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更多的人却是沉默。
修者也是肉体凡胎,外面那些妖邪魔物不同寻常,比起传说中封印在须臾山下的妖邪还要可怖,根本没有招架还手之力,再者要从风雪里找寻出离开昆仑神山的路也极为困难。
即便外面的风雪小了些,可入眼还是一片白茫茫,四处都是一样的,无路可走。
那女修却不甘就此困在这里,她搀扶起被断臂的女修,道:“我们师姐妹二人不打算留在这里了,就此别过。”
“师姐……”断臂女修因为受伤,那妖邪在她身上留下的伤还有毒素,灵力已经几乎溃散,她眼眶湿热,伸手去掰她师姐的手,“师姐,我就不出去了,留在这里挺好。”
女修瞪她一眼,“留在这等死吗?你这伤再不治会死的!”
断臂女修抽噎了一下,“可师姐带着我只是累赘,而且我在这里等着,或许能等到闻家主来呢。”
女修显然是个暴脾气:“不等了,在外面死就死了,你我修者还怕死吗?等人来救不如自救,我们两人进来这里本就没想着会安然出去,出去搏一搏,还有一线生机。”
她说到这,顿了顿,语气还是柔和了一些:“师妹,你别怕,我是你师姐,会保护好你的。”
断臂女修泪眼汪汪,最终咬了咬牙点头,另一只手重新握住了腰间的刀。她们师姐妹来自一个用刀的小宗门,因为天赋一般,只能凭借勤奋修炼,拼命向上,她们的师父先前被浊气渊洞所伤,听闻昆仑神山内有仙草,所以她们来此寻找,想要救师父她老人家。
师姐妹二人相携往山洞外去,她们本就穷,身上的防御法器已经在先前逃命时用得所剩无几,其他人抬头看看,一时宁静。
“我与你们一起!”
“等等!”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谢长沨起身时,偏头看到另一名女修也站了起来。
那名女修看看谢长沨,没说什么,跟上前面那对师姐妹。
谢长沨叫住她,回头对其他打算继续等待的众人道:“诸位还有要与我等一同出去的吗?”
这里没人不知道谢长沨是如今谢家家主次子,擅长机甲,机甲配合术法咒律向来威力更强,且谢家三兄妹各个天赋卓群,显然是他们这一群人里最有可能实力的。
陆陆续续又有几人站了起来。
最后哪怕是重伤的两名男修都站了起来,生怕留在这真的失去了生机,毕竟谁也不敢保证闻无欺还会不会回来救他们。
“两位怎么称呼?”谢长沨不善与女修交谈,虽是走上了前,但目光是看着山洞外的。
“冯疏月,这是我师妹钟穗。”女修冷然回头,语气却是温和的。
谢长沨依然没看她们,只点了点头,道:“我有一物,能令刀阵威力扩大百倍,只是时间只能控制在半个时辰内,听闻二位师承竹辞前辈,应当擅刀阵。”
“我们可以!”断臂女修钟穗立刻抢答道,并看了一眼身旁皱眉的师姐,“师姐,我可以,我左手也可以用刀。”
冯疏月点点头,没有拒绝。
谢长沨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方形之物,朝上一放,以灵力操控,瞬间那物在半空变幻成无数小方块,悬空于众人身边。
“师妹,走!”冯疏月往外扫视一圈,抬腿进入风雪中,一声脆喝,她手中刀与其身侧钟穗的刀相触,瞬间刀法变幻,光影闪烁,悬空在半空的无数小方块同时凝出同样的刀气,随她们的双人刀阵变幻出无数刀阵,一起形成杀势。
诸多修者紧随其后。
在外面游曳寻找着鲜活血肉来弥补体内生机的妖邪魔物嗅到生肉气息,一下被吸引过来,蜂拥而至,似乎再不怕这山洞里留下的小白的气息,但不过片刻,便被刀阵伤到。
这立刻激怒了它们,瞬间嘶吼狂啸声不绝,与刀剑武器相交,血腥味浓重。
但修者们在冯疏月钟穗师姐妹的刀阵下,硬生生拓出一条路。
“师妹——!”冯疏月身上很快染上数道抓伤,她的余光里忽然见到身旁师妹的刀一收,整个人往她扑来,紧接着便见魔气缭绕的异兽从后攻来,瞳孔猛地一缩。
“铿——!”剑鸣尖啸,一道剑光如虹,劈开风雪雾霭乍然出现。
冯疏月抱住替她挡的师妹,连连后退,便在风雪中见到有几分熟悉的背影。
“走。”同样无甚情绪的男声响起,手中剑挑开两只畏惧他又裹缠而来的异兽,朝偏西的方向开出一条路。
冯疏月连应声都来不及,与师妹二人立刻重新布起刀阵,紧随其后。
一行人不敢松懈一口气,跟在闻无欺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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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岚天晴,正是良时。
隗喜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体如破烂棉絮。她如今灵台清明,知道自己是何处来,也清楚自己该往何处去,她的神魂在这一方世界沉淀了下来。
小白这几日都陪着她,他十分粘人,日日夜夜都守在她身边,她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时,他便揽着她,让她靠在怀里,他不怎么说话,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捉着她的手看她手指上的姻缘丝。
但他自从那一日说要与她神、交,却到现在没有真的做过。
无欺也一直没有回来。
她心里有一种紧迫感,总觉得无欺和小白暗中商议了什么却瞒着她。
这小骗子……总是这样的。
但她也不是毫无准备,她决心抛却肉身,化作善念本身。外面浊气渊洞不断出现,天之漏洞也已经出现了,她知道,无欺为天道所生,他总是要陷入补天的轮回里,内心若是生出些许抗拒,自有天地禁兽现身束缚他,牵引他补入天之漏洞之中。
隗喜这日低头看湖水里自己的倒影,她皮肤上那一日生出的皲裂已经看不见痕迹了,但是她额心的五色花瓣却越来越显眼,她低头摸了摸,这是她神魂渐固的象征,只是蕊心始终有些蔫蔫的,将展未展。
不知无欺在等什么,但她也在等。
“小喜。”小白清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隗喜笑着回头,就见小白再次将头发束了起来,用一根从她这儿顺去的红色发带,他平日里仗着貌美,又不喜被约束,从来都是散着头发,连衣衫也是松松垮垮穿着的,瞧着无拘无束,漠然如风。
唯一一次束发,是给她缠上姻缘丝那一次。
这是第二次。
隗喜的视线却从他整齐漂亮的头发掠过去,看向了在他身后那总是对她勾勾缠缠的黑色魂体,她的呼吸一滞,忍不住盯着看了看。
他黑色的魂体其实是残魂残念凝聚而成,本身是不全的,不过黑乎乎的一团,乍看并不透彻,但此时却很清晰地看到那不再是纯粹的黑,隐约有白色的光晕生出,她看到了似乎是附着着魂体生长的一株草。
隗喜渐渐直起身体,她看了一眼又一眼,心底酸涩涌上来,心脏因为情绪瞬间的起伏波动生出窒疼来。
……凝心仙草,如玉曾说万万年成株,这话应该不是假的,否则不会这样稀有。
万万年成株,所以只有昆仑神山这样存在万万年的地方可以长出来,但是既然昆仑神山曾经长有一株了,怎么会那么容易再寻到第二株呢?
再没有万万年的时间与灵力可以蕴养了,可是小白本身的存在却是经历了万万年。所以在“寻”凝心仙草的人不是无欺,而是小白,他是否是把他自己当做了养分,催生凝心仙草?
他如今虽然没有了仙髓,但他或许依然拥有仙髓赋予世间生机的能力。
隗喜甚至想,当初如玉在昆仑神山拿到的那株凝心仙草,是不是也是从小白这里拿的?凝心仙草于破境之时用只是事半功倍,最重要的能力便是重塑心魂心脉。
“无欺。”隗喜从湖边的石头上起身,看着小白朝她缓步走来,他眉目间的冰雪已经化去,只余温温春意,她忍不住也抬腿朝他走去。
她只走了一步,小白已经到了她面前,她去牵他的手,紧紧握住,她抬头看看他的脸,再看看他的魂体,强忍住眼中酸涩。
世间万物,遵循平衡之道,能量守恒,魂体中有如此仙灵之物生出,小白必定要付出极多。
但他都不是完整的魂,只是怨念与恶意组成的残魂而已。
“之前你许下的承诺,我今日就要。”小白俯首看隗喜,语气还有些故作强横,又似乎是想起隗喜的话,顿了顿,再开口时,语气有些扭捏起来,“我今日要与你玩一玩。”
隗喜低头,掩盖住眸底的情绪,往小白怀里靠去,伸手抱住他的腰,眼眶也在此时湿润透了,她竭力忍住不往下落,她的呼吸却有些困难,暗自深呼吸平缓。
她终于知道小白为什么提出要与她神、交。
无欺一定是知道的,所以他那样与她黏黏糊糊、那样爱吃醋、那样认为他与小白是两个人,却是离开了这里,他把时间留给了小白。
麓云海的无欺在他们离开麓云海后便没有再出现过了,是否小白……
小白将头发束起,是否表示他将心甘情愿自束于此?
隗喜没有吭声,她怕自己此时说话会泄露了情绪。
她安安静静地伏在小白怀里,双手渐渐收拢,将他拥得很紧,她不想要凝心仙草,她的肉身存在与否没有必要了。
从她初遇闻如玉时,她就一直被他照顾着,无法否认,她那样孱弱,能做的事比不上他多,她已经从他这里得到许多了,她如今想要释放无欺。
她神魂渐固,小白力量强于她,但魂体未必强过如今的她。
小白等了会儿没等到隗喜应声,本就有些紧张,这会儿眉头忍不住皱了一下,低头想去看看她,但隗喜似是害羞了,只把脸埋在他怀里。
“嗯。”她小声应了声,轻轻柔柔的,似乎含羞带怯。
小白的脸一下又红了,眉眼温润,阳光下如春水濯濯,他任由她抱了会儿,便咳了一声,道:“天快黑了那我们回木屋吧?”
隗喜点头,低着头松开他,手却紧紧握着他的手。
小白想到将要发生的事,心神不宁,又心甘情愿,他整个人都是飘飘忽忽的,手被隗喜紧紧握住时,低头看她,只看到她乌黑的发顶,便以为她如他一样正心中羞赧,便也没出声说什么。
从湖边走到小木屋,距离不远,但时间竟是这样刚刚好,隗喜跟着小白踏入门内时,境内的太阳落山了,天边是赤色云霞,落在她身上的光是跳跃温暖的橙红色。
门被轻轻关上,屋子里却依然有赤色霞光。
隗喜仰起头看小白时,眼尾洇红,小白不懂情事,只当她是害羞了,低头吻了吻她的眼睛,瓮声瓮气说:“这个不疼的。”
她点点头,抿唇笑了一下,主动拉着他往床边去。
并排在床边坐下时,隗喜倾身过去,抬手放在他今日收紧了的衣襟上,小白还强自硬挺着,忽然道:“这个不用脱衣服。”
隗喜歪头看他一笑,语气有些狡黠:“可是我想和你玩一玩,我想看看你的身体啊。”
小白本是准备凝神与她做此事的,如今听她这样一说,神思便涣散了,看她一眼,温温的目光,没有拒绝,脸色害羞。
隗喜将他衣襟弄散,令他衣衫松松垮垮的随意,露出半边胸膛,她的手指轻轻从他锁骨抚过去,往下轻轻点了点。
小白的呼吸都急促起来,他的目光期待又好奇。
隗喜倾身压过去,小白似是浑身失了力一般,往后倒在了床上,他呼吸急促,眼神迷离,看着她凑过来,低头吻住了他的脖颈,含在了他喉结上。
他一下抬手捉住她手腕,“这里不行!”
隗喜抬头,小白眼神闪烁,似是控诉,“我浑身都软了……还是直接来吧。”这种身体不受控制的感觉,他似乎极是不习惯。
隗喜看着他,忍不住笑出来,使劲忍着眼睛里的酸涩,“无欺,这就是玩一玩啊。”她说完,又俯身下去,吻了吻他的锁骨,又渐渐往下落在他袒开的胸口。
她含住,吮住,他冰冷的身体早已火热,触之即燃。
小白轻轻抽着气,迷迷糊糊沉醉在这样陌生又有些熟悉的感知里,想要更多。隗喜的手轻轻挑开了他的腰带,抚上了他腰间绷紧的肌肉,他的身体瞬间绷得更紧了,神思却更涣散了,他想要她继续往下,就像她对闻无欺做的那样,“小喜……”
隗喜趴在他身上,另一只手一直搭在他肩上,此时忽然伸出,抽离了他的发带,如云如雪的白发,瞬间铺散开来。
在外面的闻无欺一剑斩开围聚而来的妖邪,疾后退几步,眼神闪烁。
“闻家主!”谢长沨擦了一把脸上的血,朝他奔来。
闻无欺看了看天,脸上没什么情绪,“走,要快些了。”
其余人不出声,紧跟其后,风雪越发小,周围的妖邪异兽没有遮拦后,越来越多,这条血路很难杀出去。
“师姐……”钟穗脸色苍白,看了一眼身后,忍不住喊了一声身旁的冯疏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