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人待在天牢里,心态却是不错。
尤其是在看到裴济西后。
这代表她的安排奏效了。
对边上的裴济西来说,便是截然不同的心情了。
他抬头,看着面前的那道身影,突然出声道:“元夕。”
施元夕:“裴世子,你我之间可不是能随意称呼名字的关系。”
她转过身,好整以暇地看着裴济西:“世子不去北越享受荣华富贵,怎么到这天牢里来了?”
裴济西听着她话里的讽刺之意,一时沉默。
他静了许久后,方才整理好了自己面上的表情,道:“此事,原也并非我意。”
这话可就新鲜了。
施元夕轻挑眉:“你的意思是,是有人逼着你当卖国贼的?”
看着裴济西的脸色一瞬间难看非常,她更是来了兴趣:“看不出来,裴世子竟是这般受人钳制之人。”
裴济西面色苍白非常,越发显得那双眼睛阴沉沉的。
他冷声道:“此事之上,是我父亲的选择,说到底……”
“是朝中一步步将镇北军逼入了这等境地。”
施元夕看着他,只觉得好笑。
都沦落至此了,还一口一个镇北军。
裴济西却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抬眸,目光幽沉地盯着施元夕:“是你策反了镇北军?”
他此前派人去传话,从未提及半句北越之事,只说了魏家。
镇北军落入这般境地,与谢、魏两家脱不开关系,他料定大军会来接应他们。
可军中却提前知晓了叛国一事。
入天牢见到施元夕前,裴济西一直以为,策反大军的人是徐京何。
可徐京何与镇北军并无往来,也不可能轻易说得动谈墨等人。
方才那一瞬间,他突然意识到,满朝上下最有可能做出这样事情的人,就是施元夕!
且她如若知晓了叛国一事,想要自救的话,也绕不开镇北军去!
近些时日在她的有意为之下,镇北军已经同她绑在了一起。
当下,裴济西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胸口压着一块巨石,险些将他碾碎。
他仿若从未认识过面前的人,幽沉的眼眸里,倒映着她一个人的身影。
裴济西此生情绪最为复杂之时,便是此刻,在极端的冲击下,他甚至道:“所以你还在为当年的事在记恨我,此番所为,便是为了报当年抛弃你的仇?”
施元夕听着却是笑了。
她也像是第一次认识裴济西般,打量着他。
在皎洁的月光下,她容貌还是一如当年,眼中情绪却比当年更加令人捉摸不透。
施元夕淡声道:“世子可真是在说笑了。”
“当年京郊湖畔一遇,确实是我刻意为之,但我所选择的人,压根就不是你。”
彼时施婼抢了她的第一门婚事,她大伯母为了遮掩这事,便想要尽快将她嫁出去。
迫不得已下,施元夕便打算主动出击。
只是镇北侯府门楣虽高,裴济西却不在她的选择范围内。
她看上的,其实是裴济西身边的一个副将。
嗯……就是如今的谈墨。
“只是后面屡次相遇,你都恰巧在场。”
后来裴济西便对她上了心,甚至主动求到了萧氏面前,要跟她定下婚事。
这门婚事,施元夕是主导者,却也不算都如她所愿。
“说定亲的人是你,后来毁亲的人也是你。”施元夕神色淡淡:“若说怨恨,当年是有些,可时过境迁,又涉及到了镇北大军,你竟是觉得我是为报当年之事?”
她语气飘忽,面上甚至没太多的情绪,是完完全全的不在乎:“世子未免想得太多了些。”
然而她态度越是磊落,裴济西心头越发不好受。
他从昏暗中走出来,赤红着眼睛盯着她,顿声道:“如若不为从前,你又为何不与我联合?不就是因为对我有怨?”
到得此刻,他在纷乱中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如若没有当初那件事,她回来与他重修旧好,他们联合在了一起,便可以直接断掉北越的线。
靠着她手里的武器,镇北侯府就能有翻身的可能!
施元夕扫了他一眼,便能洞悉到了他的想法,她收敛了面上的表情,冷眼看着他:“你沦落至此,全是因为你咎由自取。”
那裴济西猛地抬头,一双眼眸死死地盯着她。
施元夕面无表情地道:“几年前,你毁掉你我间的婚事,是因为你要在军中立威。几年后,你通敌叛国,又是因为镇北军无法在京中立足,你处境艰难,也是因为我不给你武器?”
她轻笑了声,声音里分明什么情绪都没有,裴济西却感受到了极大的嘲讽。
“你事事都归咎于外因,却半点都没想到,所有的事情,全都是因为你的无能。”
幽黑的天牢里,施元夕眼眸里平静非常,说出口的话,却是字字诛心:“因你无能,才会在誉王生变后,选择用江静婉来树立你所谓的军威。”
“哦不,应该说得更早一点。”
“选择誉王,却又做不到与其同生共死,想要通天的权力,却又无通天的手段。”
“你不光无能,还尤为歹毒,不将七万将士的性命放在眼里,反过头怨恨他们背叛于你,甚至到得此刻,你还觉得若当初我把武器给你,你便能成就一番事业?”
施元夕轻摇头:“愚钝又狠毒之人,如何驾驭得了这般强悍的武器。”
她起身,向前走了一步,逼近了裴济西。
身量上她比裴济西矮了些许,但这一步,却只让裴济西感受到了绝无仅有的压迫力。
黑暗里,施元夕道:“如今之事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你确实得到了图纸,有了制造武器的资本。”她微顿,抬眸看他:“然而就是因为这些武器,让你自己露出了马脚,从镇北军统领,沦落到了过几日就要被处死的阶下囚。”
“东西我给你了,你接住了吗?”她冷声道。
“说来,我和江静婉应当好好谢谢你才对。”
“谢你这么多年来,一直把自己当成个东西,奇货可居,端着身份用婚事来为自己谋利,才让我们避开了此难。”
“你说,江静婉此刻是不是也尤其庆幸?”施元夕微顿,抬眸与他对视:“没被你娶进门,她可真是攒了半生的功德。”
“否则,此番不得也要被蠢货牵连入狱?”
第81章 给出解释
裴济西一时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接连后退了两三步,直至身体触碰到了墙壁后,才堪堪停了下来。
牢房外边还点亮着火把,周遭虽昏暗非常,也没到难以视物的地步,他的眼前却阵阵模糊,压根看不清楚面前的人的面容。
浑身的血液倒流,心口处仿佛被人插了无数把尖刀,将他那最阴暗最为不能示人的地方,活生生剖开,暴露在了人前。
……还是一个他落魄时最不想要见到的人。
裴济西闭了闭眼睛,实在难以接受。
他松了松自己紧握着的手,神色阴郁难看。
过了许久,才道:“原来我在你心中,便是这么一副模样。”
裴济西讥笑连连,抬起头来,那双充血的眼眸狰狞地看向了她:“这一切本就不是我的错!”
“错在先帝,错在淮康帝!淮康帝一直都那么宠爱誉王,却在立储前突然变卦!”他面容扭曲,似哭似笑。
施元夕却再不言语了,只是面容冷淡的看着她。
对上了她平静的目光,裴济西忽而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他张了张嘴,到底是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恰逢外边来人,陈海人到了,要连夜提审裴济西。
狱卒将裴济西带离,从施元夕的牢房面前经过时,裴济西用尽了浑身的力气,赤红着眼睛问她:“……如若当初我没有放弃婚事,此时会不会有所不同。”
施元夕听到了他这句话后,却没什么太大的感触,只淡声道:“你不会的。”
在震慑军中保全自我,和与施元夕成亲之间,他一定会选择前者。
这句话,平静却带着无比强悍的杀伤力。
狱卒再没有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只将他押送离开。
周遭再次安静了下来。
审讯房不在牢房这边,到得最后施元夕也不清楚审讯结果。
反正裴济西这一走,便再也没有回来。
到天明之时,晨光划过天牢里的小窗口,落在了施元夕的脸颊上,她这才睁开了眼睛。
别说,这天牢内环境虽然差了一些,可却是难得的安静。
施元夕睡了个好觉。
她起来伸伸懒腰,神色清明了过来,甚至还有心思围着这个窄小的牢房转圈圈。
她在牢房里待着是格外的安生,那宫里此刻却已是闹翻了天。
今日早朝之前,镇北军中各主要的将领皆汇聚于京城。
誉王失势后,镇北军还是头一回这么热闹。
更别说他们还捉拿了与镇北侯府卖国一事有关的将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