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这才满意的收了鞭子。
赵管事眯了眯眼,又重新抱起双臂,看样子是正在心中盘算着什么。
其实二人的提议听着确实不错,叫这俩小的写账,他们绝对不敢糊弄,还不用花银子,无非就是每天多给两块肉而已。
再加上他此前就已经动过这样的念头,只是为保不会出错,所以才让老陈先盯他们几日。
而老陈那边一直没什么动静,大概是找不出他们的错处。
既然没什么问题,用一段时间试试也无妨。
赵大不作声,两个小的也不敢出声,三人就那么站在胡同口静默了半晌。
赵管事终于开口:“写账的活我可以交给你们,不过你和项辰,一个上午,一个下午,写的时候你们两个也不许交流。”
“行,都听管事您的!”
褚郁甜甜笑了一下。
赵大“嗯”过一声,又继续道:“这样,你们每人也算是少干了半天的活,说起来还是你们赚了。”
项辰嘴上应着“是”,心里却愤怒的骂了一句“狗东西,占便宜还卖乖!”
“行了,那就没其他事了吧?”
赵大打了个哈欠想走,褚郁又喊了他一声。
其实除却刚刚毛遂自荐的事,接下来的话才是今天的最终目的。
见他们还有话说,赵大便带着仅剩不多的耐心停了下来。
褚郁和项辰互看一眼,然后才小心翼翼道:“咳咳,管事,既然我俩不要工钱只要肉,您一块也是给,两块也是……那我们能不能再多帮老陈叔也要一块?”
这话一说,赵大和躲在暗处的老陈则同时愣了一下。
赵大不明所以,“帮他要肉做什么?怎么?他救了你俩的命了?”
褚郁摇头:“也不是,我俩就是看他挺不容易的,手脚断了还得干活,要是每天都能吃上一块肉的话,身体好了,活也能干的更多……要是能熬到将来回家,那岂不是——”
赵大听罢,似是不满的磨了磨牙,进而声音便提高了些:“你们两个小东西自己的坟都没修完,还有空管别家坟地里埋几个?”
“我叫你们写账你们就写账,旁的要求少给老子提!”
“回家?想的美,进了我赵大的地盘还指望回家?即便是人死了,坟圈子也得划在蕤洲这片地上,懂了吗?!”
褚郁和项辰被吼的耳朵发痛,忙低声下气的说:“懂了懂了!”
赵大气冲冲地出了胡同。
两个小的彼此看一眼,脑门纷纷渗下来不少的冷汗。
他们方才所提之事,不过是一块商量出来的计谋,并非是真的想帮老陈什么。
可他们冒着风险给老陈求肉吃,求回家,还是把老陈感动得涕泪横流。
等赵大走的看不见人了,老陈才哆哆嗦嗦的从角落里出来,想到两名少年真心为自己,而他却还为了那虚假的奢望想害他们。
老陈当即给了自己一个巴掌,也算是彻底清醒了过来。
赵大根本不会放他回家,若他真的把宋谨的事情讲了出来,有可能还会被赵大灭口。
毕竟宋谨是府衙中人,他再怎么样也惹不得。
而没了利用价值,又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赵大不留他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他这么一打自己,褚郁和项辰却是真没想到。
二人故作不知的跑过来。
褚郁看不出情绪的问了句:“陈叔,你梦魇了?这么晚怎么跑出来了?外面很冷的,快回去睡吧。”
老陈当然羞于启齿自己那点害人念头,满面通红的答应了几声,就一步一步往屋门那走了过去。
老陈进去之后,两名少年就露出一脸“果然是这样”的失望表情来。
起初他们也只是怀疑老陈在监视他们,又因为对方主动提起过“宋谨”,他们就猜测老陈可能是想利用告密这事,给自己换点什么。
因为这两次的肉,就是最好的证明。
而他们也清楚,老陈大概是还没把“他们和宋谨见面”的事情真说给赵大听。
否则赵大早就打他们了。
既然要堵老陈的嘴,做局挑破这事并不可取。
就算他们识破了,和老陈摊牌,可面对巨大的诱惑,老陈很难被他们说服。
危险就还是存在。
项辰读过一些兵法,褚郁也因这一系列的落难见识到了何为人心。
所以他们绞尽脑汁的商议解决之道,只要老陈明白,自己想要的东西即便靠着出卖他们也得不到,对方才会放下害他们的念头。
“所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要让他对咱们愧疚,危机才能连根拔除。”
项辰回忆着自己学过的那些书,下了定论。
所以褚郁才会故意提起要给老陈讨肉吃,再把话题不断往“回家”上引。
但褚郁也对这个办法提出过质疑:“那要是陈叔根本没想过害咱们,是咱俩多心了呢?”
项辰:“那明晚陈叔一定会在屋子里睡觉,不会跟着咱们出来。”
可他们还是看到了陈叔。
两名少年情绪低落,一同蹲在墙根下叹气。
褚郁抹掉落在鼻尖上的雪花,咕哝一声:“人心险恶……防不胜防。”
项辰在旁似笑非笑哼了声:“这算什么,和被家里的养子给卖了这事相比,陈叔已经不算心狠的了。”
项辰很少说自己的家事,褚郁只知他从前很纨绔,老是惹他老爹生气。
没想到——
褚郁惊愕地嘴巴都闭不上了,心口咚咚跳道:“是你家兄把你——不,是那个养子干的?”
项辰轻轻点了下头。
褚郁心中五味杂陈,跟着又哀怨道:“我们也差不多了……要不是遭到三婶的报复,谁会出现在这个鬼地方。”
项辰听得心中一动,转过头,抬起一只手说:“小郁,我永远都不会做伤害你的事。”
“我也是~”
褚郁伸手握住他,摇晃一下道:“新年快乐,我们一定会出去的!”
-
刁氏下船的日子终于来了,一早花船的氛围就有些沉闷。
船娘们虽说是为刁氏的离开而高兴,可毕竟相处了数年,彼此间早就有了割舍不掉的感情。
尤其是在褚朝云来了这里之后,大家偶尔能聚在一起吃些从前吃不到的东西,还能一块做些手套、袜子之类的赚点银钱。
如今,“主力军”中少了重要的一位,船娘们也都是喜忧参半,心中说不出到底是个什么滋味了。
褚朝云掺着刁氏下去时,徐香荷和方如梅还不舍的扶了一把。
徐香荷哭的话都讲不出来,方如梅也哽咽着挥着手:“走吧,走,快走!记得要好好的。”
方如梅很怕钟管事突然反悔,闹得大家白欢喜一场。
褚朝云眼有些红,便戴了一只帷帽遮挡。
徐大徐二则一早就过来接人,还贴心的帮忙雇了一辆马车,褚朝云和刁氏上了车,马蹄踏在雪地上,一转头,就朝着长街而去。
长长的剪纸灯笼连成两排,热闹欢庆的气氛很快冲淡了离别的伤感。
马车路过一处摊子前,芝麻小饼的香味就飘了进来。
“是芝麻饼!”
褚朝云笑着撩开车帘,往外张望。
流动的摊子旁竖着一个杆子,杆子上棕色的布面用红色丝线绣着几个大字——胡记芝麻小饼。
女子诧然,回头问刁氏:“不是说胡记……是外县的吗?”
刁氏也跟着往外看,猜测道:“大概是叫人挑了担子来这边卖,想要多赚些银钱吧?不过他家良心不好,卖的比市价贵太多了。”
褚朝云也觉着是。
而且她的褚记梅花小饼也已出炉,如今正在刘新才的面食铺子,柳文匡的酒肆,以及万春楼里售卖。
不过今个刚开始,可能还没人注意得到。
由于街上人多,马车走的并不太快。
车轮刚转过两个半圈,褚朝云便听胡记那叫卖的小二,扯着嗓门大声吆喝了一句:“瞧一瞧看一看,又香又脆的胡记芝麻小饼!新年买饼认准胡记,出自蕤洲名厨褚朝云之手,今个不买,明个价格就翻倍了哦!”
第68章 二更
这么一嗓子吼出去,不只往来路过的行人停住了脚步,就连正撩着帘子往下看的褚朝云也惊了一下。
这胡记,是要打着她的名号行骗了?
马车在第一时间停住,坐在外间的徐大往后挪了挪身子,“姑娘,您看……”
“我下去瞧瞧。”
褚朝云摸了摸头戴的帷帽,反正遮住了面容,这会儿做什么也更方便了些。
她是船娘,正因为名字已经誊抄在了名厨册上,才倒不好随便以真面目示人了。
褚朝云踩着矮凳下来,正往胡记摊子那看去,就听围过来的路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再跟那小二说话。
“名厨第九?不是只排到第八么,哪里来的第九名啊?”
“褚朝云是谁啊,没听过呢。”
“你们胡记的饼子确实好吃,但也太贵了点吧?人家万春楼今个新上的梅花小饼,也没你这个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