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元夕有武器和将士在手,周淮扬心中清楚,他们没有任何成事的可能,而这,几乎就是他能够得到的最好的结果了。
他当即不再犹豫,起身道:“多谢施大人相助。”
得他这句话后,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许多。
施元夕在船舱内待了小半个时辰,问清楚了广郡王从前在江西的事情后,这才起身离开。
走上来时,天光正好,她缓步走至甲板上,春风拂起她的长发。
周淮扬今日特地避开谢家的眼线来此,路星奕将他送回京中。
李谓几人则是在他们离开后,策马带着何昱华押解回来的人,一路往京城方向去。
这画舫上空了大半,施元夕再回头时,便对上了徐京何那双冷淡的眼眸。
她微顿,随后挑眉道:“师兄还没走?”
徐京何扫她一眼,冷眼看着路星奕离开的方向,道:“我留在此处,师妹不高兴?”
施元夕:“……师兄说的什么话,我哪是这么没良心的人。”
她不是吗?
施元夕抬眸,对上了徐京何直白的目光,轻咳了声。
岸上风大,徐京何缓步上前,站到她的跟前,挡住大半冷风。
两人离得不近不远,施元夕抬眸就能看到他衣摆上绣着的繁复花纹,听得他冷淡的嗓音道:
“先帝驾崩后,前任太常寺卿从朝中辞官,远赴江南,在扬州城内买下一处宅院居住。”
施元夕微顿,抬眸看向他。
太常寺掌管朝中祭祀以及……皇陵。
淮康帝驾崩,先帝登基以后,江太妃就以思念淮康帝为由,带着广郡王去了皇陵中,一住就是几年。
查广郡王旧事,不免涉及此事,她前几日便让影卫送信给了徐京何,让徐京何接手调查此事。
没想到徐京何动作这么快,竟是已经掌握了重要证据。
“此人在江南定居后不久,便因意外落水身亡。”
施元夕眼眸微晃,这事未免也太过巧合。
就听徐京何道:“出现意外时,这位陶大人及家中亲眷都在船上,船上失火,大部分皆已丧生,唯有陶营独子侥幸存活下来。”
“因其落水后不见踪影,扬州官府打捞数日都始终未得线索,便以落水身亡定案。”
施元夕听及此处,忽而抬眸看他,她沉声问道:“已经定案?”
徐京何道:“是。”
远处青山绿水,倒映在他冰凉的眸子里,他站在风中,声色冷淡地道:“惨案之后,扬州官府反复查验,发觉失火一事乃是人为。”
“几经查探后,抓捕了陶营身边的一名管事,出事时,此人说是得了陶营吩咐,先行回府处理要事。”
“经官府严刑拷问后,管事认下罪状。”
在他们抓捕前,这人便已经离开扬州境内,路上遭遇数次截杀。
找到人的时候,管事已经受了重伤,躺在河边奄奄一息。
徐京何派人将这管事收监入狱,另派郎中入内为其治疗伤势,人活下来后,他让人用牢中与这管事身量相当的死囚尸体,换上管事当日的衣服,补上伤处,抛入河中。
不久后,便有暗卫来回报,发现有人在那河道附近四处查探,已经找到尸体。
徐京何时间掐得正准,那批杀手找到尸体时,尸身已经被河水浸泡发胀,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所以至今为止,都无人知晓他手里捏着这么个重要的证据。
在施元夕差人给他送信前,他已经派何昱华去往扬州天牢,押解管事入京。
施元夕将此事交给他,是因为这个陶营辞官后去的是江南,没想到徐京何打从一开始,也就是他还没入京以前,就已经捏着这么一张大牌了。
“何昱华行事谨慎,盯着他的眼线并不清楚他此行目的,但在他回京之时,仍旧多加阻拦。”
这也是徐京何今日出现在这边的原因。
何昱华押着的人犯,对朝中局面至关重要。
施元夕轻挑眉,只笑:“徐师兄劳苦功高。”
徐京何:……
“比不得师妹事务繁忙。”他面无表情地道。
出来商议要事,身边还有无数年轻男子作陪。
他清楚施元夕不会无故出现在此处,路星奕那艘小船上坐着的人,对如今朝局影响颇大。
留在这里,只是想与她多说几句话。
却见面前的人忽而抬眸,那双熠熠生辉的眸看向他,轻声道:“那日之事,还未谢过徐师兄。”
她说的,是严广海朝她下手那日。
徐京何眼眸微动,定睛看着眼前的人。
她自来聪慧,对一切了熟于心,必定清楚他那日举动,本是没有必要的。
殿外将士来得及时,他不拉她,她也能躲过严广海手里的刀。
徐京何也是如今才知晓,这世间,不是所有事情皆可以用理性考量,那把刀劈斩向她的瞬间,他甚至顾不得深想,便已经伸出手拉过了她。
过后在想,她确实留有把握。
可处在当时,他赌不起那个万一。
她什么都清楚,却未曾开口问他为何,而是在这蔚蓝澄澈的天际下,与他擦身而过时,坦荡却又真诚地道:“多谢徐师兄。”
她清楚地知道,像他们这样的人,最为难得的,便是理智足够的情况下,仍选择偏向于她。
所以这份情,她是领的。
她缓步走下画舫,徐京何伫立原地,眼眸深邃似海。
远处的暗卫和夏莱站在一块,见状忍不住摇头道:“咱们大人惨咯。”
夏莱啧啧称奇,道:“确实。”
这以后还不得让施大人吃得死死的?
啧。
第127章 兼任侍郎
当天夜里,谢郁维收到消息,得知何昱华已回到京中,底下的谢家官员脸色不好看,冷声问道:“还没查出他折返江南京城所为何事吗?”
暗卫沉声道:“何昱华此行,携带的都是徐家精锐,我等无法近身。”
“虽有提前在入京河道处设下隘口,可此人实在狡猾,不知从何处调来多艘商船并行,各自从不同方向入京。”
“京中布防森严,无法大面积拦截船只,这才让其侥幸逃脱……”
“行了。”尹阁老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冷声道:“人已入京,说再多亦是无用,现在最为重要的,是平定各方情绪。”
“朱家之事后,必定有人生出了些别的心思,大人以为,此事应当如何处置才好?”
谢郁维目光幽沉,看向边上站着的一名侍卫。
侍卫低声道:“东西已经备好。”
施元夕利用那朱御史急功近利的心态,想要搅浑这一池子水,谢家也不是全然没有准备。
同在一条船上许久,靠的可不只是信任。
谢郁维手里握有不少朱家的把柄,朱御史想要权势,想要走青云路,也得要看看谢家的意思才是。
谢郁维冷声道:“你亲自去,将东西送给朱大人。”
书房内的其余世家之人,见状都忍不住对视。
谢郁维当着他们的面这么行事,何尝不是一种警告。
共谋许久,谢郁维自己抽不了身,又岂会让他们有转投别家的机会。
果然,东西送出去后没多久,那朱御史便顶着一脑门子的冷汗,急匆匆抵达谢府。
见着谢郁维后,更是一改之前得意放肆的嘴脸,又是躬身又是赔罪,低声道:“……下官行事有误,耽误了谢大人的事,还请大人责罚。”
顶着正三品的官职及头衔如此卑微。
在场的人都没能瞧见谢郁维送出去的那东西究竟是什么,但见得朱御史这个态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谢郁维手里,必定握着轻易能让整个朱家覆灭的东西。
这朱御史就算是再想升官,也先得要有命才行。
他人已经来了,还在谢郁维面前赌咒发誓,说自己绝无背叛之意。
谢郁维便也没有继续深究,只是不咸不淡地道:“明日早朝,谢家有要事要奏,朱大人可莫要辜负谢家的信任才是。”
朱御史擦了下额上的虚汗,都顾不得多问,张嘴便应下了。
等他终于能在这书房内坐下来后,听到周围的官员议论,才清楚谢郁维的目的。
谢家那门姻亲,也就是被冯炜然抓到把柄的吴家,应当是救不回来了。
冯炜然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拿着十足的把握,呈递大批证据。
负责审理案子的是大理寺,梁皓手底下他们插不进去手,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吴大人便只能放弃了。
屋内的官员心有余悸,此刻都在回想,自己有没有犯下过什么大事,会不会被施元夕揪到把柄。
谢郁维抬眼扫向四方,冷声道:“中书省空缺的位置,当由陈大人顶上。”
“至于京中布防一事,无论如何,都得要让殿上太后收回成命。”他说这话时,冷眼看向了顾安仲、朱御史二人。
顾安仲沉默片刻后方才应下。
他是兵部尚书,要让周瑛撤回旨意,只能他冲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