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文匡家的酒品质还算不错,喝着不是特别呛口,却别有一股醇香之气。
二人面前正躺着那名死者,白布被揭下来一块,露出的一张脸,在有些黑的屋子里显得还有点渗人。
可旁边站着的俩人,一个喝酒一个思考,倒都是一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的坦荡相。
许久,宋谨朝着那死者望去一眼,然后说道:“我不相信巧合,所以,我觉得他……和那失踪的妇人必有联系。”
长街那侧呜呜泱泱,动静很快引起了胡同里那间房中人们的注意。
褚郁和项辰一个激灵翻身坐起,才发觉身旁睡着的劳工们也都跟着坐起来了。
“外头怎么了?”
“闹起来了么?怎么这么大的动静!”
“走走走,去瞧瞧去瞧瞧!!”
被突然扰了清梦的劳工们正迷糊,胆子便也有点壮了起来。
一群人摸着黑下地,趿拉上鞋子,就你撞我我推你的往外走去,虽说这里有看守守着,但看守在胡同口,要从院子这一侧拐出去,往前走到头才能看得到。
有些劳工是真的对外面的声响好奇,但也有些,是浑水摸鱼要跟着出去的。
万一能寻到机会逃跑呢?
大家伙一个挨着一个的往胡同口挪腾,只是还没走到头,就看到了手拿火把的衙差们。
为首的衙差很警觉,早在劳工们往出走时就听到了动静,不过他只是往这处扫上一眼,而后便迅速移开了视线。
前方的劳工很快就都挤到了胡同口,最后只剩下褚郁项辰,还有那个腿脚不便的老陈,留在队尾。
老陈不让他们过去,褚郁和项辰就站在后边听动静。
直到衙差们快分派完任务的时候,旁边的院子里就又出来了一个人。
李二达酒喝的不少,走路时摇摇晃晃,许是被这动静闹得惊醒过来,人正有气,刚想扯开嗓子骂街,就和那为首的衙差对上了视线。
待看清来人身份,李二达登时一颤,人就清醒过来。
不知怎么,平时这群衙差他也时有遇上,但以往他只是会故意躲着些,难免冲撞,内心却并没有太大的感觉。
可今个碰上之后,他的脸顿时就吓得惨白,脑门和后背上,甚至还出了不少的汗。
那衙差只看他一眼就收回了视线,手握长刀一挥,说了句“出发”,一行人便分了四五路,各自往各自的方向而去。
人群最末,宋谨和朱力他们分到要往北码头去。
几名同僚边说边走,宋谨略微回了下头,刚好就看到了李二达。
那日在街上,二人错身而过时,宋谨就总闻到这人身上有一股说不出的怪味。
今个虽离得远些,再加上对方又喝了酒,本该是闻不到什么的。
可那股子味道却实在重的冲鼻子,宋谨微微皱眉,然后转回了头,跟着朱力往前慢慢走去。
人群散去半晌,李二达却还僵在原地,等到在动作时,脚丫子都站麻了。
他一回头,这才发现那些劳工此刻还藏在胡同深处往外瞧。
李二达不敢跟衙差耍横,对这些劳工,倒是想骂就骂。
这会儿他手里没拿鞭子,再加上酒劲闹得头昏脑涨,整个人也浑浑噩噩地,于是一边吃力的往胡同走,一边骂骂咧咧道:“妈的,一群下贱货!谁叫你们出来的,都给老子滚回去!!”
李二达一副被酒气掏空的虚弱相,就连张嘴骂人,听着都有些不太利索。
那群劳工见没热闹看了,又怕他真回去拿鞭子,就一个推着一个,老实的往回跑走。
站在最后的褚郁跟项辰离着李二达尚远,倒是没忙着动。
可老陈年纪大,人也谨慎。
见这俩小的似乎是傻了,便催促的想要拽他们:“快回去,快走,别看了。”
劳工们鱼贯而入,一股脑就全进了屋子,而胡同口的李二达却并没离开,反而继续喝骂着往里边进。
褚郁被老陈拉住胳膊的时候,小少年忙回头去看项辰。
项辰推了他一把,小声说:“我去茅房,你先跟陈叔进去。”
褚郁心想,上茅房这事李二达反正也不会管,就暂时放心的跟着老陈进去了。
李二达走进来之后,口中难听的话仍然没停,此刻他的脑袋越发昏沉,几乎看月亮都是重影的。
今个的酒喝的实在太猛,也不知道明个还能不能起得来。
该死的赵大,凭什么处处压他姑母一头!
要是他姑母的权力再大些,他哪里还会受这份鸟气,就算是赵大这畜生,也他妈要给他让路!
李二达走进来之后,便站在墙根下胡乱的想着。
他一会儿怪李婆子没本事,一会儿又怪赵大踩在他头顶上。
再加上那酒劲似乎隐隐有攀升之意,他原本只是觉得脑子发热发胀,可这会儿,头已经开始剧烈的疼起来。
李二达并没注意在他身后不远处,还站了一名个子不算太高的人影。
那人低下身子,缓缓拿起墙边倚着的木棍,一脸恶狠狠地,照着李二达的后脑便来了重重一下。
……
“啊”的一声惨叫传来,直穿破云霄。
褚郁忽的惊醒过来,伸手一摸,正摸到手指有些冰冷的项辰。
他把自己盖着的草垫子分出去一点,然后揉着眼咕哝:“小辰,你手怎么这么冷啊?才上完茅房吗……”
项辰此时心跳的厉害,见褚郁拽住他的右手,便有些慌乱的将左手藏进了身体下。
那袖口侧翻出来的地方,正落着一个血点。
血点轻而浅,微微扩散晕开一些,显然是才溅上不久。
-
褚朝云撑在船栏,从三层遥遥望去。
看了好一会儿,见那些衙差都各自去忙了,一想到自己那面粉水大概也快要沉淀好,便没再理会这边的事,迅速下木梯回了厨房。
进厨房之后,她便将水盆端起来看,然后小心翼翼把上层的水倒掉,只留下下层泛白的一片。
许是静置的时间还不够长,所以留下的并不太多。
但应该也是够用的了。
褚朝云又往里边添了些清水搅拌,嫌木勺搅拌的不够均匀,她就改用筷子在里面快速的搅动。
然后又找来个底深一些的盘子,将锅子里烧上水,盛出一勺浆水铺满盘底。
第一次弄时,她忘了在盘子里擦油,结果成型的面皮没能揭下来。
之后又多弄了几回,虽说这面皮不是每张都完整,有些因着力度太大,或是火候不到,还总是会弄破损掉。
不过总体下来,看着倒也还不错。
凉皮做好后,她索性拌了点程月的秘制调味料,又加入配菜,足足拌了一小盆出来。
主食弄完,下一步就是炒浸满了蛋液的嫩豆腐了。
炒豆腐相对来说简单的多,褚朝云先将盆中的蛋液和豆腐块一起下锅,煎到定型之后,才慢慢的翻了个。
最后,拌凉皮和鸡蛋包豆腐都做完,她又简单收拾了一下厨房,就端着走了出去。
凛冬夜下,远处的火把光亮早已不见,本该是寂静的夜晚,却从长街不知哪个胡同里,传出一声惊天的凄厉惨叫。
褚朝云被这声响吓了一跳,差点弄翻了手中饭菜。
她不由得又往码头望去一眼,随即稳下心神,疾步下了暗仓。
回来时正遇上起夜归来的方如梅,方如梅看了一眼她端着的饭菜倒也并没多问,也就是有点眼馋。
今个褚朝云被程月收为徒弟的事大家全都知晓,如今褚朝云的身份又多了一重,想必就算进厨房去开小灶,钟管事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褚朝云不是个吃黑食的人,虽说没办法都照顾到,但赶上了也是有份的。
“等下我给婶子盛一份尝尝。”
方如梅感激的看着她,不好意思地说了句:“谢谢你啊朝云。”
说罢,方如梅便打算进隔间去。
褚朝云又笑着叫住她,隐晦地道:“婶子别忙睡,我等下还找您有事。”
虽是已经回了这不见天日的暗仓来,可褚朝云还是有点在意方才听到的动静,随即又问了声:“婶子,你刚刚……可听到码头那边的声音了?”
方如梅确实听到了,只是没太当回事。
她思想一会儿,无所谓道:“可能是野猫叫唤的,那边野猫多得很,我跟你说那声音——”
方如梅做了个夸张的表情。
褚朝云便也点点头,回了刁氏那里。
……
这一夜着实叫人睡不踏实。
直到到第二日早,表情凝重的钟管事就提前上了船来。
“今个花船歇业一日,昨晚出了命案,等下会有衙差上船来问话,你们都先停下手里的活。”
钟管事说完又看向褚朝云,“你下去看看还有哪个没起的,立刻给我喊上来!”
褚朝云应了一声,又想到昨晚那声叫喊,便大着胆子问了一句,“敢问管事,出事的……是谁呀?”
她只是觉得昨晚的闹腾不太寻常,生怕跟褚郁他们有关,这才不得不问。
可见钟管事脸色不善,也没觉得对方真会愿意告诉她。
就在她预备下暗仓去喊人时,钟管事就飞快说了一句:“是李婆子的侄子,李二达。”
第54章 2.5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