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她能不能活那么久还不一定呢。
隗喜想到这个,眉间笼上一层如雾般的愁绪,但她很快便笑了起来,不去想那些,如今闻无欺和她说的这些本就是假的,不必庸人自扰去多想。
闻无欺却显然兴致勃勃,他牵着隗喜的手在这间金光闪闪的屋子里走,将地上的那些堆叠的珍珠宝石踢到一边,他似乎在找什么。
他终于在一只箱子前停下来,打开箱子,隗喜自然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一副头冠,不知道是什么工匠才制得出来的头冠,纯金打磨而成成花叶鸟雀,镶嵌着珍珠与宝石,最上面一圈是凤凰衔珠,每一颗珍珠大小一致,泛着莹润的光泽。
“这是曾经凡间某个皇帝准备给新后的凤冠,只不过没等他们大婚,国灭了,没人戴过这个。”闻无欺拿起来,忽然朝她眨了一下眼睛,一双沉寂黑眸瞬间鲜活起来,青年高大俊丽,眉眼如诗,声如金玉,“这个可比金簪美?”
隗喜忽然意识到方才那榔头一样的金簪或许是他故意戏弄,她瞥他一眼,说:“这是给皇后的头冠,自然美。”
闻无欺垂眸便见女郎嗔他一眼,她眉目乌灵,雪白的脸,红红的唇,羸弱又美丽,他忍不住盯着她看。
他的眼睛很深邃,好似黑夜下的海面,有深不可见底的汹涌。
隗喜见他如此,别开脸:“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闻无欺如实道:“因为你好看。”
说罢,他看她一眼,又看她一眼,才是不再吭声,他牵着她的手,开始一件一件将这里的金子都塞进隗喜的储物戒里。
最后他嫌储物戒里那些法宝碍事,将那些法宝从架子上取下来,随便堆到角落里,那架子又拿出来丢在地上。
看着他不停塞,隗喜想到他先前没回的问题:“你这些攒了多久了?”
闻无欺眼皮都没抬:“很久了。”
隗喜抿了下唇,本不该多问的,但是她心里有些好奇,她轻声问:“以前你没想过送别的女郎吗?你生得这样俊美,又是修者,不会没有女子倾慕你。”
闻无欺听了,从金玉里抬起头,低声说:“你夸我好看。”
他的眼睛里映着金色碎光,潋滟春色不如此时他眼底光泽。
隗喜对上那样一双眼,总想避开,她稍稍垂了一下眼睫,自然道:“你不要转移话题。”
闻无欺盯着她看了会儿,似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问,却很无所谓地道:“没有闲余时间,也无甚兴趣。”
说罢,他要继续收金子,可角落里却忽然传来一道声音:“才不是这样。”
隗喜吓了一跳,转头去看,见是“闻无欺”双手环胸从那里出来,他面容含笑,十分温润又俏皮,冲隗喜眨眨眼,恍惚间,她似看到如玉。
这场景她不是第一次见到,但还是被惊到,下意识去看闻无欺,他只是习以为常一般抬头瞭了一眼,便继续往储物戒里塞金子。
“啧,他不理你,如今有人陪了,倒是懒得搭理我们了。”又一道阴沉沉的声音从另一处角落里传出来。
隗喜忍不住看过去,明明还是“闻无欺”的样子,他看起来却是阴暗冷鸷,浑身像是披着黑暗,湿漉漉的潮水覆在他身上,无精打采又危险可怖。
“你不要凶她,她只是个凡人,看起来这样孱弱,经不起吓。”温润的“闻无欺”笑着歪头看隗喜,“你刚刚问这傻子的问题我来告诉你,不过我不白告诉你,我要讨要奖励的,嗯,就要一个香吻,可行?”
阴鸷的“闻无欺”又哼笑一声,他直勾勾盯着隗喜,道:“一个香吻哪够呢,起码要伸出舌头,缠绕吮吸,最好能一起躺在那张新打的床上狠狠干一场。”
隗喜本在茫然,一时不知该看哪个闻无欺,乍一听这一句,脸一下红透了。
闻无欺从金子堆里抬起头来,淡淡扫了一眼那两个角落。
温润的“闻如玉”忙双手投降,嘟哝:“等等,是他不说好话,我可没有,我帮你说话呢。”他说罢,仿佛担心自己消失一般,对隗喜笑得眼睛一弯,无辜道:“他每日都要忙着修炼,哪一日说不定就死了,哪能去勾搭女郎,他马上就能修出仙髓的人,他爹看得紧。”
“这些我也知道,不如来问我。”阴鸷的“闻如玉”从角落里走出来,走到隗喜面前,微微俯身看她,他的脸色苍白,唇却鲜红,黑暗里,像一条艳丽危险的毒蛇,他眯着眼嗅了一口,眼神迷离起来,“你这么弱,怎么会是你呢……算了,你就你吧,谁让他一看你就喜欢。你要是抛弃他,我就杀了你,再把他杀了来陪你,听到了吗?”
隗喜:“……”鉴于你好像就是闻无欺,你说的这话和殉情有什么区别?
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我听到了。”
闻无欺听到隗喜声音,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个“闻无欺”也不惧怕他的眼神,围在隗喜身边与她说话。
温润的“闻无欺”唇角翘着,春天里的柳芽儿一样俏生生的语调:“告诉你一个秘密,上次你来罚诫之地,你一进来,我们就知道了,但他不许我们出来,他躲在上面的石头上偷偷看你。”
隗喜想起闻无欺那次是忽然出现在她身后的,对他的话是有些信的,她抿唇笑了一下,没说话。
那边阴鸷冷沉的“闻如玉”环胸站在她身边,红唇一扯,美丽如罂粟:“你知不知道你很香?你一出来我就想吃掉你,吃掉你,把你吃到肚子里,你就只能是我的了。”
隗喜瞥了一眼沉稳平静地继续收拾那些金子的闻无欺,眼波流转间唇角抿出笑涡问这个“闻如玉”:“从前旁人没有说过我香。”
“那是因为他们不是我们啊。”温润的“闻无欺”凑过来,也不知道从那里摸来的一朵金子做的小花,递给隗喜,“只有我们闻得到你的香气……嗅骨尸不算,他们只是觉得……”
他似乎在想怎么形容,眉头紧锁了一下。
“哼,他们只想吃掉你的魂魄,增强力量,我们就不一样了,我们想与你交、合,想与你纠缠,太寂寞了,小喜。”阴冷的“闻无欺”俯下身靠近隗喜耳旁,灼热的呼吸似在舔舐她的耳朵,后面几句像是情人诱惑的呢喃。
隗喜听了这话觉得这个“闻无欺”满脑子都是邪门的东西,不想搭理他了,后退一步,结果踩到一颗珍珠,整个人往后倒。
那两个“闻无欺”都倾身过来要拉,但转瞬他们便化作烟雾,如同来时一样消失得突然。
身后伸出只手,牢牢搂住了她,隗喜也下意识抱住他手臂,仰头看去,他垂下的发丝拂过她的脸,她轻轻眯了下眼睛,听到他似乎很短促地笑了一声。
等她站稳了,再看他时,他已经恢复了清浅克制的模样。
隗喜发现此时屋子里的光暗淡了许多,原来是墙壁上会发光的夜明珠都被他收进了储物戒里,只留了一颗拿在手心。
“我们回去。”闻无欺将那颗夜明珠塞到了隗喜手心里,顺势牵住她的手,看着她又似笑了下。
隗喜回头环视了一下这间开辟出来的小空间,方才还金光闪烁,珠光宝气,如今已经是空荡荡的了,她再抬头看看他,想到很多年前的闻无欺在这里藏的宝贝都被她拿走了,心里又一阵莫名的感受。
似唏嘘,又似酸涩。
“好。”她收回视线,点了一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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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无欺抬手,单手结印,往前一按。
意外忽然发生,漆黑的屋子里忽然自闻无欺结印的地方爆出一道刺眼的光,隗喜听到了什么破碎的声音,她抬头,就见头顶上方塌陷下来,同时四面八方似有藤蔓从地底伸出。
她下意识抬手要去挡,有一道身影却比她更快,闻无欺迅速将她揽抱在怀里,他的声音都冷酷凌厉了许多,“抱紧我!”
闻无欺手中无命剑往周围一斩,那些藤蔓瞬间断裂,流出腥臭的汁液,但很快又生出新的藤蔓,朝着他们袭来,他带着隗喜奋力一跃。
隗喜脸上有潮热的粘腻滴落下来,是血的味道,她呼吸一滞,抱紧闻无欺脖子,“发生了什么?”
“是麓云海封印被揭了,这里是我修炼之地,也是封印一只极凶妖兽之地,清灵树就是封印媒介。”他低声解释,“那凶兽名血吞藤,能吞噬所见生机,被它逃出封印,长势凶猛,寻常封印难揭,只是血吞藤特别,只有清灵树能压制,现在有人砍树。清灵树与樟树长得无异,一般是无人会来砍伐这种平平无奇的树的,何况此地由我常年看守。”
隗喜重新见到亮光时,外面已经大变,原先长在这里的那棵巨树已经从中裂开,下方土地如同地震一样,裂开一条又一条沟壑,从沟壑下面不断有藤蔓长出来,那藤蔓不是寻常藤蔓,在阳光下才看得清楚,竟是如血管一般鲜红。
闻无欺将隗喜带到暂时安全的山石上,“我得去把封印重新封上,你在这别动。”
“快去,别管我,我能护好自己。”隗喜知道这地方这样诡异,其他不知道的人会有危险。
闻无欺偏头,看看她,在她额心亲了一下,用无命剑在她周围划了一道圈,声音低沉:“别出去。”
说罢,他不等隗喜回应,便拿了剑往下去到那藤蔓盘绕最密密麻麻的半倒下的巨树旁去。
“无欺!”隗喜心里一揪,忽然喊了他一声。
闻无欺听到她喊,回身看她一眼,给了个让她安心的神情,他的乌发在身后飞扬,眉目冷清却意气风发。
“小喜,这是怎么回事?”谢清芝惊恐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隗喜回头,就见方才在山涧外休息的几人都到了下方附近躲避血藤,她摇头,还不等说话,谢清芝就怒道:“西陵舟,是不是你做了什么?你和你师兄鬼鬼祟祟跟着进来这里,没多久就这样了!”
西陵舟面色涨红,拿着剑十分窘迫地躲避下方藤蔓,却是一句话说不出来。
半个时辰前,他见隗喜他们一直没出来,想到那自己得来的那书上说的这里藏有秘宝,便忍不住怂恿了师兄,往山涧里去。
可一路往里后,只见到一棵参天巨树,除此之外,便是平平无奇的山壁峡道。
他与师兄没找到隗喜两人,便在四处寻了寻,他师兄发现那棵树不同寻常,散发着浓郁灵气,他便提议将树砍了,回去黑市卖了,许是能赚不少灵石。
“于是我就砍了树,谁知道树砍一半就这样了。”西陵舟狼狈地躲避那血一样的树藤,一边道。
周刻拧紧了眉,盯着那不断扩张的血藤,其所到之处,花木枯萎,河流枯寂,它吞噬着碰触到的所有生机,“不要被它碰到!这恐是血吞藤!乃极凶妖兽。”
说罢,钟离樱的手臂被缠住,周刻抬剑去砍,拉住她将她往身后拽,救了她一命。
钟离樱脸色苍白,却看向上面石台上的隗喜,此刻她周围什么人都没有,她眸色深了许,脚尖一点,往上去。
下方谢清芝从来没听过这个,恼恨得不行,一边躲避一边道:“那又是什么?”
她脚下一个不稳,就被藤蔓缠住了脚,整个人倒了下去,谢长沨正被纠缠着,救不到她,神色一变,“芝芝!”
隗喜看到了,苍白的脸色瞬间一变,她从储物戒里里取出一把剑。
钟离樱跃上石台,徒手抓向隗喜。
隗喜全然没注意到她,她的目光在下方,这瞬间的工夫,她就从石台上消失,钟离樱抓了个空,往下一看,就见隗喜落在下方,手里拿着剑砍向那血吞藤。
可她灵力微薄,哪里能一下砍断血吞藤,她用力抱住谢清芝,那血吞藤顺着竟迅速往她身上爬。
这眨眼功夫,谢清芝从她手里夺过剑,往下一砍,那血吞藤被她砍断,但她脸色也极是苍白,短短几息间,脸颊也凹陷泛青。
隗喜仰头看准位置,白着脸带着谢清芝用曼妙往上瞬移。
她的灵力让自己瞬移已是困难,带上一个谢清芝,等她到石台上时,已经踉跄乏力,几乎是跌到上面。
谢清芝也虚脱无力,狼狈地倒在上面,而下方这血吞藤还在往上攀,隗喜捂着心口喘着气,看着那些藤蔓碰到石台便如同被烧灼一般发出滋滋的声音,攀不上来。
她松了口气,转身要去看谢清芝,“芝芝,你……”
她话音还未落下,便有只手从旁伸了过来按向她肩膀,隗喜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见一道金色的光从青玉佩里亮起,她抬头,就见钟离樱茫然又痛苦地被震飞出去。
可下方就是已经铺满了整个山涧还在不断往外扩的血吞藤,电光火石间,她抓住谢清芝的脚。
隗喜见了,忙扑过去将谢清芝的手拉住。
可她哪里承受得住两个人的重量,不过瞬间工夫就被钟离樱往下拽。
隗喜想使出曼妙,但她没有力气了,气喘羸弱。
眼看就要摔落在地,腰间猛地伸来一只有力的臂膀将她用力一揽,她费力地睁开眼,就见是闻无欺,他天生温润清隽的脸上此时阴沉沉的,暴雨将至的冷,漆黑的瞳仁里不再空荡荡,也不是潋滟春水,而是汹涌的杀气。
他抬手挥垃圾一般扯开了被隗喜拽着的谢清芝,阴鸷的眸子扫向下方拽着谢清芝的钟离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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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洞天里的其他人在这一天,同样感受整个小洞天的震荡,地也开始崩裂,仿佛小洞天要塌陷一般,从地底下钻出鲜红的血色树藤。
不少人没有防备,都被这古怪树藤拖入裂缝里,瞬间化为枯骨。
见到这一幕的弟子被吓坏了,纷纷逃窜,只是没想到混乱没有持续太久,那些古怪的血藤便瞬间枯萎,震荡的地也恢复平静。
虽然很多人都因此保住了命,但都被吸取生机,不仅灵力空了,身体也变得虚弱,诸多弟子们救同门,帮助疗愈,不敢在这小洞天里乱走,如此过了三日。
三日后,见那古怪树藤没再出现,才从躲避之处出来,纷纷加快了寻找出路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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隗喜做了长长的一个梦,梦里她沉浮在水中,有一条巨蟒紧紧裹缠着自己,透不过气来,她哭着向闻如玉求救,他却与她捉迷藏,她想挣脱巨蟒,伸手去推蛇尾,却听到一声低喃,抬头一看,闻无欺半身化作蛇尾,缠绕住了她,他一双漆黑眼瞳变成竖曈,妖异又危险地看着她,偏偏又无辜又可怜地蹭过来,祈求她的爱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