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忠所享受自然是最顶级的食邑五千户,减免千户后直接少了一个郡公的实邑,为了保护自家闺女免于遭受劳役之刑,杨忠也算是下了血本,只是不知道此事之后其家中会不会又有失和。
一直被羁押着的宇文直、于兰等纨绔们也再次迎来了判决,由于他们劫掳高湝还在净街式颁行之前,而且犯事的时候各自还有官爵在身,故而也能适用于议减赎当的律令,因此各自只是领受笞刑并加罚钱。
这些人在各自遭受鞭打和上缴罚金之后,简单的与家人们相聚片刻,然后便就要立即踏上流放的路程了。各自路程有远有近,来日何时能够再返长安也不可知,一时间自是不免涕泪横流、悔不当初。
同这些后起之秀相比,最先犯下凶案的高澄之子高延宗则就没有这种好运气了。其人无论之前地位多么显赫,如今在长安也只是一介白身,所杀的崔季舒再怎么声名狼藉,同样也需要杀人偿命,故而高延宗也是没有什么悬念的被判处死刑。
不过大概也是高延宗命不该绝,就在其即将秋后问斩的前夕,宁州有奏在滇池发现储量丰富的铜矿,适逢朝廷新铸开元通宝正需要大量的铜料以铸币来维持货币的流通,故而新设滇南铜官监,以山南李迁哲之弟李显为宁州刺史并兼领铜官。
滇南铜官新设,自需大量人员前往,故而朝廷便又宣令国中凡十恶之外的大小刑徒,但肯前往滇南铜官服役受刑,全都罪减一等,包括死刑在内,并且可以积劳自赎。
前往滇南开矿无疑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可是跟悠长的刑期甚至死刑相比,无疑又是一个极好的出路。于是随着这一令式公布之后,国中囚徒们也是应者云集,包括高延宗在内。
“兄等不必多送,弟今去也!你们缴在官中的钱款,待我回归之日必亲为你们取回!此去必痛改前非,不再辜负兄等期望!”
在即将前往滇南铜官的刑徒队伍当中,高延宗向着众兄长们抱拳说道,他们这些刑徒前往滇南,还需有家人向官府做出担保,高延宗这样的重刑犯则需缴纳十万钱作为官当,随其服役年限而逐年返还。
大难不死,高延宗也是成熟许多,望着前来送别的几个兄长们,一脸正色的拍胸说道。而高孝琬等人听到高延宗这么说,一时间也都热泪盈眶,连连点头并作鼓励。
第1310章 籍民大增
随着时间进入了下半年,朝廷之前所执行的各项政令和事务也都陆续产生了效果,迎来了反馈。
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便是军事组织的扩建。
在攻灭北齐之前,关中政权拥有军队大约在三十几万,这包括关陇、蜀中和山南各地的府兵与地方卫戍部队。如果是极限动员的话,在此基础上大约还能征调出将近十万人的丁壮,不过真到了这种征发程度的话,那么国内各种生产活动基本上也就要停摆了,民生秩序也将要大乱。
当然朝廷也根本就不需要进行那种程度的征发,因为在铜鞮之战结束之后,西魏便完全确立起来了针对北齐的军事压制。哪怕后续所进行的灭国之战,也不需要进行全民的征发,仅仅只是常规兵力的调集,便顺利的完成了这一任务。
不过维持这样一个常规武装力量,对当时的西魏而言也算是比较沉重的负担了。
须知当时西魏治下才拥有籍户不过两百多万户而已,常规的甲兵就达到了三十多万,这对社会壮年生产力的占用比例不可谓不大,即便谈不上穷兵黩武,但如果一次稍有规模的对外作战失利,都会造成国力消耗、长久停滞不前。
在北齐被攻灭之后,疆域扩张一倍有余,原本压力稍显沉重的军事组织却又显得有些不足用。尤其原本的府兵体系当中还存在着数量众多的乡曲武装,地域性质比较浓厚,需要兼顾乡情民愿,并不能进行任意的迁徙调度,所以扩建新的军事组织迫在眉睫。
宇文泰所创建的府兵组织有着极强的复制扩张属性,府兵兵力触及到了哪里,基本上就可以针对当地武装力量进行收编扩建,是这些地方势力成为府兵系统的一部分。
这样的快速扩张固然有着极大的弊病,但有一个优势是不容忽略的,那就是成本低、见效快,是西魏能够以弱胜强的一大法宝。尤其同一时期的北齐还在执行着比较僵化的相关政策,晋阳勋贵们拒绝军事资源的开放与共享,双方在统战效率上足足有着一个时代的差距,这也就注定了北齐的灭亡并不是什么偶然事件,而是大势所趋。
大唐政权建立之后,原霸府统治的旧地已经难以再维持新的军事压力,自然只能向新占领地区进行转移。年初李泰在下令追剿北齐残余势力的同时,又派出两万关中府兵前往河北创建军府。
之前出征北齐的一部分军队,在接下来也有相当一部分军士选择留驻河北当地。
因为这些人在河北亲眼见识到这里的民生基础和发展空间要远远超过了关中,而且作为征服者,他们在面对当地民众的时候也具有一定的心理优势,再加上朝廷针对留戍将士开具出了非常优厚的条件,自然也就吸引了许多人留下来。
于是最终选择留在河北的府兵将士便达到了五万余人,这些还不是普通的乡曲武装,而是真正的府兵精锐。当年六镇乱兵祸乱河北的时候,扣除一众老弱病残和游兵散勇,真正的精锐武装怕是也不过只有这么多。随着这些府兵将士留驻下来,直接就奠定了大唐朝廷针对河北地区最为牢靠的统治力。
当针对北齐余寇的战事暂时告一段落之后,河北各地军府也都快速建立起来。除了关中府兵落户留驻之外,针对河北地方武装的整编也在同时进行。那些先后投靠王师的河北豪强并其部属也都被陆续编入府兵系统当中,同样也创建起大大小小的军府,并且按照他们各自可查的功勋而授予相应的田地。
仅仅经过半年多时间的整编扩建,如今河北地区在籍府兵军士已经达到了十万有余,而起步稍晚的河南与山东各地,也已经组建起了六万余众的府兵兵力。在没有大规模高强度的战事进行的情况下,维持局势稳定、建立有效统治绰绰有余。
未来关东各地的府兵组织同样也要进入精细化扩建的步骤当中来,不只要追求数量的增加,同时也要兼顾质量的提升,在此基础上去芜存菁,执行一个常规主力精兵化、普通府兵专于生产,逐渐转为平民的方针。
当然,这一过程必然会持续很长的一段时间,需要等到内外战事都告一段落、战争任务不再那么沉重,才能逐渐的完成。
相对于原本隋唐府兵制度的发展和衰败过程,如今的大唐朝廷是采取了一个用空间来换取时间、更加平缓和从容的让府兵制度完成其历史使命的方案。因为到了皇朝中期,随着内外环境的改变,府兵制也未必还能满足当时的军事需求,自然也需要留下一个革新的空间。
无论后事如何,当下的大唐朝廷军事力量总是在府兵制这一制度的发展之下稳步提升着。
除了军事上的进一步扩军,关东诸路括户使者也都陆续有结果反馈回来。杨坚这个家伙虽然耽于温柔乡中,不愿意离家出差,但其所创制的大索貌阅这一括户制度却仍被用于这一次的关东括户之中,并且取得了非常卓越可观的成果。
此番关东括户,诸道使者分别巡查原北齐境内近五十州、一百五十余郡,最终检括出来的户数达到了三百五十余万户之多!
当这一数据被汇报朝中的时候,朝中君臣也无不为之惊叹不已。一国国力的强弱有多个方面,而人口无疑是一个最重要的指标。
从这一次关东括户的数据来看,哪怕是在之前西魏将要攻灭北齐的前夕,彼此之间单单人口便仍有着足足一百多万户的差距!
这一百多万户多出的人口当中,哪怕十家抽一丁,都能再抽出十余万的壮卒!至于这些人口所代表着更多的生产力和耕地,以及他们所能上缴的赋税差距,都能给两国之间的对抗带来极大的影响!
但是在之前两国对抗的过程中,这一百多万户人口的差距所能造成的影响却完全没能体现出来,仿佛这些人直接在北齐疆域中被抹去了,甚至北齐朝廷所能有效发挥出来的国力还要远远的小于当时的西魏。
不过按照各路括户使所提交上来的奏表来看,这些人口也跟直接抹去了差不多。各路括户使以当地州郡官府所提供的籍册为基础进行审阅,结果这些籍册本身便错漏诸多,单单所编录不清的籍民户数、丁口等各项资料不实便多大数成。
豪强大户争相荫庇,百十家却只有一个户头,见籍者非小即老,能够履行租调任务的只占少数。原本一个地方该当承受的赋税劳役,有门路的直接隐没户籍,只能由那些老实平民均摊。等到他们各自不堪重赋而家破人亡,便又会被豪强大户所兼并,从而形成恶性循环。
有的县明明地处肥乡沃土,结果见籍之户能够收缴赋税者却不足一半,以至于政治现状反倒比穷乡僻壤还要更加恶劣。
如果说这些豪强大户总还要立一个户头、承担一份赋税,可是那些分散在河北各地的寺庙就更加过分了,他们荫庇着大量的人口,占据着大片的良田,却完全不承担任何的义务。
此番关东诸道括户编籍,单单在各地寺庙中所搜括出来的人口,便达到几十万户之多。由此可见在北齐统治者的佞信之下,沙门势力在河北等地要比在南朝更加势大。
“观此诸事,齐之衰亡又岂在于强敌攻伐啊!其主视民如仇、役人如畜,其国不败,天理何存?”
李泰如今作为胜利者,自然可以随意评价北齐的统治者们。但即便抛开针对失败者的贬低,单单拨开迷雾所展现出来的北齐种种失治问题,也的确是令人触目惊心。
虽然籍民括户只是一个开始,但有了这样一个基础,接下来进行各种行政管理与生产秩序的恢复便也都有了一个大概的方略,编户齐民、均田劝耕、休养生息,生机自然会快速的恢复起来。
相对于河北、河南各地的军政事务进展顺利,以晋阳为中心的太原盆地诸事则就遭遇了不少阻滞。
晋阳作为北齐统治中心、尤其是晋阳勋贵们所经营的老巢所在,许多情况较之别处都有不同,都已经板结成一块了,就连齐主都已经搞不动,外人更难逐一插手进行解决。
他之前只是着令暂时稳住这一区域的平稳,等到河北各地秩序重新建立起来之后,针对这里便直接从根本上把问题解决,将此间所残留的北齐晋阳勋贵与晋阳兵并其家属们直接迁走,不使再滞留原地。
这任务看起来比较繁重,但事实上也并不怎么难。晋阳兵是以六镇军民为基础所组建起来的,就算是在东魏北齐治下,人口有了大幅度的增长,了不起三五十万人口罢了。之前各种俘虏、分流以及杀伤等等折损,到如今仍然留在晋阳周边的怕也不足二十万,而且其中大部分还都属于老弱病残。
扣除那些坚持不住长途迁徙和愿意接受官府打散安置的人员,需要进行长途迁徙的顶多也不过只有十万之众。
如今湘州作为山南甘蔗原料中心产地,还有宁州新近发现的矿藏资源,都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以扩大生产,这些人转移到那些地方去正合其宜,远比留在太原当地成为治安隐患要好得多。
当针对北齐的消化吸收和大唐内部人事秩序整顿告一段落之后,朝野之间的注意力自然又往南面投去,同时南陈也极有默契的遣使来朝、加强互动。
第1311章 岭表叛乱
在江陵之战结束后,关中政权与南朝的关系便降到了冰点。可是之后不久北齐又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其对南朝的图谋和威胁更大,尤其在陈霸先上位之后,为了自保便又开始与关中政权展开比较密切的互动与合作。
如今的南陈皇帝陈昌对于关中的依赖性更强,如今其人能够稳定住国中局面,相当一部分都是靠着来自关中政权的支持。
在年初大唐立国的时候,陈昌也是在第一时间便遣使来贺并且进献重礼,态度之殷勤热切甚至都超过了大唐国内一些大臣,更远远超过了大唐周边一众外邦政权,双方的邦交关系也是十分的密切。
不过当时间进入年中的时候,两国的邦交却蒙上了一层阴霾。
因为唐军在进剿北齐青州残余势力的时候,盘点战果时竟然在战俘当中发现了来自南陈的人员,乃是南陈临川王陈蒨派往青州联络北齐伪主高湛的使者。而高湛在被押解到长安之后,也对南陈陈蒨与之互相联络、意图互相勾结以对抗大唐的事情供认不讳。
在南陈内部,陈蒨本来就是抵触与大唐结盟修好的代表人物,如今又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大唐朝廷自然不会就此轻易揭过。于是在针对北齐残余势力的战事暂时告一段落之后,朝廷当即便也安排使者,带领相关的人证物证前往江东建康,向南陈朝廷讨要一个解释。
南陈国主陈昌对于此事并不清楚,也是直到唐使抵达建康才知道堂兄陈蒨竟然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心情自是震怒不已,在确定事情并非虚假之后,陈昌便先行派遣使者来长安道歉,并请求朝廷能够给其一点时间,让他从容处理相关人事,再给大唐一个交代。
转眼间,时间便又过去了几个月,南陈使者才又再次来到长安,只是这一次的到来并不是给大唐什么交代,而是告急求援。
“日前乱贼王琳突然率军南袭巴山,攻杀我国高州刺史黄法氍,且顺势进据庐陵,并西向勾结桂州刺史淳于量,将欲专据岭北,若不加以攻定,恐诸贼徒又将流窜岭南。今吾国甲兵、粮秣俱未足用,不足独力远击平定此乱,故而吾主特遣臣等入禀大唐,恳请至尊能遣军助战,定此岭表之乱!”
陈使入朝之后便将来意禀奏,言中语气也比较急促,可见事态颇为紧急。为了能够让大唐皇帝陛下认识到事态之严重,在所奉进的国表之中还附了一份相关的地图,上面标注了王琳乱部活动的轨迹,以及与之策应的淳于量部所在方位。
李泰接过这一份形势图略作察望,眉头顿时便也皱了起来,同时还在心里暗自感叹,王琳这家伙不愧是一个乱世豪强,已经被挤兑压制到了那个模样,居然又让他折腾出来一点新的局面出来。
王琳作为南梁萧绎的旧部,一直没有向南陈臣服。虽然也曾派人向李泰表示过归顺,不过李泰因嫌其部军纪太过败坏而没有接纳,只是将之驱逐到与南陈交界的江州南川地界,将这一部人马作为限制南陈势力继续向西发展的第三方力量。
这些年来,王琳也一直很好的发挥了这一作用,时不时给南陈找一些麻烦,将南陈的势力排斥在江州之外,同时也没有影响到西魏与南陈的邦交正常发展。
特别是在之前南陈陈霸先病故、其子陈昌遭到堂兄陈蒨等人的软禁夺权时,王琳还率军配合当时西魏的军事行动,在南川地区针对南陈的势力给予了不小的打击,从而向建康方面施加压力,迫使陈蒨乖乖交出了权力。
不过当时西魏也顺势实控了原来王琳所盘踞的豫章,使其活动空间变得更加狭小,如果想要继续扩展势力的话,只能继续往南陈的浙江上游进行推进,继而威胁到江东会稽地区,这也是西魏当时所希望王琳采取的路线之一。
之后北方便又展开大战,朝廷也没有太多精力关注彼处的形势,对于王琳的管控也有所放松,没想到王琳直接放弃了在江州的立足之地,转而南下开拓局面,而且居然还让其闯了出来。
南陈的高州位于武夷山以西、五岭以北,高州刺史黄法氍亦是南川豪杰之一,自侯景之乱以来便召集乡众部曲据守乡里,在当地势力可谓是根深蒂固。就连西魏在实控豫章之后,试图沿赣水继续向下拓进的时候,都受到了这一股地方势力的阻挠。
南川豪杰是活跃在南陈西境非常重要的一批地方武装势力,他们大多趁着侯景之乱时期壮大起来,各自割据一方,对于南陈朝廷也只是表面敬奉,实则各行其事。
历史上南陈一直到了陈文帝陈蒨时期才算是比较彻底的解决了南川豪杰割据一方的问题,而其中一些南川豪杰虽然遭到了剿灭,但诸如黄法氍之类愿意与朝廷合作、放弃乡势入朝为官者,也成了南陈中后期的中坚大将。
如今的南陈政权较之历史上同一时期要更加的软弱,陈主陈昌虽然获得了长安朝廷的支持,但大唐也不可能真的在江东扶植一个比较强势的割据政权,因此对于南川割据势力的处置方面也并没有给予多少助力,甚至还刻意的将此边局势给搞得更加复杂,王琳就是被刻意推到这里来的过境猛兽。
在如今的南陈政权当中,固然有一批亲近大唐的人存在,但也同样有人比较抵触和敌视大唐。高州刺史黄法氍便属于后者,其人原本算是比较亲近建康朝廷的豪强之一,但是在西魏强势扶植陈昌之后,其人便逐渐疏远了与建康朝廷之间的联系,转而加强了与坐镇吴兴的临川王陈蒨之间的联系。
王琳大概也是察觉到了这一点人事上的嫌隙,还有南陈诸势力之间难相协调的阻滞,居然一举跳出限制、袭杀了黄法氍这个乡里盘踞经营了十几年的地头蛇,既扩大了自身的活动空间,同时也摆脱了大唐对其的控制。
如果仅仅只是这一点,情况还并不算复杂。大唐的郢州总管府,包括上游的江陵、湘州等地,一直维持着数量比较可观的驻军,王琳即便脱困而出也只是暂时的,在更大的空间层面上其人仍然处于诸路唐军的封锁之中,唐军反而还可以借其流窜折腾继续加强对原属南陈州郡的控制。
就比如王琳这一次所进据的高州,之前便是因为黄法氍之类的地方豪强的抵触,加上当时唐军也并没有重点向此推进,故而一直维持着那样一个局面。可是现在王琳主动出击打破这一状态,唐军便有理由进取巴山、庐陵等地,同时又不至于因其南陈太大抵触。
但这一次情况棘手之处就在于,王琳此番不只自己瞎折腾,而且还拉上了另一个南陈方伯、桂州刺史淳于量,这就让情况变得有些复杂了。
淳于量同样也曾是南梁萧绎的旧部,曾被萧绎任命为桂州刺史,江陵陷落之后便一直滞留于桂州,之后虽然也向南陈朝廷表示臣服,但却并没有入朝任官,而是一直盘踞当地,俨然也已成为一方豪强。
大概是同样出身江陵军府的缘故,王琳与淳于量选择联合起来。如此一来,原本还归属于南陈的高州、桂州等岭北区域顿时都失去了控制,同时岭南也陷入到了极大的不确定当中。对于当下的南陈来说,如果放任这一情况不管,就等于是本来就不算广阔的领土将要再次失去半壁江山!
李泰并没有直接回应陈使的恳求,先将此使者一行安置馆阁之中,然后便又召集文武群臣商讨这一系列的变故将会给大唐带来的影响。
“王琳与淳于量并是荆府旧僚,听命凶逆,如今又勾结于岭北,或会动摇江陵等地时风人心,此事决不可姑息纵容!一旦岭北再生波澜,难免会有许多人事被翻扬出来,也会让许多无辜人士遭受牵连!”
萧詧作为宰相,同样也列席这一场会议当中,虽然萧绎早已死去多年,但他对这个叔父仍然恨意难消、言之称以凶逆,对于王琳、淳于量这些南梁旧属都乏甚好感,甚至是有些仇视,希望能够从速扑灭这些翻扬起来的人事,以免再搞出什么南梁余孽图谋复国的闹剧从而影响到当下已经平静稳定下来的生活。
尚书左仆射长孙俭也开口说道:“此番王琳跳脱流窜,淳于量悍然逆陈应之,固然是因陈主乏甚威望,难以远道管辖岭表方牧,但必然也与北方形势转变有关。尤其朝廷将要迁移士众、南去大垦湘州,淳于量想必亦有所感,因恐不容于我,故而联结王琳。
度其所计,像是引王琳为其外援,若可拒王师于湘江以北、全其州境,固然是好。如若不能抗拒王师,亦可出走岭南以避。王琳久为饿豺,一旦得其滋养而流窜岭南,必将更加难制!此虽陈氏之患,然我国朝将欲弥合天裂,纵贼岭外,亦是遗患于我!”
长孙俭这一番话说完之后,顿时便获得了在场群臣的点头认可。
之前攻灭北齐、再次完成了北方的统一,已经让他们大唐文武群臣们振奋不已,而今南朝羸弱、又多内忧,甚至连国中的叛乱都没有力量平定,可见是虚弱至极,而一统南北、结束这持续了数百年的南北分裂的大乱世,对任何人都拥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长孙俭这番话虽然是在讨论帮助南陈定乱的事情,实则讲的却是统一南北的大计。而这样的觉悟不只他们这些大唐臣民有,一些南朝人士诸如那桂州刺史淳于量这么多年都与王琳这个昔日同僚乏甚往来,而今却选择联合起来,可见也是感受到了存亡的危机。
不久前朝廷刚刚下令将大量的晋阳军民迁徙到湘州去,除了加速对湘州的开发之外,自然也是为了进一步的向南进取开拓,淳于量所在的桂州显而易见就是下一个目标。
所以眼下这个淳于量搞事情,与其说是在反陈,不如说是在大唐的进逼之下进行一场垂死挣扎。而南陈方面显然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加上的确没有足够的力量发兵平叛,索性干脆到长安来求援。
可以想见,如果这次大唐能够出兵平定王琳和淳于量的这一番闹乱,那凡所涉乱的区域必然也就会被大唐顺势掌控起来。如此一来,整个南陈的疆土和势力又将会大幅度的缩水,仅仅只剩下了长江下游以三吴为中心的那一片区域。
“此番出兵固然势在必行,然而今时陈国内部情势亦颇为忧。其国宗戚刁悍、敌视我国,陈主虚弱、不能制之,一旦趁我用兵于上游而谋变于下,恐怕难以防备!”
李泰固然也倾向于出兵,但是一想到陈蒨勾结高湛的事情还没有一个交代,也是有点不能放心。
如今陈蒨盘踞在三吴核心的吴兴,唐军即便有心要加以制裁也是鞭长莫及,而且其人又与内部一些敌视大唐的时流与地方豪强们纠结在一起,就连陈主陈昌也难能轻易料理其人。
尤其眼下南川、岭表又发生这样的变故,陈昌想必越发不敢在内部发起什么肃清行动。毕竟他虽然对大唐有所仰仗,但同样也有维持当下局面的诉求,不可能一味站在大唐的立场上帮忙打压自己国内的实力派。
对于陈昌控制局面的能力,李泰是很不相信的,之前陈霸先去世的时候、其人身为监国太子竟被陈蒨兄弟控制住,可见这小子是远没有其父的手段和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