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不是隗喜的错觉,当他的体温偏凉时, 她的感觉从温热滚烫变得更在意他本身的身材。
她没有像此刻这样清晰地感受到这具身体的强悍与有力, 那箍着她身体的双臂如巨蟒缠绕,令她只能窝在他怀里, 刚好能喘气,却动弹不了。
“你是什么人呢?父母可还在?”闻无欺清冷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一些些的疑惑与好奇。
他当然该好奇了, 如今他该是以为他是被流光真君留在这里修炼接受罚诫,结果忽然有一个凡女跑来找他, 说是他相好的,要他跟她走,这怎么看,都不是寻常的事。
当然,像他这样顺从就被她哄骗到的,也不是寻常事……或许他就是这么一个容易被人哄骗走的人,随便谁来哄都行。
想到这,隗喜拉着他的臂膀,“你先松开我一些,你抱得太紧了,我有些喘不过气,而且你身体有些凉,我怕冷。”
闻无欺身体一僵,哦了一声,却只是稍稍松开些许,依然如蟒蛇般缠绕着她,仿佛是好不容易得来的宝贝一定要裹缠住了,不许她逃跑。
下一瞬,隗喜就感到身后的凉意一点点变得滚烫,如火炉子一般,她愣了一下,正要问,就听他内敛的声音凑在她耳畔:“这样够暖和吗?”
隗喜默然,她一听他这话就知道他是用灵力来让体温升高了,不知道“此时”的闻无欺是否已经开始修闻氏功法太玄焚阳诀,或许还没有,因为他没有疑惑他自己的体温低这一点。
“很暖,谢谢你。”她没有理由再拒绝他的靠近和拥抱,只好任由他缠着。
闻无欺似乎笑了一下,静声催促:“刚刚问你的,你还没回我。”
他冷淡又炙热,外面是冰,冰下裹着的是火,隗喜此刻就仿佛见识到了那些火,被他那短促的笑声和吹拂而来的热气弄得有些耳根发红。
她低垂着视线,抿了抿唇,以前闻如玉也好奇问过她,她自认没什么可隐瞒的,便如实说了。
那是个无星也无月的晚上,他们宿在山中,烤着火,她低声说着自己的那些事:“我小时家里日子过得苦,我又天生心疾,总要吃药,花费多,爹娘便外出做生意,我在老家跟着祖母长大,爹娘会按时寄药给我,也会定期会来带我去医馆让大夫检查身体,虽然与爹娘见面少,但每每见面,我都很欢喜。
“我七岁的时候,我爹娘又生了我妹妹,我妹妹身体健康,无病无痛,他们很高兴,那时他们生意步上正轨了,妹妹就留在爹娘身边。慢慢的,妹妹长大了,妹妹活泼可爱,爹娘很是喜爱,而我沉闷安静又病弱,我知道他们嫌我是麻烦,也知道他们偏爱健康的妹妹,不过我能理解他们,毕竟我注定活不久……”
她还没说完,就被抱进少年炙热的怀抱里,他温润又俏皮的声音哄着她,逗着她:“谁说小喜活不久了,有我在 ,必定活得长长久久,无人偏爱你,我偏爱你,我只偏爱你。”
他的手捧起她的脸,纯澈的眼睛望进她湿润的眼里,凑过来玩一样吻去那泪珠。
少年的爱意真挚又热情,坦率又纯粹。
隗喜至今记得闻如玉笑着说“我偏爱你”时,她瞬间酸软砰砰跳的心脏。
回忆着这些时,隗喜不知不觉也与闻无欺说了同样的话。
闻无欺听完后,许久没有说话,只是更加搂紧了她,他语气似乎是平静的:“你爹娘已经死了,不必再想着他们。”
只是隗喜听着他这冷冷的声音,愣了一下,下意识道:“我爹娘身体很好……”话说到一半,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哑然失笑,如今她穿越了,她爸妈也已经当她死了吧。
闻无欺沉默了一会儿,他似乎不擅长与人剖心,好半晌,才用那清淡的声音略有些别扭地道:“你跟我住在这里,我贪了你的美色,就不会贪旁人了,我只会贪你一个。”
隗喜垂着眸子安静了下来,许久没有吭声,她的鼻子忽然有些酸,眼睛也有些湿润。
这算什么,这色迷心窍的好色鬼、这容易被人哄骗的山顶独身汉跟她说这些。
她又不是不懂情的傻子,不会听不出藏在这话里的含蓄意味。
只是她不懂,现在的他们才认识多久?
还是他太容易被人哄骗了,这样容易沉溺在假象里。
都是假的,她是假的,他因为假象而生出的情意自然也是假的,她也不能要这些情意。隗喜快速眨了一下眼睛,掩去眼底湿意,声音很小地应了一声,然后似乎因为害羞,没再吭声了。
闻无欺等了会儿,没等到她说话也没有什么太大反应,自然地把脸埋进她脖颈里。
脖子痒痒的,是他在眨眼睛,隗喜悄悄动了动脖子,他不吭声,人却又紧跟着贴了过来,不仅如此,那黑色魂体也紧紧拥着她,无声的霸道与粘人。
隗喜本是因为闻无欺的话心情恹恹的,但她忽然身体一僵,只感觉臀下的位置异常火热。
闻无欺似乎察觉到她的僵硬,没法再沉默下去,“我……”如今的他声调冷冰冰的,似乎是不善言辞的,只说了一个我字就消了音。
这种时候隗喜当然不会说话,她也不想说话,什么都不想说,只安静着。
闻无欺又过了一会儿,才动了一下腰,他的脸红透了,可惜隗喜看不到,她只听到他有些难堪羞赧地说:“过一会儿大概就会好……”
隗喜脸也红了,她也不想脸红,但是他总是容易让她尴尬,她不说话,只是要从他怀抱里挣扎出来。
闻无欺的双臂紧了紧,才是松开她,他忽然坐了起来,低声说:“我出去一趟。”
隗喜没回头,但是他听到了他轻轻关门的声音。
等他一走,她就抬手捂住了脸,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好一会儿后,等她将手从脸上挪开时,一张秀丽的脸便冷冷清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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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无欺在外面待了很久,回来时身上还有湿漉漉的潮气。
隗喜还没有睡着,但是她假装睡着了,她感觉到身后一具修长伟丽的身体躺了下来,带着阴冷水汽,仿佛那水汽能将他身上的灼热浇灭。
但是他躺下来后就想来抱隗喜,却忽然想到什么,身体一僵。
随即隗喜就感觉身后那阴冷的水汽一下又消失得干净,干燥的温暖重新将她笼罩,他才靠了过来,将她抱住,双手将她缠绕。
他似乎轻轻喟叹了一声,便紧紧把脸贴在了她脖颈处,很快,他的呼吸便绵长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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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隗喜却一夜无眠。
为了自己的身体,她向来早睡早起,从来不熬夜消耗自己,可这一夜,她失眠了。
她睡不着,身后是他滚烫温暖的身体,脖颈里是他缠绵的呼吸,就连与床的空隙间都是他黑色粘人的魂体,她闭上眼,脑子是混乱的,一会儿想到闻如玉,一会儿又想到闻无欺。
隗喜捂着自己紊乱的心脏,第一次尝试了失眠的难受。
好不容易熬到外面天泛起青色,她稍稍动了动僵硬的身体,准备起来,身后的人却一下醒了,他似乎是无意识地蹭了蹭她脖颈,声音还带着初醒的慵懒:“你醒了?”
隗喜一时有些分辨不清他是哪个闻无欺,她动了动身体,终于转过了身面朝他。
她抬眼,仔细打量闻无欺。
天色昏暗,但这样近的距离足以她将他看清楚,他才睡醒,俊美温润的脸看起来还残存着惺忪睡意,他的眼睛幽黑又空荡荡,没有多少温情,也没有冷意,只有些无辜茫然。
“无欺?”隗喜叫了他一声,迟疑着道:“我们什么时候去挖你说的聘礼?”
闻无欺怔了一下,随即唇角抿出笑来,清清淡淡的,似乎觉得她这样迫不及待真是令人……令人害羞。
他本就生得眉目如画,温柔含春,此刻身上疏冷漠然的气息一淡,脸上也染上薄红,整个人便温温润润的。
隗喜呼吸一滞,听到他盯着她道:“你着急的话,现在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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隗喜坐在院子里的那张躺椅上,手里捧着闻无欺从林子里挖来的烤熟了的红薯吃的时候,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身旁的人。
他怎么还没恢复正常?
不会在麓云海小洞天里他一直会是这样吧?
那他不离开的话,她怎么寻找出路离开?
闻无欺发觉隗喜在偷看他,俊俏的脸转过脸,他睫毛轻颤,冷淡又不爱说话,但身体却是挨近了她一些,“你不够吃?”
隗喜收回目光,低头啃红薯,轻声道:“够了。”
红薯很大,以隗喜的胃口吃不完一整只,等她停下来时,闻无欺很自然地接了过来,三两口就解决了。
隗喜看着他将院子收拾干净,他站在晨光下,再偏头看过来时,漆黑瞳仁清亮,他今日似乎心情很不错,唇角也往上翘了翘:“走吧。”
他朝她伸出手来。
隗喜顿了顿,抬手将手放进他手心里。
闻无欺盯着他的新娘子看了看,冷淡俊俏的脸上终于又生出一抹稍纵即逝的笑,他上前,将她打横抱起,便往山下一跃而去。
小洞天里不能飞,只能用瞬移术,或是纵跃,先前上山时没有这样刺激,冷不丁从山巅跳下去,风从耳边吹过,隗喜被惊了一下,本就没睡好,这下心跳更加紊乱,紧紧抱住了闻无欺的脖颈。
“无欺,你慢点!”她忍不住出声。
但先前淡然内敛的人此刻唇角却含着轻浅的笑,他俯首看怀里的人,一双眼在风中微微眯起弯弯的弧度,“我抱得很稳,不会摔。”
隗喜怔神看着他,他好像笑得很开心的样子。
从罚诫之地出来的闻无欺总是沉默淡漠的,身上气息死气沉沉,似乎没有什么让他提起兴致,脸上的神情也总是平淡,但他此刻眼睛弯起,晨光下,让她恍惚间看到了闻如玉。
他在一处树梢上轻轻一落,再是继续往下跳,动作娴熟,显然不是头一回这样做。
“你很喜欢这样吗?”隗喜不喜欢扫兴,她抱着他脖颈,她知道他会抱得稳稳当当,知道她是没有生命危险的,她看了看他,忍不住笑了一下。
闻无欺低头看她一眼,十分坦荡直接:“喜欢。”
隗喜好奇:“为什么呢?”
闻无欺声音清润,还带着点笑意:“因为很自由。”
隗喜看着他漂亮俊美的下颌,忍不住也唇角往上翘了翘。
算了,他高兴就好。
人活在世上都应该要高兴一些,毕竟天地无终极,人命若朝霞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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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陵舟!今日我和我哥都要被你害死在这里!”
林间一声少女怒喝,伴随着打斗的声音,腥臭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
“哥!小心!”少女又惊呼一声,同时有重物落地之声,“为什么这些东西都追着我和我哥!西陵舟你故意带我和我哥来这里做什么?”
隗喜被闻无欺抱着跳向一处山涧,还在高处山崖上时就听到前方熟悉的女声,这里山雾浓稠,看不清前方,但是能感觉到灵力波动,她立即拍了拍拽了下闻无欺袖子,“快去前面看看!”
闻无欺却拧紧了眉,疑惑地看向前方,“此处怎还会有人?”他说罢,一边朝前飞掠,一边低头看隗喜,“是与你一道来的?”
隗喜点点头,“快点。”
闻无欺加快了动作。
山雾被他用灵力挥开,隗喜便见到前方乌泱泱的都是嗅骨尸,有的已经被斩成两半倒在地上失去生机,但更多的却前仆后继。
因为数量太多了,谢清芝他们被围困时难免也有些棘手,毕竟那些嗅骨尸从前应当也是修者,一招一式如人类修者一样,能使诸如剑招术咒。
“嗅骨尸……”闻无欺低喃了一声,显然他认识这东西。
隗喜忙道:“这些嗅骨尸先前就追着我,你快下去帮忙,随便将我放到一棵树上就行。”
闻无欺眉头紧锁,抱着隗喜在一处山壁上突出的石块上站定,将她放下,他要下去之前,又回头看他一眼,她立即就说:“我会保护好自己,不用管我。”
她打不过但会跑。
闻无欺跳下了下方山涧,他手腕一翻,掌心就多了一把剑。
隗喜看得清楚,是无命剑,闻如玉的那把本命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