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该糊弄的都糊弄过去了,可宋谨却还有一问。
宋小哥走至他面前,声音清澈道:“那敢问决赛当日,褚姑娘是做了一道什么样的菜式,才能够脱颖而出,夺得魁首的?”
这一问,小二彻底绷不住了。
其实他们胡记只影影绰绰听过有这么一位新晋的名厨,为了给芝麻饼抬高价格,才随口一说借来用用。
反正也没见褚朝云在什么地方做掌厨,大概只是个不入流的小人物。
就算他们胡记用了,那也是褚朝云的荣幸。
谁能想到随便讲讲而已,竟然还踢到铁板上了。
可真倒霉!
小二气息起伏不定,心里头不停咒骂。
鬼知道哪个才是褚朝云,又靠着什么下作手段让自己上了名厨册!真那么有本事,怎么不和程娘子一样被人排着队的上门来请啊!
一见大家伙全部都盯着他看,小二咬了下牙,只好再次瞥向柳文匡。
而柳老板则瞪了他一眼,不肯说答案:“我不抢答,让给你了。”
小二:“……”
宋谨抬手招了蔡庆过来,又让朱力去旁边的铺子借了纸笔,“为了公平,你们三人还是各自将答案写在纸上吧。”
说着,先将纸笔递给了小二。
半晌,朱力过来收答案,然后当众公布。
“蔡公子和柳老板写的都是,长业寺金池幻景,而胡记写的是——素斋?”
小二实在编不出,只好潦草的写了素斋两个字。
朱力念完,围观的路人便哈哈大笑起来。
这下孰真孰假,已经很明了了。
趁着氛围松散些,小二悄悄挑起竹筐,就想要偷偷溜走。
只是还没等迈出一步,肩膀就被宋谨拍了下,“问题还没解决,你还不能走。”
小二见软的不行就想来硬的,挣扎着想要甩脱,可宋小哥看着清瘦,像是没什么力气似的,实则手劲出奇的大。
小二被捏肩捏的骨头都疼,龇牙咧嘴的叫唤起来。
宋谨将人推到朱力面前,“哄抬市价,扰乱市场,该带回去请知府大人定夺了。”
朱力立刻压住那人,迈开脚步就往府衙方向走。
宋谨示意大家伙各自散了,一转身,才发现刁氏正站在马车前。
他笑着和妇人点了点头,目光刚掠过身旁戴着帷帽的女子,朱力就在前方催促他,“走了,阿谨!”
见人还有些怔愣,便声音又高了些:“赶着交差了,宋谨!”
宋谨应了声,这才迈步离去。
褚朝云在身后看他一眼,遂低头去问刁氏:“婶子,原来他就是宋谨小哥吗?”
“是。”
刁氏略有些失望,“他今个许是太忙,也没过来说什么话,我还想着介绍你们认识一下,毕竟也沾了人家不少的光。”
“以后会有机会的。”
褚朝云应完,就扶着刁氏上马车。
回想起方才那人的样貌,脑子里便不由自主想起徐香荷的话来:“人家可不是什么老爷,果真是个俏郎君呢!”
褚朝云轻笑一声,倒是觉得徐香荷说的没错。
正要迈步上车,蔡庆就忙跑了过来:“褚姑娘!没想到真是你啊,自长业寺一别,我们可是多日不见了啊!!”
蔡庆跟着家中长辈过来胡记买饼,没想到竟碰上了这样的事。
他一直很认可褚朝云的厨艺,也是真心想要结识一番。
走远的宋谨正听朱力说着什么,蔡庆的大嗓门一吼,他登时就顿住了脚步。
宋谨微微回头,瞧见马车旁站的那名女子,有些怔然道——
原来,那位就是褚姑娘么?
刚看一眼,人就又被朱力给喊回了神,今个巡逻到这条街便该收工了,没事的时候大家都愿意踩点收工。
朱力还有妻小在家中等候,自然心中更急一些。
宋谨又往长街那侧看了看,然后就跟着朱力拐去了另一条路。
褚朝云和蔡庆随口聊了两句就上了马车,因着方才耽误了不少时间,所以这会儿车夫赶马车赶的飞快。
未过多时,几人就到了长业寺。
徐大徐二就站在门口等,褚朝云则扶着刁氏进了门。
清禅亲自过来迎他们,得知褚朝云这次是陪着刁氏来给逝者祈福的,就带着他们去了祈福殿。
“婶子,您自个进去和囡囡说说话吧,我在外面等您。”
褚朝云知晓刁氏一定有很多话想跟女儿说,自然不好跟进去打扰。
她和清禅站在殿外,女子思虑几番,便开口询问道:“敢问大师,长业寺可以收留外来女客吗?”
清禅心思通透,立刻望了眼殿内:“褚施主的意思是——”
褚朝云轻轻点头,“婶子她从船上下来,眼下已无处可去,若是可以暂住在这里的厢房,每日听听师傅们讲经,还能时常来给囡囡祈福,或许日子会好过一点。”
刁氏已经没有家了。
而且听妇人提起过往,大抵那娘家也不是可落脚的地方,且人还在不在都说不定。
这些年,刁氏手中积蓄也并不太多。虽说最近跟着她是赚了一些,可下船之后没了谋生的途径,若是在租个院子来住,慢慢的连老底都要花光。
下船是对的,但确实需要个落脚处暂缓一阵子。
褚朝云一早便想到这里,而钟纯心叫她陪着过来,想必也是有这一层的意思。
清禅知晓他们皆是苦命人,便道了一声“我佛慈悲”,“那便请刁施主,暂住在你此前住过的厢房中吧?”
“那就多谢您了!”
褚朝云欣慰道。
清禅又道:“褚施主放心,这里虽日子清苦,但每日的斋饭还是应时应晌,对刁施主也是有好处的。”
将刁氏暂留在长业寺后,褚朝云回了花船便开始忙着做梅花小饼。
有些事确实福祸相依,被胡记那么闹了一场,她的梅花小饼直接成了蕤洲新年最红火的吃食。
几乎是一摆上柜台就立马售罄,简直供不应求。
而褚朝云也借着年前这两日,着实大赚了一笔。
这日晚,她和徐香荷窝在床榻上算账,早上听方如梅说,今年的除夕,花船会歇业一天。
也就是说,他们这些船娘也可以坐在一块吃顿年夜饭了。
其实以往的除夕,花船都不会停业。
大概是这几年蕤洲当真越来越好,管事们自然也想要歇息歇息,索性就放了他们一日的假。
方如梅过来送消息时,手里还攥着一大把银钱,“朝云,这是我们姐妹几个凑的买年夜饭的伙食钱,到时候大家想一块吃顿好的,至于都需要什么食材,你看着买就行,我们相信你!”
上次的八十副手套,让船娘们也赚了不少,紧接着还得做八十双鞋套,大家暂时不愁钱,褚朝云便没在推脱的收下了。
所以这会儿,她和徐香荷正一边点着油灯,一边算计着要买些什么。
徐香荷一股脑念叨了好些的荤菜,然后才“呀”的一声,坐起来道:“不对呀,除了买这些东西,我们还得买棕丝和莎草呢!”
褚朝云也差点把这事忘了。
阿四他们虽说是年后才要货,可蕤洲重视新年,新年期间是没人会出来卖棕丝的。
“不行,得赶着叫婶子这两天下船去——”
徐香荷习惯性说了句,话没完,就闷闷地咽回了后半句的内容。
二人对着静默半晌,才总算认知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刁氏下船去了。
也就是说,以后采买的活没人能干了。
如今七七八八的算下来,棕丝莎草外加一堆零散的食材,这么多的东西,即便是有人能买,也不方便往花船上送。
褚朝云默了一会儿,便催促着徐香荷先回房去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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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上街巡逻的宋谨走的渴了,便来刘老板这里喝口茶水。
见刘新才正倒腾着要关铺子,他就笑道:“要回去过年了,刘哥?”
刘新才把买来的食材分装到小筐里,然后坐下来道:“可不是么,明个就是除夕了,得赶着回去。这些食材是褚姑娘新年要用的,我待会和柳文匡去帮忙送一趟。”
只是说着说着,刘老板面色就犹豫起来。
宋谨看他一眼,关切道:“怎么了?有什么为难之事么?”
刘新才呷了口茶,叹声道:“这刁娘子一下船,褚姑娘多少有些不方便,幸亏我上午去了一趟。”
“只不过——”
他停顿之后,为难道:“这食材我能送,但她想要的棕丝和莎草现下基本已经买不到了,而这年节将至,恐怕就更难买到,我还得回家去,实在没空帮她去寻了。”
“她要的很急吗?”
闻言,宋谨问道。
“挺急的,阿四他们订的鞋套,说是年后开工就要用上呢。”
宋谨思索一番,起身望向东码头的方向,“刘哥,阿四叔的船可还在?”
“在呢在呢,你想用吗?用就是了,他一早就回去过年了,走前知会过我,若是有需要自己去用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