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数弟子被吸食、精魂死去,另有几人受伤,闻炔白日忙着处理这些,除了将浑浑噩噩确实入魔的闻崇锦关进熔岩洞外,就是调查真正的魔物掩藏之地,这是其中一桩事,另族中诸多事都要他劳碌。
所以到了晚上,他还在忙,一边处理,他一边还要看玉听可有家主回信,今日戒律堂一事,家主通过傀儡的眼睛,该是都知道了的。
内城闻炔所住之处灯火通明。
窗棂忽然响了一下,闻炔愣了一下,随即皱了眉看过去,空气中灵气在此刻都仿佛凝固了。
直到他看到开了窗进来的人……家主的傀儡分、身。
闻炔赶忙从桌案前起身:“家主怎会来我这儿,可有要事要嘱咐?”
小玉神情淡淡的,进来就往闻炔平日摆放药物的柜子走去,在里面翻找。
闻炔想起一事,忙走过去,打开一个盒子,道:“先前家主命我准备的清心丹已经备好了,还未曾拿过去。”
小玉看一眼,取过收进怀里,又偏头温温问道:“有没有退烧的药性温和一些的药?”
闻炔立刻明白是那病弱凡女身子不好了,修者是不会轻易被这种伤寒发热打倒的,只有虚弱的凡人会如此,她不是修者,很多修者的疗伤手段比如灵力入体内经脉融会贯通一番,她恐怕就承受不住。
他想了想,也在柜子里翻找一番,找出一瓶药来,“此为春雨丹,药性温淡,可退热。”
小玉拿了就要走,但闻炔却拉住了他衣袖,干咳一声,补充了一句:“这春雨丹平日里我是用来压制体内燥热的,有温补退热之用,我用之便觉舒爽痛快,时有幻梦,不知隗姑娘用了会如何。”
他可不像家主,有欲只会躺在九莲台的寒石或是九清寒池里……用梦发一发也没什么,不过,转念一想,家主境界高,又岂是小小一颗春雨丹可以化解的?
“这样啊。”小玉声调温润清和,点点头,收进了怀里。
他想走的时候,又想起来隗喜下午到晚上都没用饭,她是凡人,平日虽然用辟谷丹来解决五谷轮回,但也要吃饭。
“可有糕点?”
闻炔愣了一下,明白他是何意,忙亲自出去,命侍女去拿些容易克化的点心,不要太甜的,并且快些拿来。
他这儿的侍女是一直备着这些的,自从他三年前跟着家主替他处理许多事务后,经常夜半不眠,就要准备些夜宵点心吃。
吩咐完了,等待的时间里,闻炔刚好可以问一问家主对今日戒律堂一事的看法。
但不等他出声,小玉就斜过来看了他一眼。
闻炔深有感悟这一眼便是傀儡不耐烦,傀儡不耐烦就是家主不耐烦,他立刻闭了嘴。
小玉双手环胸闭目靠在柜子旁养神。
闻炔本还想说点什么,但想到此时家主正在须臾山,还是不要分神说些做些有的没的了。
侍女很快就来。
来时,小玉就睁开了眼,等闻炔将食盒拿来递给他,他接过,便又从窗子跳了出去。
闻炔自当假装没看到家主这随意一跳,自如地走到窗边,关好了窗子。
夜半人静,窗外的冷风吹进来真是叫人寂寞孤独冷啊。
有的人在处理各种事务,有的人却在和貌美女郎勾勾缠缠。
闻炔哀叹一声,又端正了脸坐在桌案前。
修界的事怎么处理不完呢,怎么闻氏这儿的管辖区出了只妖,那儿的山里又有魔物生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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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玉回到九重莲山,直奔竹楼。
在路过九重莲殿偏殿时,见到那里有灯火亮起,忽然歪头看了一眼,漠然冷淡的眉眼微微皱了一下。
不过他没有停留,几个呼吸间就回到了竹林深处的小院。
他原路返回,即便这小院的窗户十分逼仄狭窄,他还是从那儿跳进去。
只是刚进去,他那双劲拔的双腿便一顿,屋子里隗喜的气息几乎没有,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
他快步走到床边坐下,屋中烛火荧荧,照得床上病弱的女郎面色烧红了,又透出矛盾的青色,紧闭双眼仿佛就此永远沉睡过去一般,他将东西在床边放下,抬手去摸她额头。
汗湿一片,额发都湿透了。
“醒醒,醒醒。”
隗喜烧得浑身都疼,心脏也难受,恍惚间,她仿佛恢复了一些知觉,感觉自己靠在一道温暖的怀抱里,身上的汗湿似乎在一瞬间退去,嘴里有温水缓缓喂进来,她立刻张嘴主动吞咽。
那人却拿掉了水,又往她嘴里塞了什么。
吃着微微甜,入口即化,从小到大她吃药吃惯了,即便是甜的,她却很快猜到这是药,救命的药,她还没彻底清醒过来,但是下意识张唇,想要更多。
小玉坐在床头环抱着隗喜,垂下眼睫看着怀里的人很快那面色里的青退去,只剩下红扑扑的颜色,才是松了口气。
他微微倾身下来,忍不住先伸手探了探她额头,那滚烫的热意已经随着春雨丹在她体内化开逐渐消退。
小玉又盯着隗喜微张的唇看了会儿,红艳艳的,比山花还要红啊。
他跪坐在床边,双手趴在边沿,歪着头看她。
黑夜静悄悄地过去,屋中隗喜的气息渐渐恢复正常,绵长起来。
小玉低头看了一眼放在床边的食盒,似乎犹豫了一下,再抬头看看她已经恢复平和的模样,似乎是想到丹药也有温补的效果,没有再弄醒她。
他平静又专注地撑着下巴看着隗喜。
……
三更时,闻无欺从须臾山内圈出来,面色苍白,浑身还萦绕着沾染到的魔气。
等候在外的诸多在结界外护法以防意外的长老们瞬间抬头看过去,见他如此模样,气氛一顿。
楚道珣是个话糙又粗野的性子,几步朝内圈走去,往里张望,见原先闻氏法器镇守之地此刻已经归于平稳,妖魔哀嚎狰狞咆哮之声已经消散,黑色魔雾也被清气涤荡,几件诛邪法宝一同镇守在那,堪堪替代了那闻氏丢失的法器稳住了法阵。
“这些法宝支撑不了多久。”楚道珣不嫌自己这话此刻说来难听,他抬头看向闻无欺:“你们闻氏丢了的法器,要你们闻氏自己补上,实在不行,就用星辰书填补。”
大长老就要说话了:“如今还不知法器如何丢失,是被人偷窃还是如何,若此处崩塌,是整个修仙界的事,怎是我闻氏一家弥补?”
楚道珣双手叉腰,狗打哈哈就是一张臭嘴:“那怎么别家没丢,就你们闻氏丢了?倒不如回去盘查盘查是不是你们闻氏自己人来偷法器了,谁知道是不是又有人要争夺家主之位!”
这话实在是难听,谢家和钟离家的人自然是要来打圆场,免得这楚道珣说出更难听的话来。
毕竟如今须臾山封印是稳住了的。
谢玲珑看闻无欺状况看起来实在不佳,关切问道:“闻家主身上沾染不少魔气,可还好?”
几人重新又看向闻无欺。
修者沾上魔气,是可用仙元清除的,只是极其耗费心神,清除过程也是极痛苦。
“无妨。”闻无欺却无甚心情与他们掰扯,连唇角的温笑都扯不出来,淡看了大长老一样,便御云就走。
大长老虽然老迈不似年轻的掌事官机灵,但通过那一眼也知道后 头这里还有一些诸如再细致查探的琐事,便是他来主持了,家主怕是自行回去了。
虽然他不懂家主为什么不等一同坐飞舟回去。
他方才脸色苍白的模样,显然动用太多力量,一时难以弥补回来。
“我等再查探一番四周,看可有盗取法器的痕迹。”大长老回头凝声道。
此乃事关整个修仙界,就是楚道珣也没话说,点了头。
……
天将将亮的时候,竹院窗户那儿传来嘣的一声。
有人从外面打开了窗,白色的软绸衣袍随着从窗外吹进来的风飘荡进来,修长的腿跨进来时动作多少因为这逼仄狭窄的窗而显得几分局促。
暮春时节,清晨的风吹来还是凉的。
闻无欺抬眼朝床榻那儿看了眼,返身将窗关上。
他悄然朝床边走去。
床边的小玉自然地转身看过来,眼神空茫茫的,闻无欺抬手在他额心一点,瞬间小玉化作木头小傀儡,收在了他掌心里。
他雪衣如鹤,微微弯腰时,宽袖垂落在床沿,却是他伸出另一只手手接住了往下坠落的玉簪。
床上,隗喜还在沉睡,她平躺在那儿,睡姿老实,一头乌黑浓密的发散乱地堆叠在枕上颈项里。
闻无欺伸出手想摸一摸,却看到隗喜睡梦里皱了下鼻子,他低头,看到自己掌心的血,他再嗅了嗅自己,浑身血腥之气与魔气。
鼻子可真灵。
他又看她一眼,再看她一眼,见了她,心里始终生出许多莫名的好奇,忍不住看她三眼后,终是捡起地上方才小玉穿的衣服又从窗子跳了出去。
闻无欺再回来时,脸色苍白,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他开始并不想管,潮湿阴冷的九寒清池的水将他浑身的燥热冷却一些。
不过滴着水走到床边时,那寒气似乎侵扰到因为发烧生病而还在沉睡的隗喜,她脸上露出难受的神情,似乎将将要醒来。
闻无欺抬手就掐了个火诀,将身上烘干。
再低头看隗喜时,她眉头已经舒展开来了,依然沉沉睡着。
闻无欺松了口气,十分自然地低头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黑色袍子,再在床旁跪坐下来,趴伏在床沿,手撑着下巴看隗喜。
她可真好看,他心里慢吞吞地想,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拨开她堆在颈项里的头发,便露出了修长玉颈,白玉一般润泽通透,或许因为春雨丹的缘故,泛着似有若无的粉。
闻无欺微微倾身靠过去一些,垂下眼睛,清隽俊美的脸上,唇角是温温的笑,仔细看的话,唇角翘起有几分顽劣,他伸手轻轻戳了戳隗喜的脸,又想起来她揉捏小玉的脸,便也转戳为捏。
软软滑滑的触感,脸还没有他巴掌大,他的手指轻触她的睫毛,想起来她睁开眼时,清水明润的眼睛。
她会对着小玉笑得温柔又满眼爱意,毫不遮掩……那应该就是爱意,传说中的东西。
小玉就是他啊。
闻无欺轻哼一声。
他又看了会儿,眼神逐渐迷离起来,他不满足于趴在床头,心想,他们本就睡过的,再睡一起又怎么了?
他现在又不是傀儡木头。
闻无欺慢吞吞想着,解了衣衫,但转念一想,直接穿着衣上了床,被子一掀,人就挨着隗喜躺了进去。
被中温暖馨香,闻无欺体热滚烫,对于多病体凉的隗喜来说,就是天然的火炉,即便是在无知无觉的睡梦中,隗喜还是下意识地靠近火炉,贴近火炉,埋首进最温暖舒适的地方。
闻无欺身体先是一僵,她两只手搭在他腰上,脸埋在了他胸口,他怀疑她是不是醒过来了,故意对小玉投怀送抱。
她明明知道那是傀儡呀。
闻无欺垂下眼睛,试图去看她的脸,但入目的只是一头浓密乌发,他迟疑了一下,安静了会儿,没见她有别的动静,才放松下来,他盯着她,她是喜爱他,所以睡梦里也下意识来寻他。
就是这样,她甚是喜爱他,她倾慕闻如玉,他现在就是闻如玉。
三年前……三年前是什么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