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恒之道:“……边疆大军,近些年来都由严广海所统率,便是朝中想要处置他隐瞒军情不报,也必须得要等到击退北越以后。”
此时拿下主将,便是在给北越可趁之机。
尽管朝中无数人想要他严广海的命,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但魏家行事已这般猖獗,尤其危害到了国家和百姓安危的地步,他们读过书,明事理,家中也不是趋炎附势之人,自然对其所为愤恨不已。
这也是为什么,施元夕能把路星奕直接叫到了他们二人面前的根本原因。
人活着,都有自己的追求和想法,有自己的立场。
可有一点,他们是完全一致的。
那就是他们都是大梁人。
她抬眸,直接看向了路星奕:“你的答案呢?”
这句话,似乎和他们今日所说之事,都没有任何的联系。
但莫名的,李谓和王恒之对视了眼,察觉到了什么,同时将目光落在了路星奕的身上。
路星奕静坐着,闻言抬眸:“护卫边疆安全。”
“路星奕。”他起身,忽而转头朝着施元夕长长一揖:“义不容辞。”
等的就是这番话。
施元夕微松了一口气,她没有看错人。
这般紧要的关头,便是寻常将保家卫国放在了口中的人,也未必会毫不犹豫地做下这般决定。
她今日叫路星奕来此处,并且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再说过任何一句煽动他的话,就是想要让他清楚地了解到,此行危险。
北越已决心动兵下,他的凌云壮志不一定能够实现,还有可能年纪轻轻,便黄沙埋了骨。
此前她会跟他说从军之事,是因为并不清楚战事已经开始了。
如今明知危险,她便不会再行劝阻,所以即便是他今日拒绝了,施元夕也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
因为这是他的命,她便是有着再多的谋划,再多的设想,也不能平白拿旁人的性命,来立自己的功勋。
所以从头到尾,他们都只讲客观事实。
这般情况下,路星奕仍旧愿意奔赴前线,光凭这一点,施元夕便能相信,他在大是大非面前,会有自己明确的分辨力。
她遂起身,端起了面前的茶盏,抬眸,用那双漆黑如深夜的眼眸,与他对视:“这一杯,该我敬你。”
他们外出谈事,不便饮酒,施元夕却将茶盏里的茶水,一饮而尽,她看着他,轻声道:“此杯,敬英雄。”
春日里的暖阳,穿透了盛江楼的窗户,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整个人站在了光里,在路星奕一无所有,什么名堂都没闯出来的时候,她便以无比笃定的语气,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这一幕,叫路星奕牢牢地刻画在了心底。
往后余生,再不能忘。
朝中对于此事的反应极大,早朝争执不休,绝大部分的人,都对严广海此番延误军情的事,颇有言辞。
魏昌宏下了早朝以后,一张脸仍旧铁青着。
魏家一派的官员跟在了他的身后,皆有些戚戚然。
北越集结众多兵马的事,包含魏家一派大部分的官员在内,都是今日才知晓的消息。
魏昌宏将此事隐瞒得紧。
严广海在边疆多年,在军中颇有威望,在他的整治下,消息一直都没有外漏。
但边疆军营,到底人数众多,有些东西便是再隐瞒,仍旧还是瞒不住底下这么多双眼睛。
在前线打探消息的探子,都是那严广海手底下的人,消息直接汇报给了严广海,断绝了其余人知晓的可能。
可十万兵马集结的动静太大了。
春闱之前,这消息就已经遮掩不住。
严广海底下的副将发觉了不对,私底下派遣了将士,打算回京报信。
人倒是被魏昌宏拦截了下来。
但以谢郁维、徐京何二人的能耐,只怕已经顺藤摸瓜,得到了消息。
前些时日,江南徐氏的水军,在海上拦截到了魏家的海船,已经发觉了不对。
那船上运送的,是大量的铁。
私自开采铁矿,放在历朝历代都是重罪。
但魏家又有一点不同,那便是他们有少帝做挡箭牌。
魏太后只要坐在了朝上一日,这东西就算不得是他们私自开采。
可突然运送大批量的铁矿,此事与理不合。
若非底下的人反应及时,徐家甚至可以接此事,说他们有谋逆之心。
多重考虑下,魏昌宏才让严广海将军情传递回京。
这样一来,铸铁也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便是为了筹备战事。
魏家的船,恰好用的也是兵部的调令。
只是无论如何,严广海那延误军情的罪名,都是跑不掉的。
此战,他非但得要打,还必须要赢得漂亮。
“钱侍郎人呢?”魏昌宏坐下后,扫试了一圈,眼神越发阴戾。
北越那地瘠民贫,加之对方只集结了十万兵马,大梁驻守的军队便已经有十五万人。
魏昌宏笃定,此战是必胜的。
但眼下这般情况,不只是要胜,且还得要大获全胜,才能平息这些事宜。
那改制火铳的事,便显得尤其重要了。
图纸交给兵部这么长时间,仍旧进展缓慢,魏昌宏的耐心因为这一早的事情消磨,已经告罄。
遍寻不到钱侍郎的踪影,便直接开口道:“去,把他叫来。”
“我倒是要看看,给了他这么多时间,那火铳究竟做成什么样了!”
兵部那边,钱侍郎从那日施元夕击毙的尸体身上,确实找到了非常重要的东西。
这些时日,他几乎是忙到了脚不沾地的地步,其主要目的,都在于研究他找到的那枚东西。
只可惜,见效甚微。
原因无他,这东西的制作工艺实在是太过复杂了。
不说是内部的构造,光是里边使用的东西,都需要仔细考量。
更别说,此物还得要配合着改制火铳来使用。
这就让整个兵部,都陷入了僵局。
其实,若是能给钱侍郎足够的时间,他肯定是能得出其中奥妙所在的。
可问题就在于,魏昌宏压根没有了这个耐性。
再加上今日边疆前线传来了战报之事……钱侍郎在早朝时就已经想到,今日后,魏昌宏必定会对兵部发难。
是以他下了早朝以后,第一时间去了趟兵部,取出了他放在了特制密盒里的东西。
他现在说什么,都是办事不力的托词。
只有将此物呈到了魏昌宏的面前,才能证明他所言非虚。
如他所想的那般,他前脚刚踏进了兵部大门,魏昌宏的人后脚便到了,要传他去宫中议事。
匆忙之下,钱侍郎仍旧还是取了那东西,还有目前火铳所使用的传统弹丸一起,匆匆往宫里去了。
因为军中急报的事,到钱侍郎去而复返时,宫内还有许多大臣没走。
他没多看,只抱住了怀里的盒子,往慈宁宫的方向去了。
刚踏进了议事殿的大门,便看到殿内的所有大臣,包括了上首的魏昌宏在内,俱是往他的身上投来了目光。
钱侍郎微顿,随后快步进了殿内。
他站定后,不等上边的魏昌宏开口询问,便率先道:“禀大人,下官有要事呈报。”
他将怀里抱着的盒子递给了边上的宫人。
魏昌宏面色冷沉,抬眼示意宫人将盒子打开。
这木盒本身就没多大,打开了以后,里面放着的东西就更小了。
魏昌宏扫了一眼,只见里边的东西造型别致,是一个带着尖头的长条物体。
东西很小,但制作工艺很是复杂,在这内殿光线的照耀下,闪烁着刺眼的光。
观其表面的光泽,似是金、银之类的东西的质感,却又不尽然。
总归一眼看上去,并不能直截了当地看出此物究竟是什么。
魏昌宏冷声道:“让你研制火铳,你却将这么一个东西递了上来。”
他请抬眼,打量着那钱侍郎:“这东西是何物,与那改制火铳有关?”
“是。”出乎意料的,钱侍郎给出来了肯定回答。
当下,满场皆惊。
钱侍郎还带来了其他的东西,正打算好好跟魏昌宏解释,没想到他东西还没有掏出来,便有宫人脚步匆匆地进了这内殿中,开口便道:
“禀大人。”那宫人的脸色格外怪异,微顿了下才道:“平陵县主眼下人在宫外,想要求见圣上。”
施元夕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县主,若无宫中宣召,是不能自由出入宫中的。
不过,这皇宫是何等地方?岂会容忍底下的人随意求见?
她都没能踏入宫门,在门口就被侍卫给拦住了。
因她如今在明面上也算是有身份的人,所以宫门口的侍卫也不会轻易地对她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