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乞生,你本来就只是龙虎山的一个普普通通的调制道童,唯一的宿命便是潜心奉道,怎么可能偏偏让你成为了道序的主角?因为你所经历的一切机缘巧合,不过都是他人预先设计好的命中注定。”
“你以为你是他们认同的师弟,其实你只是他们选定的又一座活坟墓,又一个为他们复仇的可怜人。”
“冤冤相报,注定无终无了,即便你现在覆灭了龙虎,但是新派道序永远不会断绝,他们会以各种各样的面貌出现在你的面前。你现在看到的一幕会不断上演,永无休止。”
施卿的话音在耳边喋喋不休,蛊惑着陈乞生。
“修行之人渴望成仙做祖,所做一切只为逐道长生。陈乞生,与其一生被仇怨捆绑,为何不干脆放下所有执念,从此做一个逍遥道人,乞天长生?”
“乞天长生.”
道人终于开口,话音平淡没有半分起伏。
“谁是苍天,谁给长生?”
施卿话音带笑:“你心里都懂,何必明知故问?”
铮!
剑音高亢,一具庞然法相浮空而起,手中湛蓝巨剑横扫,腰斩千百恶鬼。
“应该是你朱家苍天,乞求道爷我不要长生。你心里都懂,又何必明知故问?!”
轰!
一柱雷光轰然劈落,炸碎法相的半边身躯。
高天之上,张希极状若疯魔,身后星光闪烁不停,雷落如雨。
“陈乞生,你戮我龙虎,今时今日,要你血债血偿!”
无数新派亡魂的嘶吼和雷音交杂在一起,响彻整个天地。
“屠光你们的人,再杀光你们的魂,道爷我倒要看看,谁还敢冒充宿命,谁还敢再来纠缠!”
轰!
暴雨倾覆,却浇不透此刻笼罩整座成都府的黄梁梦境。
翻涌的夜色围攻明亮的大月,山岳巨猿被根根锁链困死在鳞次栉比的高楼之间。
一颗颗头颅滚落污水之中,衔刀的睚眦从中被一刀两段。
范无咎浑身浴血,卷刃的绣春刀钉在一具尸体的胸口,滚烫的枪口盯在一头黄梁鬼的面门前,毫不犹豫轰出最后一颗子弹。
胸膛内械心的嘶吼不再浑厚,磨光了皮肤的拳头露出泛着冷光的械骨。
永无休止的杀戮已经让他的心神变得麻木,脑海中一片空白,依靠本能不断出拳。
咚!
一声沉闷无比的声响突然擂在心头,猛然回神的范无咎下意识抬头看向天空。
一道赤红的身影从他的头顶划过,重重砸入远处的地面,激荡扩散的冲击卷起无数残骸尸体,将他的视线遮的一暗。
“解开四成束缚之后黄梁到底有多强大,邹四九,现在你应该明白了。”
詹舜脚踏虚空,居高临下俯瞰着从地面深坑之中缓缓站起的邹四九。
“看来所以那句话还是该由我来说,邹四九,你降还是不降?”
“刚说完狠话就被打脸,而且还是在现实之中被这么多人看见,真是有够丢人的啊.”
邹四九口中苦笑一声,低头看了眼胸口处的甲胄,那里被詹舜一拳打的粉碎,传来的阵阵剧痛真实不虚。
若是在梦境之中,以邹四九阴阳序三梦主的能力,这点伤势根本不足挂齿,顷刻间便能恢复。
可此刻的成都府处于梦境与现实相互交融的诡异状态,他能够在这里施展阴阳序各种能力,却也同时被现世的规则所束缚。
但如果不能以梦境能力修复伤势,以阴阳序孱弱的体魄根本支撑不了太久。
除非自己能够从詹舜手中抢过这座笼罩成都府的梦境.
可詹舜在解开四成束缚之后的恐怖实力,远远超出了邹四九的预料,就算他此刻手握六成权限,也无法再像当初那般压制对方,更无力从对方手中抢回造梦权。
连曾经土鸡瓦狗般的东皇宫诸君,此刻也能跟自己以梦主规则【众神破厄】请来的帮手打的难解难分,甚至还要占据上风。
袁明妃此时也被黄梁幽海死死限制,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也无法出手帮助邹四九。
“梦境无边无际,你想要的一切都能在梦境之中实现,甚至当黄梁彻底吞噬现世之后,言出法随也不过唾手可得。所以,邹四九,我们之间的这场争斗其实根本就毫无意义。”
詹舜并不着急动手,看着邹四九说道:“你手里的权限已经无法再驱使黄梁意志,与其继续负隅顽抗,不如就此停手。你将权限让渡出来,帮助我彻底摆脱束缚,作为交换,我可以在黄梁意志中写下永不伤害你的规则誓言。”
“不伤害,可不代表永远不被奴隶和囚禁。詹舜,大家都是玩梦的人,就没必要摆弄这点心眼了吧?”
“没有奴隶,只是需要为黄梁服务。没有囚禁,只有一些必要的约束。你三番五次忤逆黄梁,能够允许你活着已经是最大的恩赏。”
詹舜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权限不是你讨价还价的本钱。杀了你,一切同样会回归黄梁。我现在的宽容,只是在掌握现世之后,黄梁需要一个新的代行之人,懂吗?”
“既然你这么没诚意,那还谈什么谈?”
邹四九双手抹过鬓角,一头赤红如火披肩长发徐徐蜕成黑色,身上的甲胄猛烈震颤,铿锵作响似人声咒骂,却还是无法抵抗邹四九的梦境之力,化作一片光点消散在虚空之中。
黑发背头,解袖揉肩,邹四九一身凶悍气焰不褪半点。
“老子生平最讨厌的事情就是锦衣夜行,今天老子如果不能宰了你个王八蛋扬名立万,那干脆就死在这里,一拍两散!”
第711章 序列之路(一)
旧都外围,乱战不休。
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色填满张嗣源的眼睛,混乱的人群之中,礼艺和捭阖之力的重叠压制源源不断,法尺和刀剑交错袭来,不给他任何一丝喘息的机会。
粘腻的血将衣袍和皮肤糊在一起,张嗣源只感觉脑袋里被人搅成一团浆糊,轰隆隆响成一片,五感颠倒混乱,只能凭借本能不断躲闪接踵而至的攻击。
朱彝焰嘴里说着要留他当做诱饵,可这群被他控制的从序者却没有半点要留活口的打算,下手毫不留情。
张嗣源也在此刻,才算是真正感受到了纵横序的强大。
如果是捉单放对,要杀死同序位的纵横序,对张嗣源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但对方若是配上足够的‘位业’,哪怕只是眼前一两百人左右的队伍,爆发出来的战力便能死死压制自己。
法序和兵序围困在前,儒序和纵横站在后方保持压制,不同序列之间配合无间,将扬长避短发挥的淋漓尽致。
而且斗志高昂到令人难以置信,就算己方折损过半,依旧无人胆怯退避。
“但是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儒序这条序列算不上能打啊。”
张嗣源心头无奈,手握‘位业’的纵横序虽然强悍,但也不是没有任何弱点。
此刻站在战局最外围,从始至终一直袖手旁观的一名纵横序四,便是朱彝焰钦点在此负责远交近攻的‘执旗人’,这一小部分‘位业’的使用者,所有人都是由他来串联指挥。
只要能杀了对方,所有的危险自然迎刃而解。
可问题是张嗣源眼下已经濒临油尽灯枯,根本无力突围,将对方斩首。
“看来今天多半是要撂在这里儿了,不过也好,起码不用再盯着那个倔强到不可理喻的老头了。”
“只是可惜我还过过几天好日子,对了,上次在番地,邹四九跟我说过的白帝混汤,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张嗣源两眼放空,口中喃喃自语,手上那柄名为‘凡响’的枪械上,金青两色遍染枪身,逐一点亮篆刻其上的道文佛经,粗如炮口的枪管喷射出瑰丽且致命的华彩,将身前之人轰成细密的血水。
砰!砰!砰!
枪声再次沸腾,甚至比起之前还要更加的狂暴凶戾。
张嗣源将一身‘射艺’发挥到淋漓尽致,即便是在五感混乱的状态中,依旧能够做到弹无虚发,枪枪致命。
不管是儒、兵、法,还是纵横,只要被‘凡响’枪口锁定,结局只能是炸散成一团喷溅的烂肉血水。
可这一幕落在那名纵横序四的眼中,只不过是困兽将死之前最后的反扑。只要能扛过这一波,那张嗣源便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他宰割。
念及至此,执旗的纵横序也不犹豫,丝毫不顾忌手中‘位业’的飞速损耗,命令一众从序者再次围上,意图用命彻底耗尽张嗣源的气力。
‘凡响’刚刚爆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下一刻便被一名抢身靠近的六韬兵序徒手抓住枪口。
赤红麻木的械眼撞上充盈血丝的眸子,胸膛内械心超频的狂音和枪声同时响起。
砰!
半截械躯被轰成一片破铜烂铁,分崩的械骨如同锋利的刀剑,朝着四面攒射横飞。
近在咫尺的张嗣源同样手上不轻,无数钢铁碎渣泼打在他的身上,砸出一片细密的血洞。
剧痛噬心,侵蚀入体内的捭阖之力趁机肆虐,张嗣源眼前阵阵发黑,动作顿时变得异常缓慢。
一柄法尺重重抽打在他的肩头,张嗣源口鼻窜血,被打得横飞出去。
喝问罪名的宏大声音还在脑海中回荡不休,拷打着他的意志。耳边错乱的脚步声却突然间安静了下去。
对手没有乘胜追击的唯一可能,只能是等着张嗣源的下场会比死更惨。
肉眼不可见处,捭阖之力的蛊惑还在不断加重,配合着六艺礼法的压制,试图在张嗣源的意识中强行烙下朱家的烙印,这种痛苦是任何肉体刑罚都无法比拟的。
“真他娘的痛啊.”
张嗣源挣扎着站起身来,右臂颤抖不止,往日轻如无物的‘凡响’,此刻却沉重如山,再也无法再举起。
反复尝试依旧无济于事,张嗣源嘴角一撇,直接撒手丢枪,竟缓缓抬起右手,用食指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这个动作是如此幼稚,像是顽童以手指做枪。
“怪不得以前书里总能看到有人宁死不屈的桥段,那时候还觉得不过只是他们太矫情。现在轮到自己身上了,总算是明白了,原来活着有时候真不如他娘的去死。”
执旗号令的纵横序目光平静,似乎半点不在意张嗣源自杀。
陛下要的只是张家这块牌子,如果能捭阖控制对方当然最好,如果不能,也无关紧要。
张嗣源就算死了,陛下还是能让‘他’活。
“砰!”
张嗣源口中吐声,两根比作枪形的手指却突然对准了人群之中的这名纵横序四。
无形的波动飞速射来,靠近的一名儒序却飞身而起,用身体替他挡下了这一发‘射艺’。
“张嗣源,如果你真的有胆量自杀,我或许还能高看你一眼。不过可惜,你也只是无胆鼠辈”
纵横序面露冷笑,就在此刻,身后陡然间响起刺耳的破空声,从远处狂飙而来。
“嗯?”
执旗发号,令行禁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