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南安太妃被除去太妃尊号以后,就变成了这种,对贾珩再无敬意,私下里“贾家那小子”,已经改为“小畜生”。
柳芳过来寻王爷议事之时,她也曾见过,实在没有想到竟能为了乞食酒肉,做出着女人衣裙的事儿。
湟源大捷?西北大捷?
而戴权领着那红翎信使进入庄严辉煌的议事大殿,迎着一众朝堂侧目而视的灼灼目光,来到崇平帝近前。
说到最后,面上也有几许疑惑。
子钰去了西宁这么久,真是一份军报也未递送过来,难道真的用兵不顺?不好意思递送奏疏和飞鸽传书?
“前日和户部郎中一起饮酒,听其提过一嘴,今年江南分置两省,夏粮因新法停滞,地方观望不少,夏课仍未有完备。”另外一位翰林编修尹振鹄开口说道。
罗氏笑道:“娘就放心吧,那卫国公能耐的给什么似的,现在还是一样打不赢,那时候京城里也不会说王爷什么事儿了。”
这时,户科事中胡翼道:“圣上,朝廷已经在西北折损了十几万兵马,如今卫国公又被困在东峡谷口不得寸进,微臣恳请圣上,召回大军。”
崇平帝瘦松眉微微舒展,目中冷色敛去,沉声说道:“那就依韩卿之意,内阁执笔,询问卫国公用兵方略。”
韩癀闻言,眉头皱了皱,说道:“用兵之事,机谋至深,为师也不知。”
“可不是,这就是天生的将种,天上的武曲星君,过来辅佐当今的。”众人附和说道。
这时,都察院的御史张直,说道:“恩师,最近都察院的同僚已经打算在明日奏请当今圣上罢兵,消弭兵祸了。”
“召回卫国公!”
崇平帝沉声道:“诸位爱卿,前线战事一瞬即变,朕与诸卿等在神京,贾子钰领兵在西北,不知前线具体情况如何,贸然提出撤军之议,实为不妥!”
罗氏叹了一口气,说道:“也不能怪魏王,也是以柳她肚子不争气。”
就在殿中群臣跪在地上,忽而外间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欢呼,似是神京城百姓的欢呼之声,顿时引起殿中群臣的疑惑。
“按理说,和硕特蒙古不该放弃骑军优势,与我汉军结寨相抗才是。”施杰开口说道:“不过应是机密之策,正如圣上方才所言,我等身处神京,不知底细,不好妄加揣测才是啊。”
齐昆拱手说道:“圣上,户部的粮秣倒还充足,可供大军远征无缺,只是最多也就一两个月,夏粮最近征收,除河南、山西、河北等地改种番薯,山东、湖广今年都有旱情,南方诸省也有一些地方报灾。”
一下子就吸引了街道两旁酒肆、茶楼的食客,都伸长了脖子看向那马上的信使。
韩癀目光闪了闪,问道:“那如今科道方面,是要罢兵,消弭祸端?”
神京城,青白色条石铺就的街道上,一匹枣红色骏马哒哒而来,街道上的行人连忙躲避,马上的红翎信使年轻的面颊红扑扑,鬓角额头满是汗水,但仍是以声嘶力竭的沙哑声音,高声说道:“捷报!湟源大捷!西北大捷!”
其实最近京里的一些舆论风向,他也察觉到一些,无非西北兵事不顺,京中舆论开始转向。
此刻,崇平帝尽管已经对贾珩有着较高的期待,但贾珩仍以一种更震惊的方式,让崇平帝刷新着观感。
待议事而起,兵科给事中郭璞率先出得班列,朗声道:“圣上,微臣郭璞启奏,以为当召回卫国公,如今西北边事一筹莫展,国库靡费不知凡凡,还请圣上罢兵止戈!”
那是贾珩小儿的立身之本!
不过转眸看见前面同样跪着的吏部尚书姚舆、礼部侍郎柳政等人,心头的惶恐之感消散了许多。
韩癀儒雅面容也有许多惊容,手中拿着的象牙玉笏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下,心神为大汉战事获胜欣喜同时,不由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无力感。
军机处司员杭敏目光也咄咄而闪,说道:“应是此由了,青海之地地貌复杂,一旦和硕特蒙古效先前之事,诱兵深入,伏兵四起……不过卫国公是如何笃定和硕特蒙古会在东峡谷口鏖战相持?”
“是今个儿陪嫁以柳到魏王府的女官瑶儿说的。”罗氏面色复杂,低声道:“现在外面都传开了,说理国公柳家有损国体,丢尽了开国武勋的脸面。”
天子以后势必于兵事悉数托付于卫国公!
此刻,正在跪着科道言官以及刑部侍郎庞士朗面色煞白,半晌说不出话来。
就在在场科道言官心思复杂之时,军机处的施杰似是恍然大悟,叙说道:“圣上,卫国公定是以东峡谷口吸引和硕特蒙古投入兵马,以歼其主力,而不必赶赴海晏,重蹈西宁、南安等人的覆辙,此为不拘于城池之得失,而守击溃敌军之枢要也。”
罗氏连忙道:“王爷怎么可能?王爷听说他宁死不屈的,换回来之后还大骂柳家的老大,说丢尽了开国武勋的脸面。”
而正在朝班中的贾政,眉头微皱,目光闪烁了下,心头不由涌起一股担忧。
先前这位都察院总宪一直保持沉默,基本是按着不知兵而不加多言的原则,冷眼旁观。
其实方才就已听见,但也是出于一种不知什么心理,想再听一遍,细问喜从何来?
庞士朗、科道、周廷机等人:“……”
“微臣附议。”
科道言官以及姚舆、岑惟山、周廷机、柳政等众臣,再次纷纷顿首相请。
太痛了,见诰命夫人都要大三级的太妃尊号,一下子被褫夺而去,现在连诰命夫人都不是,还被圈禁在府。
不管如何,持他这番罢兵、议和之论者,满朝文武,俯拾皆是。
罗氏似是说了一件新鲜事儿,说道:“娘,先前柳家的好像为了乞食,还穿了女人的衣裳?”
穿女人衣裙,这可真是丢尽了百年公侯之门的脸了。
他们这会儿还跪着呢!
庞士朗面色变幻,目光晦暗几分,心头同样涌起一股无力感,虽是仲夏时节,关中气温正高,但不知为何,仍觉膝下的地砖凉意刺骨。
前日礼部侍郎柳政就曾私下提及,实在不行,还不如当初答应了青海和硕特蒙古的联姻要求,这样还能相安无事。
下方文武群臣仍有些不满意,但也知道这已是天子的妥协。
秦业面上也现出愁闷之色,忧心忡忡。
下方正在跪着的科道言官,自也听到了那红翎信使所言,只觉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这次的话说的就有些不好听,智穷计拙……
或者说,议论着南安郡王的下落。
韩癀儒雅面容上凝滞了一下,徐徐说道:“不至于此,前线之事,卫国公老成谋国,用兵如神,许是用不了多久,就会大破敌寇。”
听得其言的许庐拧了拧眉,暗道,这个施杰,此言有些佞臣谄媚之势,军机阁臣,岂可如此毫无风骨?
此言一出,都察院班列中,一个面容白净,蚕眉细目的掌道御史,正是山西道掌道御史王学勤,出班说道:“圣上,微臣山西道王学勤昧死以闻,微臣以为当迅速召回卫国公,与青海和硕特蒙古议和,消弭兵祸。”
崇平帝目光转而投向阁臣之列,问道:“内阁方面呢?”
韩癀手持象牙玉笏,面无表情,高声道:“回禀圣上,内阁尚没有收到任何回报。”
说到最后,苍老眼眸之中现出一丝快意。
庞士朗、柳政、周廷机、科道等人:“……”
南安太妃以及王妃罗氏坐在厅堂之中,好巧不巧,也在议论西北兵事。
“不瞒恩师,明天是大朝,科道言官和一些部堂都会奏请圣上,即刻召回卫国公,罢兵言和!如圣上不允,我等就在含元殿中长跪不起,还望圣上问及阁部意见时,恩师能够赞同我等罢兵言和之议。”这时,张直目光灼灼,图穷匕见道。
而就在韩癀的学生相劝之时,南安郡王府,后宅厅堂——
罗氏道:“太…娘,魏王不是也在西宁府,想来有他照应着,王爷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吧。”
崇平帝闻言,身形摇晃了下,只觉脑袋“轰”了一下,后面的话就没有听怎么清,一股莫大的喜悦袭中,面颊涌起一抹异样的潮红,喃喃道:“子钰打赢了?”
这时,昨晚在韩癀府上议事的张直,出班顿首而拜,高声道:“圣上,微臣都察院福建道掌道御史张直,现在已事成定局,卫国公领兵前往西宁,出兵收复湟源,却不得寸进一步,据西宁地方官员的奏报,日伤亡近千余军卒,如此大的伤亡,却毫无进展,微臣以为当尽快撤军,才能保全大军。”
下方众科道闻言,也纷纷出班附和。
而且还俘虏了女真的岳讬?此外,还有和硕特蒙古的番酋。
崇平帝经过长达一个月的休养、歇息,已经基本能够在外朝视事,此刻正在召集群臣,集议这一个月的朝堂大政。
先前的东峡谷口之战,鏖战近半月,陈汉官军也有不少伤亡,因为征调西宁、兰州等地的药材和郎中,多少就有一些流言传至地方官的耳朵。
如是先前跟着相请撤军,只怕现在跪着的还有他一个?
此刻,目光再看向那跪着不起的科道言官,一些人已经愣在原地,呆若木鸡,不知如何是好。
……
随着岑惟山出班言辞激烈的出言,科道言官纷纷出班,附和说道:“圣上,微臣请圣上撤军还师,安定人心。”
崇平帝目光逡巡过下方一众朝臣,沉声道:“卫国公领兵到西宁不足一月,大凡用兵,何曾有速胜一说?我等君臣,身在朝堂,对前线战况不明细节,不可妄提撤军之议,动摇军心!”
一时间,反对声浪涌起,惊天动地,似要湮没大汉朝堂。
南安太妃眼前一亮,说道:“还是我们家烨儿有骨气,等那贾家小畜生吃了败仗,烨儿回返京城,看在以往他爹、他爷爷立下的功劳份儿上,宫里应该会网开一面。”
如此一而再再而三,以愚蠢相衬……
……
韩癀皱了皱眉,将手中的酒盅放下,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大捷,老丈,湟源是什么地方?”正在用饭的食客对着一旁的白须老者问道。
方才合着军机全班沉默,是在这儿等着呢?
大理寺卿王恕手捋颌下胡须,苍老面容上见着欣然之色,说道:“卫国公贾珩其人,也算是久胜之将,想来这一切都是他的谋算。”
如是先前用子钰而非严烨、柳芳等人,或许那十万京营将校就不会……
说白了,就是不看好贾珩的这场战事。
“臣附议。”这时,都察院班列之中,浙江道掌道御史刘国甫率先出班附和。
南安太妃闻言,心头微震,连忙问道:“那烨儿……”
张直身旁的瘦高官员,其人是刑科给事中许乔年,说道:“恩师,朝廷自崇平十六年开春以来,先后两场战事,可谓穷兵黩武,而征西大军全军覆没,更是国殇!神京城中,每十户都有一家披麻戴孝,嚎哭之声响彻京华,孟子曰,国虽大,忘战必危,好战必亡,圣上因南安等人发兵西宁而龙体不豫,至今不能视事,可见兵祸连绵,屡动刀兵,于国家社稷,于黎民苍生,于君父安康,都可谓祸事,既是祸事,我大汉何不休兵止戈?”
说着,又看了一眼崇平帝,目光带着几许崇敬。
戴权应命一声,刚刚离了御座,来到殿外廊檐之上,就见到几个内监和府卫领着一个红翎信使走上台阶,来到殿前,气喘吁吁。
先前他是魇住了吗?
这怎么就又打赢了?
不是,不是卫国公先前困在东峡谷口之前,半月不得寸进?
不是日伤亡近千军卒?
这怎么又一战打赢了?
总之就一句话,撤兵!
崇平帝脸色漠然,问道:“军机处,可曾收到西北方向卫国公的最新奏疏?”
崇平帝瘦松眉之下,淡漠目光扫过下方跪下请命的群臣。
此刻,殿中群臣寂静无声,落针可闻,只是韵律或急促或粗重的呼吸声。
从贾珩调拨骑军前往西宁,满打满算的确已经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