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高点头,“本王觉着也是,若不然本王不可能不记得表妹。”
“……”
这话让林重影挺无语的。
说到这位福王殿下,除去好吃外,还有一事最让人津津乐道,那便是他三十好几却未娶妻的事。
听说太后娘娘没少为他的亲事操心,早年还曾特意为他安排过选秀,谁知他当着那些秀女的面大谈吃喝,还说什么谁的厨艺好他就留下来。
初时还有人信了这话,以为凭着厨艺能入他的眼,从而飞上枝头当凤凰。哪成想他还有话等着,那便是厨艺好的秀女若是愿意的,他便把人留下来在王府当厨娘。
可想而之,选秀以失败告终。
这么一个人,偏偏还对自己用如此老套的把妹手段,林重影思量着,怎么想怎么觉得怪。
那马的尸体已被清理走,围观的行人也都散去。
卫今驾了马车过来,说是可以走了。
萧高道:“这事既然被本王遇上,岂有不管之理。本王让人护送你们,务必保证将你们平安送到家。”
谢玄当下拒绝,“些许小事,不敢劳烦王爷。”
“谢少师,你何必同本王客气。”
“王爷太客气了,臣惶恐。”
这声惶恐,让萧高脸色变了变。
他神情变淡,摆了摆手,不再坚持。
范真香和卫今认识,两人点头示着意。
不多时,林同州和大顾氏被请出来,见到萧高后连忙行礼。
萧高似是又来了兴致,道:“这家酒楼来了一个新厨子,江南菜系做得很是地道。几位若是不嫌弃,本王做东,请你们尝尝如何?”
林同州是真的惶恐,连说不敢当。
“本王和谢少师是朋友,一顿饭的事,不必讲究那些个虚礼,谢少师,你说是不是?”
谢家走的纯臣路线,从不掺和党派之争。而萧高这话,听起来像是想把他拉入到什么人的阵营。
林同州虽是一直在京外为官,却也知官场规矩与套路。他依附的是谢家,谢家荣他就荣,谢家倒,他也落不了好。
于是,他大着胆子道:“王爷好意,微臣心领了。只是微臣这一家老小的刚刚死里逃生,惊的惊,伤的伤,实在是不想扫了王爷的兴。”
这拒绝的理由说得严重了些,倒是不差。
萧高也不勉强,装模作样地表示惋惜,说是下次吧。
等到林家人坐上马车走远,他双手环胸挑了挑眉,看向谢玄,“小表妹怕是吓得不轻,那小脸白的像纸,瞧着都让人心疼。”
好半天见谢玄像是没听到似的,既不回应,也不搭理,不死心地问:“谢少师不心疼吗?”
谢玄还是没回答,反问:“王爷,这都盘查了好些天,还是半点消息也没有,您想好如何向陛下交待了吗?”
这次的差事,陛下是交给萧高的,谢玄不过是从旁辅助。
萧高闻言,立马作头疼状,扶住身边的侍卫,“本王的头又疼了,谢少师你快去忙吧,本王要吃点东西,好好补一补。”
等谢玄告退离开后,他站直身体,哪里还有半点头疼不适的样子。原本玩世不恭的白胖脸上,渐渐被黯淡笼罩。
这时另一个侍卫过来,小声禀报,说是太后娘娘有请。
他望着大盛宫的方向,怅然若失。
*
春晖宫。
恢宏大气的主殿后,有一处后来新建的宫殿,从外面上看像是佛堂。入到里面,檀香阵阵,却不是供奉菩萨之地,而是供奉着一块牌位。
素衣素面的妇人将那牌位取下,用干净的绸帕小心地擦试着。单看她的外表,至多不过四十多岁的样子。瞧她的衣着,也不像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但她却是整个大昭最为尊贵的女人:荣太后。
荣太后出身不高,其父生前不过个城门尉,且她还不是嫡女。
听说当年荣家有好几个女儿,顶数她长得最好。荣父是个心思活络的,一早存了用她攀富贵的心思,想方设法将她送进了宫。
她将牌位擦好后,重新放好。身边的嬷嬷早有准备,递上香。她亲自将香点了,然后插进香灰坛中。
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足足磕了三个头,她才起身。
梳着双髻的杏衣宫女小声禀报,说是陛下来了。
不多时,萧业迈步进来。
帝王之气,威严霸道,如怕人到中年,却也难掩他本身的英俊相貌。
荣太后一个眼神过去,所有人都退到外面。
一室的香烛气,唯有他们母子二人。
萧业自己取了香,也是亲自点上,插进香灰坛中,再一掀龙袍跪下,连着三次伏首。
出去时,他扶着荣太后。
此地幽静,唯有松柏与假山。假山奇形而嶙峋,松柏坚韧而苍翠。因着背阴,莫名有几分阴冷之感。
“母后近日气色瞧着不太好,可是夜里又梦魇了?”
这么多年来,荣太后时常做噩梦,宫里的太医都知道。
当年庚午兵变,她是亲见之人。
那一夜的乱相血腥,但凡是经历之人很难忘记。
“倒也不是梦魇。”荣太后叹了一口气,“哀家是梦到郑才人了。”
她说的郑才人,正是萧高的生母。郑才人进宫时,是位分最低的采女,才人是在生下萧高之后才晋的品级。
“郑才人放心不下老十,老十一直不肯成亲,这可如何是好啊。”
“依朕看,就不能太由着他,直接给他赐婚,朕谅他也不敢抗旨。”
“万万不可。”
荣太后摇头,生怕萧业真的这么做,再三强调。“他若是不愿意,绝对不能逼他。他的心思,旁人不知,我们还不知吗?”
说话时,母子二人已到了主殿。
守在外面的宫人禀报着,说是福王殿下已在里面等着。
一室的金碧辉煌,富贵晃人眼,萧高站没站相地站着,看上去百无聊赖的样子。
萧业见他这副模样,气不打一出来。
“你看你像什么样子!”
他一个激灵,顿时挺直身板。
等看到进来的不止是自己的皇兄,母后也在时,立马换了一副装可怜的嘴脸。“母后,儿臣这些日子以来吃不好睡不好的。您瞧瞧,儿臣是不是瘦了?”
他略胖,因着皮肤白,更显胖,可谓是白胖。
这白白胖胖的样子怎么看也看不出来哪里瘦了,但荣太后愣是心疼不已,“瞧着就是清减了,可是身边的人没侍候好?你看看御厨房里有什么能用的人,尽管挑去。”
萧业闻言,清咳一声。
因为萧高好吃,荣太后又偏宠,这些年宫里的御厨轮换着去到王府侍候。
“母后,你别再惯着他了。朕看他就是身边没个贴心的人,等成亲就好了。”
“皇兄,臣弟是真不想成亲。成亲太麻烦了,事又多,臣弟想着就觉得烦。您就行行好,别再提这事成不成?若是实在不成,那臣弟出家好了。”
“你浑说什么?”出家这两个字,听得荣太后心头一跳,保养得宜的脸上微微有了变化。
萧业一时也没了话,低垂着眼睛,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黄玉雕花熏炉里不知燃着上等的龙涎香,散发着甘甜的气息。殿中有一瞬间的沉默,虽然短暂,却让人有窒息之感。
很快沉默被萧高打破,他问荣太后,“不知母后唤儿臣来,是为何事?”
荣太后道:“你生母的忌日快到了,哀家怕你忘了。”
萧高连说自己记着,必定不会忘。
他和萧业一起被留饭,母子三人同桌而食,如同多年前那般。
宫门之内深似海,这般情景极其的难得,好似人间灯火般寻常。但这寻常之余,又透着说不出来的矛盾。恰如那新殿中的牌位,突兀又切实地存在于重重宫阙中。
用完膳后,兄弟俩一道离开。
等他们出了春晖宫,荣太后的脸色一点点地淡下去。
地板光可鉴人,反照着烛火更显通明。她的神情在这明亮的光线中,竟像是蒙着一层阴影般模糊。
“你说,他是不是在防着哀家?”
她问的是身后年长的嬷嬷。
这嬷嬷是她的心腹,姓孔。
孔嬷嬷不敢问这个他是谁,也不敢回答这个问题。
“陛下和殿下都孝顺,他们怎么可能会防着您。”
荣玉后闻言,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
夜深人静,人心却不静。
宫门内自有风起云涌,宫门外也有暗潮不断。
就寝时,林同州小声地告诉大顾氏:“这次的事,怕是不简单。”
先前临上马车之前,谢玄私下和他说了几句话。
他听到那马被人喂毒才会发疯之时,心中惊骇可想而知。他当然知道自己官级不高,没道理会被人盯上,唯一的解释就是他背后的靠山扯进了什么党争。所以他怀疑这次的事,明着是冲着他们一家,实则是冲着谢家去的。
“是我大意了。”
这是他对谢玄说的话。
自从出仕后,他一直在京外为官,虽说密切关注京中局势,却未有切身体会之感,多少有些不太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