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样的身份,万一招来公主的嫉恨,无异于自己找死。如今她不再是一人,身后还有父亲母亲。
“她是臣的表妹,臣自当爱护。”
“原来是这样。”端阳公主笑了一下,又问:“林姑娘怎会在此?”
“这事公主应该问王爷。”谢玄回道。
端阳眼中尽是狐疑之色,看向自己的王叔。
萧高正看着戏,闻言摸摸鼻子道:“我和林姑娘路上偶遇,见她面色苍白,想着送她去医馆看一看,哪成想经过此地时,恰巧碰到谢少师想搜查这宅子。巧的是,这宅子正好我的,所以我不得不留下来。至于这位林姑娘…林姑娘,你身体可还有什么不适?”
这话递得太好,林重影立马作虚弱状,一副快要站不住的样子。
谢玄见之,比她还会找台阶,当即表示,“王爷,殿下,臣的表妹身子不适,臣这就带她去医馆。”
*
马车再大,内里的空间也是有限。
林重影坐在离谢玄最远的地方,依然被清冷却强大的气息笼罩着,仿佛无处遁形。
她侧着身体微低着头,娇花般的姿态,分外的楚楚动人,恨不得让人将她好好珍藏起来,再不示于外人。
好半天,她都保持这般模样,不说话也不看人。
谢玄再是情感经历匮乏,也知她应该是不太高兴。
“影表妹。”
她不应声,头更低。
“林重影。”他又唤。
她还是不应声,似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细的冷哼。
这下他终于确定,她就是在生气。至于她气什么,他实在是猜不出来。
“你在生气?”
不然呢。
林重影心里哼哼着,这男人一门心思想让她做妾,人前人后两副面孔。当着端阳公主的面那样的一本正经,真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若她真给这人做妾,日后面对这人的正妻,她就是被撇开的那一个。什么心悦于她,原来也是图她的身子。
“我一个表妹,我生什么气。”
原来是气这个。
须臾,谢玄想到了什么,灵光乍现的同时,是压抑不住的欢喜。所以她生气,是气自己在别人面前说她是表妹。
若不想当表妹,她想当什么?
“林重影,你是不是介意端阳公主?”
人家是公主,她介意得了吗?
忽然她想到一个问题,驸马应该不能纳妾吧。
如果说谢玄要尚公主,是不是就没有纳妾的自主权。也就是说,她便能顺理成章逃离做妾的命运。
思及此,她看过来,无比真诚地摇头,“大表哥,以前我常在想,像你这般长相才能样样出类拔萃的人,世间究竟什么样的女子能配得上。今日我见你与端阳公主站在一起,我才知道,除非尊贵如公主,否则无人能与你并肩。”
所以你就尚了公主,别再纳什么妾了。
谢玄感觉被冷水兜头,浇灭他心中如火的喜悦。
他眸色一沉,“你说什么?”
“我…我的意思是只有公主才能配得上你…”林重影声音渐小,暗道自己是在夸他好不好,为什么他看起来想刀人。
他怒极反笑。
什么公主才能配得上他,分明是她不想和他在一起,迫不及待地想把他推给别人。
这个小没良心的!
她的身世存在巨大的疑点,暗处又有没摸清的危险,若不是怕节外生枝,他何至于在人前不敢表露对她的在意。
“过来。”他拍着身边的位置。
那微眯的眼睛,清冷生寒,如冰锥化成的芒,直刺人心。
林重影倒是识时务,慢慢地坐过去,讨好一笑,“大表哥……”
谢玄狠狠地将她抱在怀中,如同惩罚般紧紧地禁锢着她。
“我和端阳公主之间什么也不会发生。”
端阳公主是陛下唯一的嫡出子嗣,今日出现在这里绝非巧合,而是打探过他的行踪,一路跟到这里。
他不可能尚主,这一点他很确定。
林重影感觉自己像是被巨大的藤木缠绕着,半点也动弹不得。身体被控制的同时,心却是动得厉害。厉害到连自己都难以置信,她内心居然在窃喜。
还真是越活越没出息了。
“大表哥,我快喘不上气了。”
她的身体紧紧地贴着他,好像胸肺齐齐被挤压,呼吸确实有些急促。谁知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感觉自己被勒得更紧。
这人莫不是有什么大病!
“谢玄!”她低声唤着,带着些许的不满。
谢玄听到她直呼自己的名字,只觉世间再没有比这更动听的声音。长辈唤他玄儿,同僚唤他谢少师,便是有人意欲亲近些,也是唤他的字公令。
这声“谢玄”听在他耳中,唤醒他内心深处沉睡的欲兽。他仿佛能看到它由小及大,张着贪婪的嘴,露出锋利的獠牙,恨不得已在嘴边的美味吞吃入腹。
他也不好受,为了不折磨自己,他选择放开她。
马车稳稳当当地前行着,铺子伙计们的吆喝声,行人的喧闹声,如同虚化的背景。而这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他们彼此。
林重影得到自由,下意识想远离他。
为怕他再做什么,赶紧转移话题,问起那位延妃娘娘的事。
他回道:“延妃之母与萧彦之母是表姐妹,二人是表兄妹,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这也太狗血了吧!
难怪萧彦会谋逆。
好好的嫡子沦为庶皇子,心上人还被抢,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自己的亲爹,他确实应该发疯。
那个先帝真不是个东西。
先是不顾结发夫妻之情,一朝得志贬妻为妾。还好色重欲,强行纳自己儿子的心上人为妾,逼得自己的儿子谋反,却任由朝野上下将庚午兵变的错推到延妃头上,甚至还在死前下旨让延妃殉葬。
简直是太渣了!
“陛下让你和福王一起找萧庶人,你若是找到了,你会怎么做?”
那个老仆……
她心中隐有猜测,不知为何到了嘴边又咽下去。天家的水太深,不是她能趟的。哪怕借着谢玄的势,她也不想扯进那样的麻烦之中。
“天子的家事,哪里轮得到我一个臣子干预。”谢玄握住她的手,大掌将其包裹着,“你那个嬷嬷或许不是米嬷嬷。”
米嬷嬷的身契他早已拿到,身契所书来历倒是清楚,并无任何破绽。他派人顺着身契去查,却查到一丝不寻常。
未进林家之前,米嬷嬷是在另一户姓黄的人家当杂扫婆子。据那户人家的儿子说,米嬷嬷是生了传染人的重病才被赶出去的,理应早已不在人世。且听那户人家对米嬷嬷的描述,也与他所见之人不同。
一个暗人,顶替别人的身份潜伏在林家,到底是为什么?
他逡巡着眼前少女的脸,像是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
她垂着眸子,脑海中除了原主的记忆,还有自己和米嬷嬷相处时的点点滴滴。从她睁眼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唯一能信的就是米嬷嬷。
而如今有人告诉她,米嬷嬷不是米嬷嬷,那会是谁?
无形之中,她感觉有什么东西被深埋在不见天日的深渊中,咆哮着呐喊着,或是罪恶或是冤屈,却无人知晓。
马车一停,她思绪也跟着止住。
掀开车帘往外看,见是一处巷子。
“这是哪?”她问谢玄。
“这是医馆。”
她还以为只是个借口,没想到他真把她带到医馆来。
“大表哥,我先前都是装的。”
“我知道。”
知道还带她来。
林重影望着眼前没名没匾的宅子,一脸的疑惑。
寻常的医馆都有名字,而这间医馆却是什么字也没有,从外面看就是个民宅。走近一些,隐约闻到药味,这才确定是医馆无疑。
进到里面后,举目望去不见任何晾晒的草药,反倒是小桥流水,水中还有白羽鸭在悠闲地游来游去,十分的怡然宁静。
“大表哥,这大夫是什么人?”
“宫里退下来的老太医,他姓柳。”
原来是太医,还是老太医,难怪这么会享受。
林重影如是想着,上了那一拱的小桥。
谢玄落在她后面,眼中全是她的身影。当她回头望来时,那嫣然浅笑,娇而生媚,如春风化雨,点点滴滴全入了他的心。
他几步上前,与她并行,俊男美女恰似一幅赏心悦目的画。
桥的那边是一片竹林形成的天然屏风,屏风的后面才是屋子。屋前晒满草药,白须的老大夫坐在躺椅上晒着太阳。
药和人,无比的和谐。
林重影指指他,小声问:“是他吗?”
谢玄略一颔首。
听到动静,柳太医闭着眼睛道:“今日不看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