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前几天自留了一罐糖稀要拿家里去吃,这几天忙的没顾得上,就先放在柜台最下面的小柜子里。
刘新才取来那个小罐,盛出几勺放在碗中,又添了一些刚烧好的热水,搅和搅和,冲了一碗糖水过来。
他把之前的汤碗挪走,将这个递上:“喏,你喝这个。”
宋谨刚刚一直看着他,便知碗里的东西,正是自己好奇的那个。
他轻道一声谢,拿起喝了两口。
“蜜糖么?很甜。”
宋谨问。
他有几年没喝到过蜜糖水了,乍一尝到这味儿,心中倒不免感慨起来。
不过很快,宋小哥就兀自摇了下头,“不对,不是蜜糖,但也不似其他的糖类,所以……这到底是什么?”
“是糖稀,褚姑娘做的。”
刘新才提起这茬,还颇有点自豪。
最近来他这里吃饭的人是越来越多,因为他总有新鲜玩意,刘新才心中不止一次感谢褚朝云,因为这些都是褚朝云给他带来的。
宋谨听罢,眼神难得诧异起来:“糖……稀……?”
“嗯,和蜜糖一个味,而且价格便宜。”
刘新才见他一碗糖水下去,脸上果然好了几分,便又说道:“你这几日过来用饭,我都给你冲一些,等忙完这段就能好些了。”
“多谢。”
宋谨下意识往衣襟处摸钱袋,想要给钱。
毕竟他爹从小就教育他,没有平白得人好处的。
可又一想,刘新才是真心拿他做挚友,原先还总是喊“宋小哥”,如今称呼都换成“老弟”了。
若是他如此见外,倒未免寒了对方的心。
喝过糖水之后,宋谨确实觉得头不那么晕,明日还得上工,如今天色也不早了,他便起身准备回去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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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与此同时,褚朝云和徐香荷也在水里泡着。
徐香荷冻得上牙打下牙,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二人站在淤泥处,一边更换竹筐,一边往外挑水流冲进去的石子。
挑了好一会儿,徐香荷艰难的直起腰来:“朝朝朝、朝云,怎么办呀?这天越来越冷,以后下水来换竹筐,咱们怕不是要冻出风寒来。”
古代不比现代,一个小感冒就能要人性命,褚朝云自然是知晓的。
她其实也有些担心,可又不知该怎么改善。
要是有什么能隔水的衣裳就好了。
不过眼下也不能站在水里想事情。
褚朝云深沉的呼出一口冷气,朝着徐香荷微微挥手,二人就一人抬着一边竹筐,慢慢的游回了船上去。
一上岸来,褚朝云也顾不得那么多规矩了,将徐香荷一把拉进厨房,大门关上半扇,让她躲在门后边。
“我先去生火,你烤干了再回去,否则非要冻出病来不可。”
二人心知这气候一起变化,做事就会更为艰难,但他们彼此谁都没提过要放弃的话,毕竟日子刚有改善,总不能只做糖稀和米糕,其他的都不做了。
新事物被接受后很容易吃腻,这是褚朝云在现世的一些“快餐思想”中学到的。
而靠水就该吃水,蕤河对旁人而言是什么她尚且不去细想,但对她来说,是块宝地。
褚朝云动作飞快的生了火。
二人站在灶膛边烤火时,褚朝云便说:“得弄个取暖的碳炉放屋子里,晚上睡觉就不怕冷了。”
“你是说……汤婆子?”
徐香荷反应了一会儿。
褚朝云正要说“不是,是炉子”,就想起暗仓里都是木板拼成的,最好还是别用碳炉,免得起火就糟糕了。
她轻咳一声,话音拐了个弯,又道:“对,是汤婆子,我这边灌热水方便的很,晚上便不愁冷了。”
而且她也不敢总是让徐香荷来厨房烤火,谁知道看守哪天抽疯,忽然跑上船来巡逻。
徐香荷站在半扇门后,想要伸展一下手臂也不成。
便无语道:“不是,那些管事怎么回事?打人动作倒是快,如今要安个门,这都等了多久了!”
褚朝云闻言垂下眼,淡淡应出一声:“因为于己无利,便能拖就拖。”
徐香荷自然是懂这个道理的,不过还是无奈的感叹了声。
“可真成!”
可若要买汤婆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毕竟这种取暖的好东西,也就只有大家公子小姐们用得起,他们寻常小老百姓,总是花不起那个钱的。
褚朝云兀自思量着,见衣裳干的差不多了,就低声叫徐香荷先回去,她则在竹筐里捡出些笋壳鱼来,打算熬一大锅奶白的鱼汤来。
今晚的主食她没掺糯米,只是蒸了一锅普通的白米饭,用鱼汤泡着吃也刚刚好。
褚朝云将饭菜端到隔间时,刁氏正低着头在灯下研究手里那块碎布,或者说,是在根据春叶的指导,自己琢磨练习些技法。
春叶停留的时间毕竟短些,她和徐香荷没机会听到太多内容,可两个人琢磨显然要比一个人效率高。
刁氏也顾不上自己的老花眼,认认真真钻研起来。
三人吃饭期间,褚朝云便带着目的性的,想要把话茬往水里的话题引。
倒不是说她想要跟刁氏玩什么心眼,实在是说多容易露馅。
总不能直接问刁氏:“你们这古代下水,需要穿什么防水衣吗?”
于是,褚朝云扒拉一口裹满了鱼汤的米饭,咽下说道:“到底是我年岁小见识短,思考的不周到了,没成想这入了冬河水竟然这般的冷,刚刚差点都要给香荷冻哭了。”
一说起这个,徐香荷茫茫然地点头道:“可不就是,我手脚都要冻麻了,尤其是一入水的时候,我的老天!我感觉那脚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
褚朝云抿了下唇,给她夹块鱼腹上的嫩肉:“快,吃点鱼肉补补,可别真冻坏了。”
刁氏是没法跟着他们下水的,再加上人年纪大了总有些事顾虑不到。
这么一听,就从煤油灯下抬起了眼:“哎哟,这不提我还忘了,该给你们备两套袯襫才行,否则若是再冷些,真就下不去脚了。”
袯襫?
那是什么东西??
褚朝云在旁认真听着,可始终没敢问。
好在徐香荷一听倒是来劲了。
小姑娘忙委屈巴巴地看了眼刁氏,而后咕哝道:“你们瞧我这笨脑子,怎么刚刚话都提到汤婆子那了,偏没想起这个来!”
说罢,便激动的看向褚朝云,语速飞快的说道:“我们可以穿袯襫呀,那个隔水,这下就不用担忧了。”
褚朝云佯装也才想起这个东西似的,看着刁氏问:“婶子,你们这卖的袯襫和汤婆子贵不贵?”
不待刁氏接茬,徐香荷又苦哈哈的说起来:“贵!毕竟用料矜贵,你看莎草,还有蒲葵,还混了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那么多东西做出小小的一件防水衣来,不贵就有鬼了。”
她说完,刁氏便沉默了会儿,然后叹出一声:“两件袯襫且不说,还有那汤婆子,也不便宜。”
“想办法吧,总有办法的。”
褚朝云嘴上乐观的安抚着他们。
如果要是刘新才能寻到更多的甜菜,那买这些东西的钱,倒也未必拿不出来。
不过说起这事,距离上一次柳文匡来拿米糕,已经过去好几日了。
按理说大酒楼的出餐量应该是效率很高的,可为何这么久了,还没有动静。
难道说……是酒楼那边卖的不好?
……
一早醒来,褚朝云便赶紧上去洗漱,可或许是心中惦记的事太多,这会儿子她眼眶青的很,活像是一夜未眠似的。
有排队的船娘站在前头,她刚从洗漱房里走出来,就被对方给瞧见了。
“哎呦妈,这是怎么了?睡不着觉了吗?”
他们这些干杂活的船工整日累的身心疲惫,不似大户人家的太太老爷那般清闲,所以其实并不存在睡得不好,或者睡不着一说。
基本所有人在一下黑,便是倒头就睡,一直能睡到大天亮的。
所以褚朝云这幅样子多少有点吓人,而那船娘整整就被吓了一跳,可船娘不敢把话问的那般直白,恐不吉利。
但褚朝云,却一眼就看出对方再想什么。
船娘根本就是想说:“你该不会是病了吧?”
褚朝云兀自按揉着眼下,也懒得去打盆清水照一照了,便囫囵着应道:“没事没事,昨个夜里睡得憋得慌,我就开了窗,一早冻醒了,可能是没太睡好。”
“哟,天都这么冷了,咱可不行随便开窗。”
船娘好心道:“若是下次又觉得憋闷,就出来上个茅房,溜达一会儿就好了。”
“好,我知道啦。”
褚朝云伸手拍拍她的肩,热切地应道。
从一侧过去时,褚朝云刚好路过厨房,发现厨娘带着两名助手就站在半扇门处,助手手里摆弄着类似手套一样的东西。
不过细看就知并不是手套,只是长得像。
而厨娘脚下的竹篮子里,还放了几根没削皮的山药。
两名助手在手上套好那东西,虽然不像手套一样有五个指头,做起事来特别灵活,但俨然也能很好的防止山药碰到皮肤。
通常厨娘在处理一些零散食材时,基本都要助手来完成,除非是量大,才会叫他们这些船娘来辅助。
见褚朝云对助手戴着的东西好奇,厨娘就眉目平淡的走了出来。
褚朝云忙收回视线,低声道:“抱歉,打扰您了。”
厨娘秀气的面孔表情不多,话语也淡,这难免就让褚朝云想起一些公司的元老级人物,越是技术牛的,范儿就越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