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花自流出大盛宫后,在京中却不常见,反而在临安出现。后有人从谢家讨了花种,带回京中种植,很快风靡起来。
太后得知之后,明面上没说什么,暗地底十分恼怒,迁怒于谢家。
谢家男子在朝中声望高,后宫女子无法针对,火气便全冲向谢家的女眷。比如说大伯母,比如说她。
这是几年后才会发生的事,但她却知道。
她又恍惚起来,仿佛大梦一场,醒来后尽是遗恨。
“大哥,我离京之前,端阳公主找过我,让我将这封信转交给你。”
端阳公主是王皇后所出,也是大盛宫内唯一的嫡公主,身份尊贵自是不用说。宫里人尽皆知,自谢玄被殿前点为状元郎,琼林宴上与她见过之后,她便芳心暗许。
谢玄没接信,道:“我与公主无私情,你回京之后将信原封不动还她即可。”
“大哥,公主性情纯真,对你一片痴情,我瞧着……”
“宁儿,你今日为何如此话多?”
谢舜宁心一惊,猛然回神。
是她太心急了!
她不愿大堂兄此后多年依旧形单影只,身边连个嘘寒问暖的人都没有。一心想着端阳公主那般良善有情,合该和大堂兄是一对。
“大哥,是我逾越了。”
林重影与她目光对上,心下了然。
她并非无心,而是有意为之。事关当朝公主的名声,若不是故意想让人听到,她如何会当着外人的面说出此事。
这是想让人知难而退。
当然,站在她的立场来看,这样的举动也无可厚非。
林重影下意识去看谢玄,哪怕看不见也摸不着,她却知道横在他们之间的鸿沟有多深,将他们隔绝在截然不同的两边。
以谢玄的出身、才华、人品、长相,放眼整个大昭也无人能出其右,被天家公主看中也是情理之中。所以她想要攻克这样的男子,除去本身的困难外,还有外在的重重阻力。
她仰着小脸,做失落状。
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目光幽幽。
若是这人一心想攀公主而放过她,那该多好。
“我对她无意。”谢玄说。
随后,又补充道:“我对别的姑娘都无意。”
“……”
林重影心道,一个日后还要娶妻的人,大可不必说出这样的话来。
谢舜宁满脸的骇然,这人真的是她大哥吗?
大哥对这位影表妹……
她看着林重影的脸,越看越惊艳。
这般绝色,也难怪大哥动心。
“影表妹,先前的事,谢谢你。”
她是谢林重影帮忙抱猫送去来乐院的事。
“瑞雪没闹吗?”
瑞雪就是那白猫的名字。
“瑞雪乖的很,我大姐身边的嬷嬷颇有经验,定能好好照顾它。”
“那就好。”
谢玄适时出声,说自己要送林重影回去。
林重影:“……”
这人如此大方地昭示他们之间的亲近,真的好吗?
果然,谢舜宁听到这话,脸色微微一变。短暂的失神过后,很快恢复过来,向他们告辞。
士族大户出来的嫡女,无论教养还是言行,皆是大方。
林重影望着她的背影,总觉得那挺直的身姿像一把刀,一把想要见血的刀。
“大表哥,你有没有觉得三表姐不太对劲?”
“确实不太对。”谢玄眉头一蹙。
三堂妹常住昌平侯府,与桓国公府的李大姑娘交往甚密,以前曾不止一次帮李大姑娘制造同他偶遇的机会。
若是真有信转交给他,那也应是李大姑娘所书,而非端阳公主。
还有之前抱着他哭……
他若有所思,低眉看着身边的少女。
“你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林重影摇头,做茫然状。
她确实看出了端倪,但她不会告诉他。毕竟无论是穿越也好,重生也好,两者都不为世人所容。
从谢舜宁对她的反应来看,颇为微妙。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们不熟,也不亲近。
她这厢思量着,已经走远的谢舜宁也在琢磨她。
谢舜宁确实和她不熟,更谈不上亲近。
对于谢舜宁来说,很难想明白一个原本此时早已死去的人,为何会出现在谢家,还同自己的大堂兄有着显而易见的瓜葛。
“姑娘,李大姑娘不是也有东西让你转交给大公子吗?你为何……”
问话的丫环叫锦心,是谢舜宁的贴身之人。
锦心不解地瞧着,打从前些日子自家姑娘高烧过后,言行举止便有些不同。先是拒了李大姑娘的邀约,后又执意先回临安。
“姑娘,你和李大姑娘是不是在闹别扭?”
谢舜宁闻言,如晦的眸底隐有恨意。
别扭?
还真不是。
她是谢家的嫡女,父亲是谢家嫡子,母亲是侯府嫡女。打小她就知道,她日后要嫁进显贵的桓国公府。
五岁起,她就常往返朝安城和临安城两地,一年里会有好几月地住在昌平侯府,与桓国公府的大姑娘李蓁自小相识,是极好的闺中密友。
“锦心,你记得我是如何生病的吗?”
“大夫说姑娘是胃里有热毒,这才发了高热。”
“那你可知我胃里的热毒是哪里来的?”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锦心说着,面色发白,“姑娘,是奴婢等侍候不周。”
谢舜宁摇头,道:“不怪你们。”
谁能想到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原来是那么的容不下她,竟然会在给她吃的点心里放了忘忧草汁。
“我是吃了李家的点心,才生的病。”
锦心一脸惊骇,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阖京上下谁人不知,自家姑娘是要嫁进桓国公府的。国公府上上下下,从国公爷国公夫人到府里的下人,哪个不是疼着护着姑娘。
“姑娘,你是不是弄错了?”
谢舜宁忍着心中恨意,抬头望天。
天可怜见,有些事情的真相,若不是死过一回,她不会知道。有些人的真面目,若不是死后有灵,她也不可能认清。
没错,她是死过一回的人。
上辈子直到死之前,她都以为自己是顺风顺水。
她出身不俗,得嫁高门,她的婆母桓国公夫人与她的母亲是手帕交,对她很是看重。她嫁进李家不久,便从婆母手上接管针线房和厨房。
婚后生活富贵安宁,次年她就生下女儿若姐儿。
她娘家有靠,夫家显赫,她以为自己一生必定富贵顺遂,最大的烦恼不过是后院的妾室通房和庶出的子女。
若姐儿出生后的第六年,她再次有喜。这一胎怀相极差,她成日呕吐难进水米,心绪更是焦躁易怒。已出嫁的小姑子回了娘家,住下来专门照顾她。她哪里知道,小姑子亲手熬煮的补汤不是给她进补的,而是来给她送命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她其实恨毒了我。”
锦心越发惊愕,吓得不敢再问。
说话间,主仆二人已近二房附近。
来乐院就在不远处,匾额上的字清楚可见。
魏氏恰好从里面出来,打眼看到站在院外不远处的女儿,又惊又忧,“宁儿,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谢舜宁一路压抑着情绪,此时已然压不住。
她死死看着来乐院,恨意滔天。
李蓁回娘家后不久,提议她接娘家人来小住,以开解心情。
那时二哥已经成亲,娶的正是林有仪,而去京中小住的人也是林有仪。林有仪是她的娘家嫂子,姑嫂俩虽不亲近,她却从未想过对方会和李蓁勾结,为的就是要她的命。
“母亲,我…我昨晚做了一个噩梦。”
魏氏闻言,脸色大变。
最近她听到噩梦这两个字就不喜,客院夜夜闹腾皆是因为这两个字。
她示意女儿先别说,等回到自己的院子,进屋后屏退所有的下人,这才拉着女儿坐下,温声细语地询问。
谢舜宁情绪立崩,紧紧抱住她。
“娘…娘,我梦到我死了,您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