这才是他真正想和郁卿做的事。
郁卿从一开始就是他的。
从她懵懂怯懦,连生火都要求助他开始。她第一个喜欢的人就是他,她说过不论他去何处,她都要一起。谢临渊给过她机会离开,但她依然无数次选择了他。
她休想摆脱他,也休想再选旁人。
“你恨我么?”谢临渊俯下身,在她耳畔轻声问,“你会恨我么?”
他的手指向下,轻松扣住了金环,拨开某个脆响的机关。顷刻释放了她的足踝。
他不断感受着郁卿的颤抖,咬上她柔软的耳垂,用双唇描摹着她耳朵的轮廓,她耳畔的弧度让他想起春日卷曲的柳叶,孩童们摘下叶子吹出哨声,于是他也轻轻吹了一下,期望得到她的回应。
“你会恨我么?”他又问。
郁卿的喘息声带着颤抖的尾音,并不作答。谢临渊笑了下,用鼻尖不断蹭着她颈窝,让她身上独有的暖香气味占据他的嗅觉。
“你恨我么?”他嗓音渐渐沙哑,伸出手与她十指相扣,“你会恨我吧。”
他执着地询问相似的问题,微微扬起头,看见郁卿渐渐陷入迷茫的双眸,以及不再过分紧绷的四肢。
谢临渊忽然蒙住她的眼睛,俯身在她耳畔,郑重落下他的谕旨:“你是我的。”
刺痛让郁卿立刻哭了出来。
就在前一刻,郁卿也以为谢临渊会掐死她,而不是做这种事。
当彻底发生时,她心中竟不是被侮辱的痛苦,而是颠覆三观的震惊,她甚至觉得谢临渊是不是被下蛊了。他不太像这样的人。
一开始她进宫时,的确担心谢临渊会强迫她。但后来她将这种担忧完全抛在脑后。
谢临渊与她同床共枕,从不主动碰她,甚至她稍微靠近一点,他都要甩开她的手,厉声让她滚开。他明明是大虞的君主,想要哪个女人都只需一句话。
在这一点上,谢临渊与林渊倒是出奇的一致,从来恪守礼节,不逾矩半分。就连她沐浴时,林渊都会背过身去,哪怕他根本看不见。
痛觉将郁卿从漫游的思绪中扯回,脑中有摆脱不了涨痛,让她止不住地流泪。
她哭着呵斥他离开这里,谢临渊照做了,接着又闯入门中,来到她更不曾让人涉足的地方。
郁卿再开口请他离去,他撇过头,压抑着闷声,依然听从她的。
这样来回几次,回去的渴望愈加深重,压抑却越来越艰难,谢临渊咬着牙忍到极限,他的鬓发都被打湿。下一次不待她出声命令,他便更快地离开,接着越来越失控。
最后她骂他话语破碎成哭吟,淹没在更急促的风声中。
风简直完全毫无地刮着,只凭着本能强行吹拂柳叶,只是不停地触碰花瓣,比他与她重逢后所有的触碰加在一起还多。
郁卿感到窒息。谢临渊贴在她耳畔,他每一声呼吸都砸得她思绪散乱不成型。
他不断唤着什么,郁卿听出来那是一个词。
卿卿。
谢临渊低低的声音中夹杂着痛苦,好似他知道除了此时之外,都难以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再开口唤她:“卿卿。”(审核请看,这是男主唤女主小名,因为他内心深处很想,但他平时拒绝透露)
他放开遮蔽她视线的手,不断吻去她眼角的湿痕。
她哭得越厉害,他唤她名字时越温柔,而他唤得越温柔,越要让她彻底溺死在混乱的深渊。(审核请看,这是男主又爱又恨,分不清爱恨)
*********
帷幔缝隙的一线光辉逐渐暗淡。
……
日头照进床幔,一道刺眼的光映在墙上,郁卿揉了揉眼睛,时间完全混乱了,她记得他们争吵时正是下午。
她身上是干净的寝衣,素色的绸缎馨香,留存着被褥中的暖意。若不是浑身酸痛和明显的痕迹,她还以为这都是一场荒唐离奇的梦。
郁卿转过头,而谢临渊正倚靠在床头,翻动折子,手臂和与她肌肤相贴。
她更觉离奇,他下午靠在床头看奏折,有说不上来的荒唐,好像完全不像谢临渊所为。
谢临渊缓缓侧过眼,墨黑的眼眸与她对视。
郁卿恍然惊醒,立刻后退远离他,头侧猛地一痛!
她捂着脑袋停在原地痛叫,却听见谢临渊笑得停不下来。
郁卿睁开眼,扒拉着脑袋,发现她有一缕头发和他一缕墨发打成死结,她费劲解了半天也解不开,而谢临渊只顾着笑,丝毫不帮她一下。
始作俑者是谁也太明显了。
郁卿气愤不已,爬过去一把抽走他手中奏折,邦邦邦给他脑袋三下。
谢临渊毫无廉耻之心,被打了还要笑个不停。
郁卿举着奏折,冷着脸看他笑。
笑声一点点消退,到最后,谢临渊的看她的目光也趋近冷淡。
二人沉默地对视。
第47章 是我在掌控你!
十丈天地, 微光朦胧。
谢临渊眼角眉梢疏懒。他脸上曾有种万年不变,如箭在弦的紧绷,即便笑时也像戒备警惕, 得以令人望之生畏。
郁卿面容冷倦,唇角还残留他咬破的齿痕。
本以为醒来后, 她会恐惧愤怒,恨到想杀了他。或许还没反应过来, 她现在才平静得出奇。
“我怎么想不重要, 你如何做才重要,对不对?”
她的嗓音似在诱惑他点头。谢临渊微怔, 接着眼中闪过一丝恼意, 垂下长睫,避开了她的视线。他瞥过脸去,想说,你还算有自知之明。
郁卿睁大眼,不放过他每一丝动静。
他喉结的涌动, 颌边线条的起伏, 准备开口时气息微动, 寡情冷血的薄唇就要张开, 甚至那一句“你还算有自知之明”的低音都朦胧响起——
她甚至都猜到他会说什么话了!
郁卿攥紧指节,准备给他狠狠一耳光!
一切却忽然消退,重归宁静。
淡日风光, 吹开锦绣堆叠的垂幔。承香殿中只余风声。
谢临渊侧目。
窗外枝叶投落虚幻的影,穿过床幔,摇曳在她眉眼间。眸光粼粼,清如湖水,忽明忽暗。
那是一棵梨树的枝叶。
少时她说, 后院要栽梨与桃,从夏末吃到秋天。
窗外这棵梨树,并非一直长在承香殿。
她看见过许多次,从没露出会心的笑意。
正如她听见酿酒时,反问他柴火也能酿酒。
许多事郁卿并不知晓,比如他已寻好一户姓郁的清正读书人家,赐宅修祠,点了他们族中兄弟作官。她从不提为何不给她位份,他也绝口不谈,好避免给她拒绝羞辱他的机会。
真的不重要吗?
谢临渊看着她的眼睛,讥讽的话语屡屡跃至齿间,又含进舌根。
郁卿双眸微眯,紧紧盯着他。随他双唇微动,一次又一次捏住手指。
若走到这一步,他还说不重要,那等同于侮辱她是个彻头彻尾的玩物。她会给这个无药可救的狗皇帝一耳光,然后就当狗咬了她一晚上。她出宫后,一定要写个话本子,就写孟太后如何羞辱谢临渊,传遍天下!
“……重要。”
啪!
他开口的瞬间,郁卿直接给了他一耳光。
谢临渊闭着眼,侧过脸去,碎发半遮住颊边红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