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横序的强大在此刻尽显无遗。
“不过朕不会杀你,相反朕还会好好留着你,一步步将你调教成朕最忠心的臣子,为朕去收拢所有还愿意追随你张家的人,一劳永逸解决所有烦恼。”
从登基之日便如履薄冰的嘉启皇帝,终于品尝到了皇权位业的美妙滋味。
朱彝焰目光痴迷,就在这一瞬,他彻底忘却困扰了一生,宛如山岳压身般的惶恐和不安。
“老师一生为我大明帝国鞠躬尽瘁,功勋累累,本该得到‘文正’的谥号,名留青史。只可惜他一时糊涂,在垂暮之年铸成大错。你作为他的独子,正该为他老人家拾起忠名。在朕的神朝之中,永远会有你张家的位置。”
陷入重围之中的张嗣源无力挣脱,只能眼睁睁看着朱彝焰踏空而起,一步步从自己头顶走过,随即视线便被无数悍不畏死的身影彻底淹没。
重重宫阙困锁的千年寂静,在今夜被彻底打破。
捭阖的傀儡托举着皇权王座,再次驾临这座皇城。
“裴行俭,你也要来找死?”
多年以来梦寐以求的场景已经近在咫尺,让朱彝焰的耐心飞速消磨,所剩无几。
“没道理让老师走在学生的前面。”
头发花白的老人挡住前路,身后的儒序人人都是一身血染赤衣,丝毫不畏惧面前千百倍于己的敌人。
“张嗣源的射艺能杀百人,你的礼艺能杀多少,十人,还是五十人?朕的麾下又有多少人?”
曾经嬉笑怒骂,肆意妄为的裴行俭,此刻面无表情,只是淡淡开口。
“虽千万人,吾往矣。”
“千万人一样也在朕的掌心之中,你无路可往!”
朱彝焰神色轻蔑,拂袖一挥,脚下的傀儡无声涌上,将前方赤红的身影一个个吞噬。
逐渐兴奋的基因在极力催促着朱彝焰不要再多做停留,去迈出完成仪轨的最后一步。
脚步匆匆踩过月色,这一次再也没有烦人的蝼蚁出来挡路。
在旧日皇城的文渊阁,朱彝焰终于看到了那道自己日思夜想的身影。
一株落尽枝叶的枯树下,老人坐在椅中,头颅低垂,似已经沉沉睡去。
按照在梦中构想过无数次的动作,朱彝焰整衣肃冠,神色恭敬对着老人躬身行礼。
“老师,我来了。”
比起趾高气昂的怒骂和讥讽,肆意发泄自己多年的恐惧。此时朱彝焰更愿意以一个弟子的身份,来完成这场晋升纵横序二万疆君主的浩大仪轨。
盛气却不凌人,在朱彝焰看来,这才是一个即将开辟神朝的君主该有的气度。
同时也是他留给这位昔日帝师最后的尊重。
交错横生的树杈撕碎月光,轻轻撒在张峰岳的身上,缓缓抬起的眼皮露出一双饱含沧桑的眼眸。
可就在两人视线相对的瞬间,年轻的帝王便遗忘了之前所有的打算和计划,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兴奋和脸上的笑意。
“张峰岳,你怎么就老成这副模样了?”
朱彝焰像是一个看穿了对手底牌,已经胜券在握,终于能够翻身的赌徒,语速急促,带着压制不住的颤音。
“因为你输了,输得干干净净,一败涂地!”
朱彝焰自问自答:“你辛辛苦苦建立的儒序位业,如今已经尽数被朕握在手中,这里还是朱家的大明,你改不了一分一毫!”
“你真的懂了吗?”
老人的眼神还是一如往日透着审视,那副严师训问劣徒的语气让朱彝焰瞬间勃然大怒,“朕不懂?”
朱彝焰表情陡然狰狞,冰冷的杀意倾泻席卷,可就在纵横之力即将控制老人摘下头颅的刹那,却又被他生生按住。
就这样简单的杀了张峰岳,已经不足以让他感觉快意。
朱彝焰要亲手撕开对方强装的镇定,亲眼目睹这个国贼的绝望。
“你推行新政,是为了冲破桎梏。彻底打碎两京一十三省固化了上百年的人口基本盘,让序列基因再次开始流动交融,让几近失去立足之地的其他序列拥有重新萌发的机会。”
“你出走皇城,是为了掀起动乱。明面上是为了报答皇室的恩情,所以主动让出北直隶,给朕一个选择的机会。实则你清楚知道朕绝不甘心坐以待毙,白白拱手让出大明江山,所以一定会放手跟你拼个鱼死网破。你是想用一场朝不保夕的乱世和死亡的威胁,来逼迫那些蝼蚁为了自保而疯狂追逐序列的力量。”
“你算计道序,是为了杀鸡儆猴。好让朕在亲眼目睹张希极身死道消之后,惊惧不安,主动联手詹舜那头黄粱鬼,让渡黄粱权限为他解开枷锁,以寻求制衡自保。”
“你布局黄粱,是为了加剧变革。你深知黄粱意志对于现世的渴望,所以故意引诱它建立黄粱位业,促使新的技术法门的变革出现。让链接黄粱不再需要任何媒介,进一步降低破序的难度。”
“你建立赤社,是为了唤醒反抗。收拢传播诸序仪轨,彻底拆毁序列的门槛,让这个世上再无‘龙门’一说,让那些蝼蚁不再畏惧帝国的威严,生出反抗帝国的胆量。”
“你告诉整个天下,你要彻底铲除所有的序列,但其实这只不过是你撒下的一个弥天大谎!”
朱彝焰朗声喝道:“从头到尾你谋求的都是人人入序,人人如龙!”
“这才是你张峰岳真正想要的绝天地通!”
第710章 谁敢冒充宿命,谁还敢再来纠缠
“你曾经信誓旦旦的告诉朕,你毕生的夙愿是整合序列乱象,取缔三教九流的区别划分,让天下再无序列之分。改写天下人的命运。从此天地掌命,人心掌运!”
“你说当年毅宗开创序列拯救万民于生死之中,那朕就要以常人不可及的大义,以一颗为国为民为天下的公心,来彻底结束序列带来的乱象,还天下百姓一个公道公正。这样便能与毅宗皇帝并立青史,万古永存!”
满城大火将夜色烧成落日黄昏,千年旧都中还回荡着此起彼伏的喊杀声。
“在你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朕真的相信过你,认为你是真心实意想要将朕辅佐为一代明君。可是你在之后做的每一件事,却都在告诉朕,你想走的分明是一条截然相反的道路,你说所的一切都不过只是随口编织的谎言!”
朱彝焰死死盯着那道与枯树近乎融为一体的身影,面容中刻满彻骨的恨意。
“朕待你为恩师,你却视朕为愚蠢无知的劣徒。朕待你为国士,你却视朕为无法肩负重任的昏君。你枉顾师徒恩情,背弃君臣大义。张峰岳你告诉朕,朕可有一个字说错,又还有什么不懂?”
怒音呼啸,枯树惶恐不安,枝叶簌簌摇晃。
“那你觉得,老夫为什么要欺骗你?”
良久之后,张峰岳的声音方才缓缓响起。
“因为在你的眼中,朕只是一件工具,一件能帮你彻底颠覆大明江山的工具!”
朱彝焰毫不犹豫道:“从一开始,你就很清楚断绝序列根本不可能实现。无论是三教,还是九流,序列都是人心欲望最强烈的具现,你越是压制序列,就越会激起天下人的追逐和渴望。从序者从出现的那天起,就永远都不可能的杀得完。”
“而且你也不敢断绝序列,因为你明白纵横序在‘位业’上的优势和强大,你怕朕有天会脱离你的掌控,让你的所有野心统统化为泡影。”
朱彝焰讥讽道:“可是你又十分需要朕,你需要春秋会、鸿鹄、六韬来帮你完成你的目标。所以你苦心积虑,一步步推着朕往你预想的方向走.”
朱彝焰话音猛然一顿,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冷笑。
“即便是到了现在,你依旧还在算计朕!”
树下之人没有任何回应,似被洞悉了内心所有的秘密,再无力反驳,只能沉默以对。
看见这一幕的小皇帝,内心的兴奋越发强烈,甚至连藏在袖中的十指都在微微颤栗。
耳边回响的破序之音连缀不断,飞速暴涨的纵横之力让他恍惚中似将整个南直隶尽数握在掌中,成为自己的‘位业’只需要一个念头,便能将心智最为坚毅的叛逆捭阖成自己麾下的走狗。
横纵连横以建位业,大势在手纵横无敌。
看着椅中枯槁的老人,此刻朱彝焰觉得那片笼罩自己多年的阴影终于全部散去。
他不再是那个终日战战兢兢的帝国幼主,而是真正嘉启皇帝!
“这场金陵围城,同样是你亲手策划的一出好戏。为了那群蝼蚁,张峰岳你真是苦心孤诣啊。”
朱彝焰面露感慨:“只可惜你就算为此付了出性命,这座帝国之中依旧只有朕能够真正看懂你。千秋盛名,到最后还是与你无关啊。”
“你真的懂了吗?”
和刚才如出一辙的询问,还是那副平淡冷漠的口吻。
但在朱彝焰的心中已经再也激不起半点波澜,目光中甚至透着丝丝怜悯。
“你不相信朕,也不相信李钧,更不可能相信詹舜,你愿意相信的,只有两个字,制衡!”
朱彝焰昂首望向夜空,冷风吹送而来的血腥味依旧浓重,但并不妨碍他感觉此刻格外神清气爽。
“你拆毁了入序的门槛,降低了破序的难度,但要想实现人人入序,依旧还需要漫长的时间。而时间,正是你如今最缺少的东西,你已经等不到那天了。”
“因此你需要一个制衡的局势,来确保在你死后,你留下的所有布局依旧能在你设计好的道路上继续前进。”
朱彝焰神色自信,话音笃定道:“詹舜是黄梁意志的化身,无数梦境滋生的恶欲让它变得偏执、疯狂、贪婪,你知道它迟早会不满足于只存在于虚假之中,终有一天会将手伸向朕统治的现世。所以詹舜与朕之间,有不可避免的位业之争,迟早会是不死不休的仇敌。”
“李钧是亿万蝼蚁的代表,就算他自己不愿,但这世间有太多他舍弃不了的人和事,已经形成枷锁将他困死。本该是无情无义的野兽,现在却成了孽海情天的囚徒。独行之人,如今再也无法独行。不甘、不愿、不忿,注定他不会向詹舜和朕任何一方妥协。”
“而为了让朕拥有能够抗衡詹舜和李钧的力量,你甘愿牺牲自己,让朕能够重塑皇室位业,晋升纵横序二万疆君主。”
朱彝焰微笑道:“如此一来黄梁的神权,李钧的人权,再加上朕的皇权,便能形成三足鼎立之势,这就是你张峰岳死后需要的制衡!唯有如此,你想要的这场人人入序的伟业,才有可能继续进行下去。”
张峰岳目光平静:“既然你自认为已经洞悉了所有一切,那为何还要来这里?”
“正是因为朕已经看穿了你的阴谋,自然无所畏惧。”
“你是觉得自己能够笑到最后?”
“为何不能?”
朱彝焰理所当然道:“不止是詹舜和李钧,还有张嗣源、陈乞生、邹四九,天阙、赤社、墨院,所有与你有关,可能成为你后手的人或者势力,在今天之后都将是我朱家的忠犬,无人能够幸免。”
“张峰岳,你想要的制衡,不过痴心妄想,朕根本就不会让它出现!”
暴雪呼啸的苍茫天地间,漆黑如墨的狂信蔓延开足足十里范围,如同一片巨大的泥沼,喷吐出无穷无尽的恨意。
半空之中,陈乞生抖肩震碎满身的篆法雷火,银白的甲胄上赫然已经遍布累累伤痕。
“龙虎山已经没了,你们武当.”
从地府重回人间的张希极口中自言自语,瘆人的黑色占据了整双眼睛,五官中的戾气越发炽烈。
“凭什么还不灭亡?!”
呢喃低吟陡然变为怒声长啸,张希极脑后白发舞动,神念汹涌如一片黑色浪潮,冲天而起。
刹那间,剧烈的痛楚充斥脑海,陈乞生眼前顿时有一片幻象横生而出。
银装素裹的辽东山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一座被刺目雷光淹没的雄伟山峰,到处都是燃烧的道观和崩塌的宫殿,支离破碎的尸体铺满山间石阶。
篆刻着‘道门祖庭’四个大字的山门牌坊之下,只有陈乞生一人孤身屹立。
而在他面前,是漫山遍野宛如嗜血恶鬼般的新派道序,嘶吼着蜂拥而上。
宛如宿命纠缠般的地狱场景,再一次出现在面前,不断冲击着陈乞生的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