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们都去抓闻崇锦了?”隗喜好奇又问。
小玉挨着隗喜在她身边坐下,手里还把玩着那只香囊,显然对于谈论那些人没什么兴趣,慢声道:“大概吧。”他说完,顿了顿,拿起那香囊在隗喜面前晃了晃,“你身上的味道不是这个。”
隗喜的话题又被小玉拐走了,她再次低头嗅了嗅自己,确实只闻得到香囊的味道,是她调的一种很清淡简单的香气。
她对于调香也没有很大本领,都是在桃溪村的那三年多练出来的,比不上专业的调香师。
隗喜抬头想问小玉究竟是什么味道,额头却一下撞到了他下巴,听他唔了一声,她也有些痛,就要去揉额角,但小玉的手更快,迫不及待按在她额头上,又凑过来吹了一下。
那口气轻柔,他的声音更温柔:“你疼不疼呀?”
隗喜因为他的话、他的动作发愣,好半晌后,飘忽地对上他的眼睛,艰难地提醒自己,这只是一个傀儡,一个纯然天真的傀儡,或许就是因为这种至情至性,才与闻如玉这样像。
“不疼。”她轻声说道,将他的手从额上抓了下来,低头自己揉了揉额角。
她的身体还虚弱着,所以脸色很白,“……所以我到底是什么味道?会难闻吗?”
她飘忽轻柔的声音漫不经心,仿佛就在闻无欺的耳旁,朝他耳朵里吹了口气一般。
痒。
“是初春万物生长的味道,刚刚绽开的花朵的香气,清新朝气。”闻无欺眯着眼慢吞吞说。
隗喜没有再看小玉,她要保持自己的心绪平和,但是她听到了小玉的声音:“是初春万物生长的味道,刚刚绽开的花朵的香气,清新朝气。”
这个描述……她愣了一下,噗嗤一声笑出来,再抬头时,因为气虚而苍白的脸都因为那笑意增添了几分色彩。
“你说的不是人的味道,那该是春神了,我又不是。”
她只是寿数不多,苟延残喘的凡人,她向往朝气蓬勃,但她没有。
真奇怪,他怎么会觉得她有那样的味道?
小玉一下一下抛着手里的香囊,说:“你不要看不起一只傀儡的嗅觉啊。”
这话实在有点可爱,隗喜想笑,又忽然怔住,她忽然想到闻如玉,她从来没认真问过他她身上到底是什么香味,不知在他心里又是什么样的。
“小玉,你真可爱。”隗喜毫不吝啬地赞美。
小玉抛香囊的动作一顿,表情古怪地低头看着她。
闻无欺弯唇,心中忽有扭曲意起,忽然从飞舟甲板上坐了起来,起身走向操控方向的坐在那儿打瞌睡的长老,“闻氏是穷得连驭舟的灵石都这么抠搜了么?”
他声音温和,面容含笑,却令驭舟的七长老闻献额头冒汗,只觉家主难以捉摸,赶忙往燃料框里加灵石的动作快了些。
飞舟速度立刻提升了至少一倍。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黄昏日落,飞舟上点了灯,在半空如流星一般朝着须臾山而去。
闻无欺面无表情看了一眼那方向,抬腿离开飞舟,眨眼之间御云已在千丈之外。
“家主!”七长老惊呼一声。
在飞舟里间卧寝的另外两位长老听到声音忙出来,就见外边只剩下七长老一人,大长老忙问:“家主呢?”
“飞、飞走了。”七长老闻献平日最是老实憨厚,是大长老闻承亲弟弟,大长老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这会儿遇到事有些结巴,指着闻无欺离开的方向道。
大长老看向那个方向,是须臾山的方向,松了口气,道:“我们加快速度。”
七长老不敢耽误,点头后就忙活起来。
他们可没家主的雄浑灵力,飞舟更快一些。
此时飞舟上没有旁人,三长老闻寻说话的语气也轻松许多,他提起刚才在卧寝内与大长老说的话,此刻再提起:“崇锦被惩火刑一事……待回去后,你如何想?”
大长老一心为闻氏,也为修仙界安宁,回想方才听到的荒谬之言,冷笑一声,道:“我什么都不想,只可惜那可怜孩子被人就这样当了替死鬼!等回去了,老夫自然要将他从熔岩洞里救出来,也好全了一声他唤我伯祖父的旧情!”
三长老见他这样大的火气,也是一时无言,收起玉听道:“你脾气还是这般大,你又不是不知他们向来不服家主,且若不是他,怎会让崇锦做替死鬼?”
不像是他们几人,识时务者为俊杰,同样也贪安宁平和的日子。
闻炔那小毛头,最是清楚这一点,所以选出来他们三人代表闻氏陪同闻无欺一道去须臾山。
大长老脸色十足难看,忍不住胸口起伏也快了一些,“实在荒谬,我等往须臾山检查法器封印,家中子弟却被吸食、精魂的死伤十数!我已无法忍受,此事我会悉数与家主说明!”
三长老却摇了摇头,轻叹口气:“你以为闻炔不会传信给家主么?你以为他不知道么?”
大长老神色一僵,随即也沉默了下来。
他闭了闭眼,想起许多事,苍老的脸上露出颓败之色来,“闻氏内里这般腐朽,枉论第一氏族,流光真君若还在,如何能看子孙这般堕落!”
七长老性甚憨,在一旁听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听得迷糊,他最烦装逼犯,此刻自己老大哥和三堂哥就在那遮遮掩掩,实在忍不住问一句:“你们说的真正吸食、精魂的堕魔者究竟是谁啊?”
三长老瞥他一眼,没吭声。
大长老也未曾理会他。
七长老见没人理睬,一向不大灵光的脑子不知怎的,倒抽一口气,迟疑道:“不会……不会是崇锦他哥吧?”
大长老板着脸:“好好驾飞舟!旁的事莫要多管!”
七长老一向听他老大哥的话,但此刻实在没忍住,大骇喃喃道:“天衡、天衡他当日,真的没死?”
闻天衡,前任家主闻云江长子,是东云闻氏天之骄子,在闻无欺未从无咎大会脱颖而出、未从昆仑神山活着出来时,一直被看做闻氏下一任家主培养。
回想到那子侄,七长老操控飞舟的手都抖了,还想多问两句,但见前方已经见得须臾山轮廓,一时闭住了嘴。
抵达须臾山外圈,其余三家之人皆已到场,只是众人迟迟没有进入内圈。
毕竟,先前楚家派过三名长老入内,进去就失踪,命灯灭,如此,没有真圣境修者带领入内,还是暂且等着便是。
而各族真圣境修者都是老祖般的存在,要么巡游在外寻求破境机缘,要么坐镇族中闭关,此次来的唯一一位,就是闻氏新家主,传闻仙元之力精纯雄浑的闻无欺。
飞舟还未落地,就听楚道珣那大嗓门:“怎这般慢!我楚家第一个到,在这等候半日了,还请闻家主快些带领我等进入!”
接着是闻无欺温温和和含笑顺着楚道珣的声音:“楚长老莫急,无欺这便拨开结界。”
须臾山有四件法器分四个方向平衡镇守,内圈以中心扩散向四个方向的法器又连接着封印法阵,如此才压制住关在里面的大妖大魔,而要入须臾山内圈,则还要打开第三重保险的结界才可入内。
这结界,四族之人都知晓如何打开。
众长老见闻无欺来,纷纷让开一条路。
闻无欺唇角噙着笑,抬腿往前走,但眼中却半点没有笑意。
真是倒反天罡啊,傀儡在竹楼小屋与隗喜悠闲亲昵勾勾搭搭,他却只能在这脏臭的山里做老母鸡,身后跟了一串胆小的鸡崽。
真气死人。
闻无欺面上温煦无波,走到结界入口,扬袖一挥,仙元之力清波荡漾,一阵风过,结界开。
他抬腿跨入,却见结界内乌云蔽日,仰头看去,正东方,属于闻氏法器镇守之地一片漆黑魔雾缭绕,毫无灵气,下方隐隐有妖魔哀嚎狰狞之声不绝。
这般浓重的魔气,真圣境之下修者不便进入,入则魔气腐蚀血肉肌骨神魂。
楚道珣已经迫不及待跟在他后面,在他庇护之下朝前探看,就见那方魔雾滋生,再定睛一看,倒抽一口气:“艹他爹的,你们闻氏的镇守法器流光剑呢?”
闻无欺盯着看了会儿,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阴鸷寒下,嘴角却一翘,声音温温的:“怕是要诸位助我暂用别物填补漏洞,弥补法阵,镇压妖邪了。”
此次来须臾山探查封印,各家都备了法宝以防不时之需。
如此,四家的法宝都凑合到一起,或许勉强能替补遗失的法器,暂补法阵。
若是放任下去,其他三件法器终将因为法阵力量的失衡而逐渐从各自方位脱落,须臾山再封不住妖邪魔物。
谢家第一个表态,谢茯苓从储物袋中率先拿出谢家此次带来的诛邪法宝镇业塔,往闻无欺掌心送去,“谢氏自当相助。”
闻无欺温声道谢,收下。
楚道珣哼一声,祭出楚氏以霸道狠辣闻名,以刑名手段折磨妖邪的葬骨刀,钟离氏紧随其后,也献出了此次带来的忘川灯,但钟离氏如今式微,法宝比之三家少得多,献出时,多少有些小家子气,惹得楚道珣哼一声:“还不如钟离艮那老家伙来,起码会装呢!”
惹得那钟离长老面红耳赤,赶忙道:“事关修仙界,钟离氏身为四族之一,自与诸位共同应对!”
大长老则取出了闻氏的诛邪法宝云水卷,苍老面容饱含复杂情绪,最后只一垂头深深道:“家主辛劳。”
闻无欺温温喟叹一声:“无妨。”
早点干完,他要自己回去和隗喜玩。
第23章
隗喜耗尽灵力, 又稍稍吹了几下凉风,身体泛酸虚软,撑着身子和小玉说了会儿话后, 便困倦难忍, 嘱咐他替她看好门,便拉过榻上本就有的薄被, 睡下了。
她本以为自己会一觉睡到天明,养足了这虚虚的精神, 不成想, 半夜的时候, 迷迷瞪瞪间, 感觉小玉在叫她。
她精神萎靡地睁开眼, 看到小玉趴在床头, 倾身伸手过来探她额心。
他靠得这样近,隗喜几乎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傀儡也会呼吸吗?她的脑子模模糊糊地想。
“你发烧了。”夜里静寂,小玉的声音清隽温柔, 似低喃一般,他的手正按在她额心上。
隗喜感觉到他的手是温热的……没有闻无欺那样灼烫,但也是温温的, 再次感慨傀儡的逼真。
她一下子消耗尽了灵力, 空气中灵力又浓郁,类似醉氧的反应更加强烈而她无力排解, 又吹了冷风,发烧似乎没什么意外的。
隗喜心脏也难受着, 但只要躺着不动, 还不至于那样不能忍受,她重新闭上眼, 没有力气和他说话。
“你别睡,我去找点药来。”小玉凑过来,手指戳了戳她的脸,语气温存贴心。
隗喜看他一眼,也没阻拦,她也没什么力气阻拦。
小玉从地上起身,高大修长的身形与跪坐在床边时的温柔无害不同,显得有几分压迫,他微微弯腰,说:“我很快就回来,你别睡啊。”
他似乎等不到她的回应不走,一双漂亮的清水眸子盯着她。
隗喜心想傀儡一板一眼不懂事,她作为人只要迁就他一点了呀,于是她小声应了一下。
小玉又凑过来,似不放心一般,抬手摸了摸她额头,才是离去。
隗喜看到他还是打开窗跳窗走的。
她又忍不住想笑。
傀儡为什么不喜欢走门却喜欢走窗呢?等她精神好点了,要问问他。
隗喜又闭上眼睛睡着了,她的唇瓣有些泛起了青色,手无力地放在心口。
小玉几个瞬移,便从九重莲山的夜色下消失。
如果隗喜清醒着,又站在窗边往外目送小玉的话,她会发现小玉用的术法就是“曼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