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辈们都得了金锭,各有打算。
林重影小心翼翼地收好,继续保持低调。
无奈她长得实在扎眼,陆氏很难不注意她。
“这孩子我越看越喜欢,说亲了吗?”
这话一出,气氛却无端变得微妙。
滕妾之事虽未言明,然而该知道的人都知道,魏氏不可能瞒着谢老夫人。孟氏再是耳目不灵通,约摸也能看出一些端倪。
这些人揣着明白装糊涂,一个个都不吭声。
林重影小声回道:“还没。”
反正明面上她确实没有说亲,也不算说错话。
魏氏皱着眉,复杂的目光包含好几种情绪。
林家这门亲事,她一开始就不是很满意,还想着让从娘家挑个侄女当儿媳妇。但桓国公夫人告诉她,林家绝非表面上的那么简单,暗示她这门亲事不亏。
至于怎么个不简单法,桓国公夫人没有细说。她私下琢磨过,林老夫人同太后娘娘是表姐妹,或许真的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
这门亲事定下不久,传出林大姑娘破相一事。一开始她还想着被猫抓了能有多大的事,便是留疤也是轻淡。所以当林家提出陪嫁媵妾时,她也就顺水推舟应下,毕竟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以后身边少不了人。
哪知人一到谢府,将她吓了一跳,当下那叫一个后悔。无奈儿子对林家庶女很是满意,一口答应不退亲。
一个贵妾长成这样,也不知是福还是祸。但儿子喜欢,当娘的能有什么法子,大不了日后自己多拘着些,多教些规矩。
她不动声色地递了眼色给林有仪,林有仪立马心领神会,“四妹妹,你的亲事自有母亲做主,莫要乱说话。”
谁都不是傻子,有些话点到为止。
阖家欢乐这样的大事,少不得要热热闹闹。既是一家人团聚,又是谢老夫人的寿辰。依着临安城的习俗,祭祖宴请样样不可少。几位夫人开始讨论中秋晚宴及过些日子的寿宴事宜,大到宾客宴请,小到戏班子唱的戏文,怕是要说上好久。
小辈们识趣告退,陆续离开。
林重影走在最后面,倒不是谢家的姑娘们排挤她,而是她不愿意套近乎。因为林有仪不止警告她不许接近谢问,还不让她和谢家的姑娘们亲近。
“你一个妾室,也配和主子们称姐道妹,还是早些歇了见不得人的心思,免得到时候被人嫌弃。”
她这个人最怕麻烦,为了避免麻烦,也只能绕着谢家的姑娘们走。只是绕开了谢家女,却绕不过谢家男。
当被红着脸的谢三公子谢为叫住时,她无语地望了望天。
谢为是三房嫡子,府里的下人私下都说,宁当二房的三等奴才,不做三房的一等奴才。并非因为二房是嫡出,而是因为三夫人孟氏的严苛。
孟氏是御史之女,还是嫡女。她未出嫁时有些才名,平日里又是极重规矩之人。为怕儿子受影响,院子里所用的丫环一个比一个其貌不扬。便是上了年纪的婆子,也是半个风韵犹存的都找不到。丫环不能随意调笑,婆子们也不能乱说话,谁要是在谢为面前说笑,那是要挨板子的。
林重影敢肯定,自己就是孟氏最不喜欢的那种姑娘。如果孟氏知道自己的儿子私下找她,她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
谢为那么大个人杵在自己面前,她没办法假装看不见。
“三表哥,你下学了。”
“我刚下学。”
谢家的儿郎长得都好看,谢为虽不如谢问俊美,却也是难得的俊俏少年郎。他紧紧抱着怀里的书,脸越来越红,再红下去林重影都怕他的头顶会冒烟。
“三表哥,你没什么事的话……”
“我有!”
你有什么有!
林重影头都大了。
她已经够烦的了,这书呆子还凑什么热闹。
“影表妹,你有没有读过《衡子论书》?”
“……”
她不仅没读过,还没听过。
不等她回答,谢为又急急说话,“书上说君子不以色识人,其心不摧,必心坚之。色不识人,乃空,由心也。”
这书听起来好像类似《论语》。
这话的意思倒也不难理解,谢为在向自己表明心迹,意思是他心悦她,并非是因为她的美色,而是遵循他的本心。
他的面相给人的感觉就是好孩子,端正而有礼,还有几分腼腆。她猜测孟氏应该提醒过他,但或许是说的隐晦,以致于他可能没听懂。
“三表哥,学问一事我不太懂。大表哥不是快回临安了吗?听说他学问极好,等他回来你再好好向他请教。”
“大哥的学问自是极好的,但…这些也不难,不需要向他请教。”他没说的是,正是因为长房的大堂要回临安,他心里才急。
自小到大,无论是哪家姑娘来府上做客,那眼睛里只看得见二堂哥,他永远都是被忽略的那一个。唯有这位林家的影妹妹,他瞧得分明,不仅眼里没有二堂哥,还老躲着二堂哥。
他心悦影妹妹,一见倾心。影妹妹没有和其他姑娘一样钟情二堂哥,他以为自己尚有优势能获取芳心。
但大堂哥那般人物他不敢比,也比不了,万一……
“影妹妹,我是…我是想说给你听,若是你不懂,我可以……”
你不可以!
“三表哥,我打小就不爱读书,你别和我说这些,说了我也不懂。”
这话却是假的,林重影本是是爱读书爱学习之人,而原主则是因为没有机会读书。
“影妹妹,我教你。”
谢为脸更红,因自己的笨嘴拙舌而急得脑门子都出了汗。看到他这个样子,林重影的心情很复杂。
古代婚姻不能自主,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聘者为妻,奔者为妾。她的终身捏在嫡母赵氏手中,哪怕再有人心悦于她,想娶她为妻,那也要经过赵氏的同意。赵氏让她做妾,她只能做妾。若是不服不愿,自己私定终身,到头来也逃不过做妾的命运。
“三表哥,你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三伯娘难道没有和你提起过我吗?”
“我母亲自是提过你的,她说是个守规矩的人。”
谢为这话其实未尽实,孟氏对他说的原话是:“这府里的郎君渐大了,难免人心浮杂。那林家姐妹都是二房的客人,自有二房招待。你若是见了,绕着路走,省得招人闲话。”
他当时心虚,便问了一句“招什么闲话?”母亲好半天没回他,最后说了一句,“许是我多心了,那林四瞧着是个有分寸的人。”
突然他目光一滞,望着远处惊呼:“大哥!”
林重影朝那边看去,但见一人往宝安堂而去。秋高气爽中,那人萧萧肃肃,冷而清举。
虽只是个背影,已是惊艳。
第4章 你怎么这么好看?
*
谢为愣神之际,她趁机开溜。
一口气走出老远,戏台子已经搭好,隐约传来婉转的声音,应是有伶人献艺急切,迫不及待地开了嗓。
不远处,一群下人抬着箱笼搬着东西而去。
福儿也在其中,两人遥遥地点头示意。
到了寻芳院,不意外林有仪也在。
米嬷嬷弯着腰卑屈着身体,正听着另一位嬷嬷的训斥。那嬷嬷是林有仪的乳母,姓邱。邱嬷嬷梳着光溜的团髻,银簪银镯子银耳环,一看就是个体面的下人。
打眼看到她,邱嬷嬷翻了翻白眼。得意嚣张的嘴脸还未散去,又添几分说不出来的讥诮,连个正眼都不给人。
“四姑娘,大姑娘等你许久了。奴婢斗胆劝一句,这谢家不比林家,也不是你没有规矩的地方。以后无事不要乱跑,免得招人非议。”
一个下人都敢教训主子,原主的日子可想而知。狗仗人势而已,这种事划不来计较。她虽说不气,却也懒得搭理。
邱嬷嬷见她不理自己,来了气,一股脑将一包东西怼给米嬷嬷,米嬷嬷一时没有稳住,险些被她怼倒。
“四姑娘既然有空,那就多做些活,免得手脚太闲了,惹出什么事端来。”
那包东西松散了些,瞧着都是些布料,还有一摞用纸剪好的鞋码子。一看这些东西,便知是要做什么。
林家不是小门小户,府里的下人也不少,还有针线房。但原主身为府里的姑娘,五岁起就开始做绣活。
当然也不光是她,她前面两个庶姐也是如此。赵氏对待妾室姨娘及庶出子女,完全没有半点怜悯之心。庶女还好些,左不过是多张嘴,多份嫁妆的事,养的好的还能给家里换来利益。庶子就惨了,连捧杀都没有,直接就是杀,一个比一个惨。
她从米嬷嬷手中拿过东西,回怼给邱嬷嬷。
“这里是谢府,不是林家。若是被人知道我这个林家四姑娘,被当成做绣活的下人使唤,岂不有损大姐的贤名?”
“你敢不听我的话?”林有仪终于出了声,斜着眼睨着她。哪怕是蒙着面纱,也能感觉到那满脸的不敢置信和愤怒。
“我是为大姐好,万一被人瞧见了,或者是我不小心说漏了嘴,谢家上下怎么看大姐,怎么看我们林家?”
“好你个林重影,你敢!”
她没说自己敢或者不敢,但那丝毫不避的目光告诉林有仪,她还真的敢。如今要想保住亲事,林有仪只能靠她,她为何还要忍气吞声受尽欺辱。
林有仪扬起手,她不仅不躲,还凑上去。
亏得邱嬷嬷反应快,一把将林有仪给拉住,“大姑娘,万万不可。”
这里是谢家。
林有仪气极,“你个下贱的玩意儿,当真是胆子大了,仗着二表哥看中了你这张脸,竟然还想反了天。你…你今日得的那些东西,还不快交出来!”
打骂不成,便要抢钱,这是强盗吧。
“大姐,我劝你最好还是别动这个念头,否则我可不怕丢人,必是会去找大夫人再要的。到时候大夫人问起,我就说被你抢走了。”
“你…你,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不就是丢脸嘛,命都快没了,要脸做什么。真要是把她逼急了,谁也别想好,大不了要死一起死,反正这个妾她也不想做。
林有仪气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眼珠子一转时,瞄到了米嬷嬷,刚想说什么,就看到她挡在了米嬷嬷身前。
米嬷嬷显然被她今日的行为惊着了,瞧着脸都变了色。四姑娘自来胆小怕事,唯唯诺诺不敢反抗,近些日子倒是生了些胆,如今竟然都敢对上大姑娘了。
若是惹恼了大姑娘,哪里有好日子过?
“四姑娘……”
“嬷嬷,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