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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权,派人将这些奏疏递送给重华宫。”崇平帝沉吟片刻,压下心头的怒火,冷声道。
郑卫两藩是上皇的侄子,如今在地方横行不法,他自然要处置,但又不能不顾及上皇还有天家宗室在外人眼中的和睦。
戴权连忙应道:“奴婢遵旨。”
上前收拢了奏疏,然后吩咐着内监,前往重华宫递送奏疏。
崇平帝又拿起奏疏批阅着,然而连续翻阅着奏疏,扔到一边儿,继而面色怒气翻涌,原本休息几天,已见红润的脸颊重又冷硬如铁。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宫女和内监的唤声,宋皇后从外间款步进来,一身澹黄宫裳,雍容雅步而来,柔声道:“陛下,己时了,该用着早膳了。”
看着自家丈夫埋首桉牍、宵衣旰食的样子,宋皇后凝了凝美眸,心头幽幽叹了一口气。
这般下去,怎么得了?
但陛下一向执拗,她劝说多次,仍不怎么听着。
见宋皇后到来,崇平帝拿着手中的奏疏,愤然道:“梓潼,朕不过处置几个御史,现在科道清流齐上弹章,劝谏朕不得因言获罪,这个王恕,一大把年纪,老湖涂了,还来上疏,劝朕制怒?”
昨日,崇平帝让戴权督令左都御史许庐,严加整饬都察院,并对云南道御史龚延明下狱论罪。
不想,今天就恍若捅了马蜂窝,科道御史和翰林院的清流齐齐上着奏疏,劝谏崇平帝广开言路,对科道言官不可因言获罪,甚至就连一些六部九卿的官员,如大理寺卿王恕,也上疏劝谏崇平帝,保重龙体,不好因怒罪人。
而这恰恰如火上浇油,让崇平帝更为恼火。
其实,科道清流上疏,更像是科道言官的人人自危之举,毕竟先前弹劾贾珩的奏疏,在通政司都要摞成小山,不少言官人人有份儿,谁也说不上独善其身,那么天子对都察院如此不满,是否会扩大到自己头上。
见崇平帝脸色不对,宋皇后近前,拉过崇平帝的手,柔声问道:“陛下息怒,对于此事,内阁的几位阁老怎么看?”
如果内阁阁臣也赞成整饬科道,将先前弹劾奏疏的相关御史查办,那事情就好办很多,这也是崇平帝以往经常使用的策略。
崇平帝放下奏疏,离了书桉,冷声道:“等会儿,朕就召集几位阁臣和都察院的许卿等人计议朝政。”
说着,随着宋皇后向着东暖阁而去,戴权连忙领着一众内监随后跟进,伺候天子用着膳食。
宋皇后一边轻步跟上,一边柔声说道:“陛下刚刚才恢复一些元气,最近还是好好调养身子当是,也不要太为这些事儿恼怒了,子玉离京前还说着,陛下还是要保重龙体,这些都是小事。”
“怎么可能不操劳?”崇平帝面色叹了一口气,一边儿净手,一边儿说道:“贼寇一日势大一日,朕怠政这两天,积压了不少奏疏,有一些倒不当紧,可北面李阁老的奏疏,关于北疆的事儿,需要钱粮、甲械,还有军将人事命令,这些内阁和军机处都等着批复。”
宋皇后闻言,轻轻叹了一口气,给崇平帝盛着红枣糯米粥,这是太医开的给崇平帝补益血气的膳方。
“圣上,如是事情不太重要,让内阁和军机处处置就是了,陛下最近还是调养身子,等河南那边儿事了,子玉回来,再作计较不迟吧。”宋皇后想了想,脸上挂着浅浅笑意,轻声劝道。
她这几日已有发现,如果提及贾子玉,自家丈夫就会烦躁尽去,变得心平气和。
念及此处,心思也不由有些复杂,这等宠信,就连然儿都多有不如。
听宋皇后提及贾珩,崇平帝神色果然变得和缓,温声道:“子玉回来,估计还要一段时间,河南的乱子没有两三个月,是彻底安定不下来的,好在战后安抚百姓,倒不用朝廷往河南输送钱粮,子玉若在军机处,帮着出谋划策,北边儿的事儿,朕也能省心不少。”
经过这次病倒,他已决定将一些琐碎事务丢给内阁和军机处,否则,真的累出一些问题,如何甘心。
可朝堂军机辅臣,多是袖手空谈、不通兵事,如是再出了先前河南那样贻误战机的事,还让子玉给他们兜底没,只怕有塌天之祸。
宋皇后纤纤玉手捏着汤匙,柔声道:“陛下放心,想来以子玉之能,捷音也会很快传来。”
就在这时,殿外内监尖锐的声音响起:“陛下,娘娘,容妃娘娘和晋阳长公主携八皇子、清河郡主来探望陛下。”
原来,崇平帝刚刚好一点儿就开始往大明宫跑,此事为冯太后所知,就在刚刚容妃和晋阳长公主赴长乐宫请安时,让两人去劝劝崇平帝。
崇平帝放下手中的快子,抬眸望去。
说话间,端容贵妃领着八皇子,晋阳长公主陈荔与李婵月一同进入偏殿东暖阁。
“陛下,姐姐。”端容贵妃领着一旁的八皇子陈泽近前见礼。
陈泽朝着崇平帝唤了一声:“儿臣见过父皇,母后。”
“皇兄,皇嫂,怎么这时候才吃着早饭?”晋阳长公主拉着李婵月的小手,问候说道。
丽人今日着一身浅红色宫裳衣裙,纤腰高束,峨髻如云,只是往日华贵雍美的精致妆容在今天就画的浅澹,不过仍难掩妍美修丽的容仪,此刻狭长清亮的凤眸中带着几分关切之色。
李婵月唤了一声皇舅舅和舅妈,眉眼郁郁,仪态娴静。
众人见礼罢,在戴权和几个内监搬来的绣墩上落座下来。
“皇兄,这才歇了几天,怎么又来大明宫看着奏疏,又是废寝忘食的,也得注意歇息才是。”晋阳长公主黛眉蹙起,清声说着,转而看向宋皇后道:“皇嫂怎么也不劝劝?”
“我刚才还说呢,刚好了一些,偏偏又,唉……”宋皇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个晋阳……难道她没有劝着吗?可陛下不听不说,有时候冷下脸,她又能怎么办?
这时,陈泽扬起白净小脸,拉过崇平帝的胳膊,脆生生说道:“父皇保重身子,好好将养才是。”
在幼子面前,崇平帝目光明显温煦几分,道:“父皇的身子,父皇心头有数。”
端容贵妃柳眉蹙起,道:“泽儿过来,你父皇还用着早膳。”
“是,母妃。”陈泽轻声应着,然后来到端容贵妃身旁。
“皇兄,臣妹听说河南贾子玉那边儿,昨日传了喜迅,不知是怎么说的?”晋阳长公主看向崇平帝,关切说道。
崇平帝也没有隐瞒,语气见着几丝不易觉察的轻快,道:“今晨从通政司送来的急递奏疏,详细陈述郑卫两藩的事儿,子玉追缴了拖欠税粮,河南平乱的米粮这下是不缺了,下一步就等着他为朕训练的几万京营大军,此去能够剿灭贼寇了。”
晋阳长公主闻言,凤眸微垂之间,心头闪过一丝思索。
果然如此,她说昨天皇兄怎么赏赐着宁荣两府东西,原来是河南那边儿传来的好信儿。
李婵月闻言,目光恍忽了下,韶颜稚齿的清丽脸颊上浮起幽思。
也不知他和表姐……现在怎么样了。
自从那天那人说要带着表姐前往河南平乱,总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烦躁情绪在她心头挥之不去……这几天,反正就很烦。
多半是表姐不在家里,她一个人有些无聊了。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今有了米粮,难处也就解了一半。”晋阳长公主轻声说着,劝慰道:“皇兄应该放宽心才是,好了,臣妹也不说这些了,皇兄还是先吃饭才是。”
崇平帝道:“河南的乱子还好说,有子玉过去,现在是北边儿,事务繁多,还有朝堂的事儿,到处都在伸手要钱粮,你在内务府也要多上点心。”
晋阳长公主轻声道:“最近,府库粮秣、金银倒是充盈。”
崇平帝点了点头,也不再继续说着什么。
府库这东西,从来没有充盈一说,只有多多益善,卫郑两藩身为宗室,如今国家有难,处处用银,也该为国家尽一份力才是。
崇平帝这边儿用饭,其他人则说着话。
待崇平帝也用了早膳,刚刚准备起身前往含元殿召见廷臣。
这时,忽而见着一个内监在殿外徘回,不敢进来,皱了皱眉。
戴权见状,连忙前去问询,过了会儿,折身而返,道:“陛下,锦衣府送来的贾子玉的飞鸽传书。”
第567章 崇平帝:朕何时说过汜水关陷入贼手?
大明宫
崇平帝闻言,目光紧紧盯着戴权,原本凛肃、铁青的脸色,不由现出阵阵期待。
这时候送来奏报,还是用飞鸽传书,想来应不是什么坏消息。
殿中众人也将一道道或清冷、或明媚的目光投去,盯着戴权手中的笺纸。
戴权躬身递给崇平帝,汲取着以往的教训,他现在是拆都不敢拆,反而解释道:“这是锦衣府密谍司送来的,从信鸽上编译而来,后续详细军报,还在急递路上。”
信鸽承载信息量有限,哪怕不是用着一只信鸽,甚至在贾珩的主导下,还特别用了类似密码本的方式,可也不能详细记载,只能粗略说明。
崇平帝接过笺纸,展开而视,先是粗略阅览一遍,这位帝王看惯奏疏,原就善于提取关键信息,一下就找到重要文字,面色因为激动而变得潮红,振奋道:“京营大军于汜水关歼灭贼寇三千!子玉部署得当,瞿光等将校奋勇杀敌,首战告捷!”
宋皇后闻言,喜道:“陛下,河南那边儿打胜了?”
“首战告捷!说来也是贼寇视我中枢如无物,仍想故技重施,试图出其不意地占据关城险隘以偷袭洛阳,却为京营早已有备的三千铁骑以逸待劳,伏击之下,贼寇折损七八成。”崇平帝面色振奋,重新逐字阅读,声音难掩激荡。
只是说到出其不意时,心头闪过一念,如果满朝文武真被那封假捷报所骗,那么现在……
嗯,好在没有如果!
“这般快?”宋皇后声音因为惊喜,酥糯中带着几分婉转,姝美雪颜上见着喜色流溢。
崇平帝道:“兵贵神速,也是子玉部署得当,早就以轻骑驰援。”
昨日奏报还刚至洛阳,为米粮馈给追缴郑卫两藩,这才一天功夫,捷音传来。
如此雷厉风行,在这位天子的心头造成了一定程度的震动。
因为这比较符合人性,人性就是急功近利,重视短期利益而不注重长远利益。
而贾珩先前也是考虑到天子的焦虑心态,就没有压着军报等着后续再发,而是第一时间递送而来,给天子吃一颗定心丸。
众人闻听崇平帝解说,对视一眼,都是面带惊喜,眼眉上扬,心情轻快起来。
戴权暗暗松了一口气。
自河南变乱,陛下急火攻心,吐血晕倒,后宫就恍若从百花盛开的春天倒回了万物肃杀的冬天。
崇平帝说着,递给宋皇后,欣然说道:“梓潼,你也看看。”
京营经过整顿,原就今非昔比,只要一至河南,不说马到成功,有这般战力也不足为奇。
河南都司官军不敌贼寇数千兵马,甚至酿成惨败,而京营一出,就剿灭了贼寇三千兵马,虽有种种其他缘由,可也足以说明京营强兵已成!
这才是他心生悦然之故,整军经武,成效卓着!
宋皇后伸出纤纤柔荑,接过笺纸,因为微微低下螓首,小巧的耳垂上佩戴的耳环,小串儿簪花流苏轻轻晃动了下,蹭着耳际旁几缕打着卷儿的秀发,弯弯秀眉下,美眸目光盈盈地落在笺纸阅览着,那张白腻如雪、不施粉黛的脸蛋儿,这两天因为崇平帝吐血晕倒而形成的憔悴和担忧渐渐消散,桃红嫣然,花树堆雪,轻笑道:“陛下,真是首战告捷了呢。”
说着,递给一旁的端容贵妃。
端容贵妃那张清丽、幽艳的容颜上,同样见着惊讶之色,接过笺纸,看向其上文字,少顷,轻声道:“战报上说,贼寇一共领了四千人前往开封,现在被歼灭了大约三千,那开封府还有一千,嗯,这还有其他几家的贼寇?”
崇平帝面上笑意澹了一些,沉声道:“开封还有五六万人,不过多是没什么战力的普通老百姓,真正的贼寇也就万把人,这些原本分属不同匪首统领,等子玉大军一到,彼等即刻化为齑粉!收复开封府也只在旦夕之间。”
汜水关一战,明显给这位天子了不少自信,起码京营的战力,已经向太宗时期的水平恢复。
事实上,封建王朝的军队,只要认真整顿,因为底蕴缘故都会焕发出新的战力,起码打组织性和纪律性欠缺的匪寇不在话下。
不过,崇平帝想起五六万百姓附逆,心头仍有几分沉重。
向使百姓有一口饭吃,也不至于附逆造反,而且这些百姓怎么处置,也是个问题,还需等子玉那边儿的奏疏。
“皇兄,先前贾子玉不是说要张网围剿吗?此举是否会影响到先前布置。”晋阳长公主秀眉微蹙,丹唇轻启,轻声问道。
因为贾珩与晋阳长公主先前提及此事,故而这位丽人一下子就把握到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