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及人小鬼大,“你是我亲妹妹,你的亲表姐,就是我亲表姐,以后影姐姐也是我亲表姐。”
他人小鬼大,又和林重影咬耳朵,“六哥最近变嗓子,可难听了。”
林重影心下了然。
原来这个表弟不是不想和她说话,而是不好意思开口。
四人游戏,两两一组,她和谢舜云一组,谢升和谢及一组。哪怕她有意放水,还是胜多输少,引得兄弟二人组垂头丧气。而谢舜云小脸通红,斗志昂扬。
卫今不知何时过来,双手抱胸在一旁观战,不时摇头叹气,还不忘指点谢升谢及几句。最后谢及鼓着腮帮子,将棍子一扔。
“卫今哥哥,你来!”
听到这话,卫今半句不推辞,直接下场。
他和林重影对上,先是漫不经心,尔后越发上心,最后险胜时,不免多看了林重影几眼,暗道瞧着这么娇弱的姑娘家,没想到还有几下子。
隔着不算远的距离,莫扰居的雕花大窗半开着,光线泾渭分明着,半遮半掩地打在窗内之人的脸上。
男子清冷依旧,神情间隐有一丝难以察觉的不悦。当那边传来女子的惊呼声时,他像是被人拨动心弦,下意识手握成拳。
林重影之所以惊呼,是因为卫今去捡球时衣服被枝叉挂住,撕了好大一个口子。
卫今提着挂破衣服下摆,很是惋惜,道:“这么大的口子,怕是补都补不成了。”
谢及小大人般安慰他,“破了就扔了,再做一身新的便是。”
“小七郎,你说的倒轻巧。”卫今摇了摇头,“这衣裳就是新做的,花了我半个月的月钱。”
半个月的月钱,还真不少。
林重影看了看那口子,心念一动,小声道:“卫大哥,我女红还算能拿得出手,你若是不嫌弃的话,我试着帮你补补看。”
卫今有些迟疑,“这不太好吧。”
“卫大哥帮过我,我补件衣裳没什么的。再说刚才那球是我打出去的,你衣服被划破了我也有责任,我不想欠人情。”
林重影说的帮过她,是指中秋之夜卫今送自己回儒园的事。
卫今自来节俭,也确实心疼这新做的衣服穿不了,思量一番后,让她等一下,自己去将衣服换下来给她。
她看着卫今往莫扰居走去,忽然目光一凝,赶紧低下头去。离得这么远,那位谢大公子应该看不清楚吧?
如是想着,她只当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而那边卫今一屋子,打眼看到自家郎君阴沉沉的表情,有些莫名其妙,“郎君,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无事。”
“没事就好。”卫今将衣服换下,说:“这衣服的口子太大,针线房的应是补不了,影姑娘说她能补。”
因着林重影已被过继,不再是林家的四姑娘。若称之为林姑娘,又与林有仪相冲,所以府里的人都改了口,称她为影姑娘。
卫今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家郎君难看的脸色,以及看自己的复杂眼神。送了衣服后再回来,见谢玄坐在桌前,正捏着一块点心发呆,越发觉得古怪。
“这点心是有什么不妥吗?”他几步过去,坐到谢玄对面,盯着人看,“郎君,你这是怎么了?”
谢玄缓缓抬眸,声音极淡,问:“你看我,像不像这块点心?”
第44章 他喜欢她!
*
两株并排的桂树后, 站着一男一女,正是谢清澄和大顾氏。谢清澄端正儒雅,紧抿着唇盯着大顾氏, 目光痴中有怨。
谁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但从表情来看, 一个痴怨,一个无奈而闪躲, 想来相谈应该并不愉快。
这里离寻芳院不远, 也是林重影回住处的必经之地。她打眼看到他们, 脚步顿了顿, 刚想着避一避,不经意看到躲躲藏藏的谢舜英。
不知为何, 她对三房所有人都没什么好感。孟氏不必说, 谢为也不必说, 便是这位谢大姑娘, 她也不太喜欢。
思量一番后,她悄悄靠近。
这一靠近,才发现谢舜英居然红着眼眶。
谢舜英转头看到她,短暂的错愕过后,示意她不要出声,还拉着她一起蹲下。
“大表姐,你在做什么?”
“你看不出来吗?”谢舜英压低嗓子,“我在替他们望风。”
“……”
“情根种, 离别苦,一误终生终难忘,我父亲的苦,我知道。”
“大表姐, 你别胡说,我母亲和你父亲是表兄妹,他们就是偶尔碰到说几句话罢了。你这话若是传出去,坏了我母亲的名声不说,你又将你父亲和母亲置于何地。”林重影小脸一板,无比严肃认真地道。
不管母亲年少时和谢三爷有没有情意,如今他们已各自成家。世俗和礼教不允许他们再有瓜葛,更不能有任何的风言风语传出。
“你知道什么?”谢舜英叹了一口气,“像你这种畏畏缩缩,不知真情为何物的人,又哪里知道我们的喜,我们的愁。世间俗人太多,井蛙不可与海说,我无论同你说什么,不过是白费唇舌而已。”
林重影心下翻了一个白眼,自从此次谢舜英劝她和谢为私奔,她就觉得这位谢大姑娘要么是心太坏,要么就是想法有问题。
如今看来,恐怕是脑子有病。
母亲分明是不想和谢三爷多说什么,却又无奈被对方挡住去路。她正欲起身去解围,不想被谢舜英拉住。
“你想干什么?”
这话她也想问。
“你想干什么?”
“我父亲太苦了,他就是想和你母亲说几话,你为何要打扰他们?”
“我不管三表舅苦不苦,我只是不愿他缠着我母亲。万一被人看到了,旁人还当是我母亲不知轻重。”
“我替他们把着风,没人会知道。”
林重影真想笑出声来,还真是脑子有病,而且还是大病,否则都说不出这样的话来。她是半句话都懒得再说,直接甩开谢舜英的手。一时没甩掉,干脆推了对方一把,趁谢舜英没回过神来,人已经跑开。
“母亲!”
大顾氏听到声音,心下一喜。
不等女儿走近,已与谢清澄道别。有第三个人在场,谢清澄不可拦着,只能眼睁睁看着母女俩挽着胳膊,亲亲热热地走远。
林重影自是不瞒着,说了谢舜英方才也在的事。
见大顾氏皱着眉头,又补充一句,“大表姐未必会说出去。”
正是因为谢舜英的脑回路和别人不一样,林重影反而觉得她不会说出去。
“罢了,便是说出去也不怕,我行得正,没做任何逾规之事。”大顾氏说着,却是叹了一口气。
看她的样子,应该是谢清澄说了什么。
她不主动说,林重影也不会问。
等到了寻芳院,她又望着那匾额久久出神,像是因什么而感慨,也像是在怀念着什么。足有一刻钟,她才拍了拍林重影的手,说了一句:“进去吧。”
院子里共有三间房,一正房偏房。当初魏氏安排住处时,原本是为林重影和林有仪姐妹俩准备的,所以林重影住的是偏房。
哪怕后来林有仪不住这里,她也依旧住在偏房。现在大顾氏搬进来,自然而然就在正房住下。
正房此前空着,光有家具而无人气。如今一应布置齐全,瞧着不止多了人气,还分外的温馨雅致。
屏退下人后,大顾氏让她坐到自己身边,问她方才同谢及都玩了什么。她说玩了捶丸,又提了卫今替自己捡球划破衣服一事。
“那衣裳还新着,半个月的月钱也不算少,我想着此事我也有责任,便把衣裳要了过来,试着帮忙补一补。”
大顾氏闻言,若有所思。
“那侍卫我见过,瞧着是个可靠的,身手应该也不错。”
林重影心思转了转,约摸明白这话里的意思。
单论卫今这个人,她印象确实不错。但他是谢玄的侍卫,光凭这一点,她压根不会把这个人当成考虑的对象。
“卫大哥是个不错的人,他是大表哥的贴身侍卫,大表哥去哪,他就去哪。他们过不了多久就要回朝安城,朝安城与禾县临安都离得太远,我们不合适。”
大顾氏有些意外。
她还正愁呢,还想着要怎么开口劝说女儿,哪成想听到林重影这番现实又理性的话,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看人看事如此通透。听你说话,我差点愣神,若是没看见人,还当你比我小不了多少。”
林重影笑了笑,带着几分苦涩,“或许是因为我从未像孩子一般活过。”
原主短暂的一生,未曾做过一天真正的孩子。
可笑的是,还有人和她论什么生养之恩。不管是生还是养,赵氏对原主没有半点恩情,有的只有仇。
她问起孟氏,“我走之后,她有没有为难您?”
大顾氏正心疼着,听她还不忘关心自己,越发觉得她懂事,道:“她心里长了刺,但我也不是好欺负的。”
孟氏心里的刺,就是谢清澄这些年的念念不忘。
如果孟氏知道自己心里都被扎出了血,亲生女儿同情的人却不是自己,而是心有白月光的丈夫,不知该做何感想。
她觉得,可能三房有病的不止谢舜英一人,可能人人都有病,而且还病得都不轻。
“你和三表舅的事在他们成亲之前,她若是在意,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好过。”
“你都能明白的道理,他们却不明白。这么多年了,他还执着于当年的事,问我为何不愿?”
“婚姻大事,岂能由自己做主。”
“其实不是的。”大顾氏叹了一口气,有些话长辈不能说,丈夫不能说,没想到压在心里这么多年,自己居然还有女儿可说。“当年姨母问我愿不愿意,是我说不愿。”
明明有情,为何不愿?
林重影有些不理解,却也不追问,等着她慢慢开口。若是她不想说,那就不说。若是她想说,那自己就静静听。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娓娓道来。
当年她和顾氏姐妹俩被送到临安,并非是真的来游玩散心,而是来避祸的。
所谓的祸事,因他们父亲的一名宠妾而起。那妾室育有三子,比之膝下只有两个女儿的正室更得顾父看重。
顾父的宠爱养大了那妾室的心,为怕顾母生下嫡子,居然买通下人给生病的顾母换了药。赶巧的是,那时给顾母侍疾的人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