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你觉得,黄粱这老贱妇还有能力继续蛊惑蒙骗本天师?”
听到对方用如此字眼侮辱黄粱,詹舜的眸光顿时冷了几分。
这方天地亦有所感,海面震动,一片愤恨的情绪漫延开来。
“天师,有些话在出口之前,最好还是先斟酌斟酌。”
詹舜话音一顿,反问道:“而且,你当真是被黄粱所蛊惑影响了?堂堂位业天君,用不着拿如此蹩脚的借口来遮掩吧?”
“哼。”
张希极冷哼一声,却没有出言反驳。
“天师你在谋算什么,在下也明白。无外乎就是关门打狗,试图一举吞下过半权限,彻底主宰整个黄粱幽海。只可惜那个独行序三的骨头太硬,硬生生拖住了天师你的脚步。”
张希极冷声道:“你太看得起他了,吹嘘的再厉害,终究还是序三,本天师杀他不难!”
“那是当然。不过你我都想当在后黄雀,无疑是张峰岳最想看到的。千算万算,难道你我还能算得赢他?”
詹舜并未戳穿对方,语气平静道:“事到如今,张峰岳显然已经看清了我们想干什么。虽然他现在的目的未明,不过这对我们而言,未尝不是另一个千载难逢的绝佳良机。”
张希极双眸微阖:“你有话就直说,用不着拐弯抹角。”
“我的意思,与其你我两人在这里斤斤计较,倒不如暂时放下恩怨,掉转刀锋.”
詹舜一字一顿:“先杀了他张峰岳!”
第678章 磕头奉香
“先杀了他张峰岳!”
森冷刺骨话音回荡在这片幽暗混沌的海域中,似有无边寒意弥散开来,瞬间在整个海面覆上一层薄冰。
道人眼眸微垂,静立不动。
“詹舜,你还真是够贪心啊。”
良久之后,张希极口中传出一声嗤笑:“你的胃口能吞得下这座峰岳吗?可不要自不量力,到最后被搅烂了肚肠,把自己活活撑死。”
“如果单单只是东皇宫一家,那当然吞不下。不过若是能有龙虎齐噬,却未尝不可一试。”
“詹舜,本天师为什么要帮你?”
“这不是在帮我,而是在帮天师你自己。”
“永乐洞天里的血可还没干,龙虎山徒子徒孙的冤魂可还在我的耳边哀嚎哭诉。”
张希极冷笑道:“你三言两语就想把发生在永乐洞天内的事情揭过去,是不是太过异想天开了?”
“比起我们未来可能失去的东西,天师难道还会在意这点微不足道的损失?”
“碎的梦境,丢的人命,龙虎山可以不跟你计较。不过,詹舜,本天师想问问你,被我合道的那三成黄粱权限,在你眼中跟张峰岳比起来,孰轻孰重?”
詹舜似没听懂这番话般,蹙眉反问:“天师这是什么意思?”
“你说来说去,最终的目的无外乎就是你在黄粱之中拖住袁明妃,让本天师去杀他张峰岳。”
张希极眼神冷漠:“先不说你如何锁定他此刻的位置,又如何确定这不是一场陷阱,单就是我在前,你在后,是什么道理?到头来我是顾全了大局,你却还是捕螂的黄雀。詹舜,你到底是想杀张峰岳,还是想杀本天师?”
砰!
百丈冰面轰然炸碎,浪潮激涌,水花飞溅。
詹舜抬手擦去打在侧脸的冰冷水点,眉眼容貌从万千杂乱的五官中定格为眼神阴沉的老人,既而是神色愤怒的青年,最后停留在一张成熟儒雅的中年面容。
眼中藏着山河沧桑,嘴角挂着人世冷暖。
三庭五眼,占尽面相爻数中的大吉大利。
“张希极,你这句话只说对了一部分。”
终于露出本来面貌的詹舜摇头失笑。
张希极反问:“难道本天师的三成权限,你不想要?”
“当然想要,黄粱一日不能完全解放,便一日不能成长为具备无限可能的完美世界。本君自然也不可能成就阴阳序一。”
“这是真话。”
张希极不怒反喜,朗声一笑,一身道袍无风鼓荡。
“你阴阳要另立新天,去看万物霜天竞自由。我道序求永世超脱,安享朝夕万年如一瞬,既然大家迟早都要做过一场,本天师为何要信你?”
詹舜同样笑道:“不用信,你也不会信。”
“既然如此,我的话何错之有?”
“错在你不该拿自己跟张峰岳相提并论。”
“哦?你觉得本天师不如他?”
苍老道人眼中陡然射出浓烈寒光。
“当然不如,不过我也同样不如。”
詹舜变色不改,无视那如有实质的杀意:“否则以眼下二杀一的局面,你我何需在这里瞻前顾后,畏畏缩缩?我又何必以黄粱遮掩行踪,你又何必困守江西一隅?”
“只有他先死,你我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彻底放开手脚来一场仙神之争。他要是不死,你麾下就算有百万道徒,难道就挡得住他的无尽儒民?”
“哼。”
张希极拂袖一挥,脸色虽然铁青一片,却没有出言反驳。
“张峰岳入番地帮助袁明妃成就佛序二,便是想为自己请一尊护身佛。现在本君在黄粱之中拖住她,不算占你的便宜。你要是觉得自己也能将袁明妃困在黄粱梦境之中,那本君可以跟你互换,你来牵制,我来杀,如何?”
詹舜的语气变得格外强硬,可说的却都是张希极无法辩驳的事实。
诚然,一个佛序基因垂死挣扎方才勉强诞生而出,又几乎丢干净了信徒根基的残缺序二,在张希极的眼中算不上什么劲敌。
若是在现世之中,要赢对方不算难事。
但赢和困,那可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
要把对方长时间困在黄粱梦境之中,他也没有把握能做。
恐怕只有在黄粱中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詹舜,才有这个底气。
“詹舜,你还漏算了一个李钧。”张希极沉声开口。
“他不是反手可杀,还需要算?”
詹舜平淡的语气中满是尖酸的讥讽,却在张希极将要发作的瞬间,用同样一个反手的动作,平息了对方的怒火。
“这是我东皇宫多年来费尽心思,从其他旁序手中收回的一成黄粱权限,我可以将其送给你,就当弥补了李钧这个差异。”
詹舜向上摊开的掌心之中,用肉眼看去空无一物,可张希极却能清晰无比感觉到一股极其强烈的吸引力。
一成权限对他而言,不单单是一次替死的机会,更代表着一座比永乐洞天更加庞大的永固梦境以及不计其数的虔诚信徒。
这才是张希极最看重的地方。
新派道序二,位业天君。
何为位业,不就是坐拥无边香火供养的神祇之位?
“你就不担心本天师拿了东西就翻脸不认人?”
张希极并没有着急接过权限,而是意味深长的看着詹舜。
轰!
以两人为核心,百里海域怒浪席卷,激荡不止。
似有主宰这方天地的意志,在因为詹舜的欺瞒和背叛而愤怒不已。
“你要是不要脸,那我自然也能放得下身段。”
詹舜脸色微微泛白,显然黄粱的震怒对他而言也并不轻松。
“如果你黑了本君这份权限,那从今往后,这黄粱之内但凡还能有任何一个你龙虎山的信徒存在,那我詹舜就不配再为阴阳序!”
狂暴的幽海下,同样是暗流涌动。
陈乞生被裹挟着推来攘去,一双眸子却片刻不移盯着站在海面上的两人。
蓦然间,其中一人低下头来,视线穿透深不知几许的海水,和陈乞生四目相对。
下一刻,陈乞生五感天旋地转,浑身压力骤然一轻,终于脱出这片无边深海。
而此时外界同样也像是只过去须臾瞬间,空中依旧下着骇人的火雨,不断轰击着地面扩散的磅礴雾气。
陈乞生心血来潮,猛然抬头看去,只见悬浮的山峰和巨剑都已经升入了高空。
如同一片璀璨星辰,朝着北方天空快速远去。
“真他妈的丧心病狂,拿这么多条人命当炮弹,算哪门子修道?一个个都是人面魔心,怪不得张老头宁愿拼了一条老命也要弄死他们。”
雾气之中传出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将陈乞生的目光拉向地面。
轰!
一颗巨石拖着焰尾轰入大雾,剧烈的冲击掀开雾海一角,露出一道若隐若现的模糊身影。
人影微动,似在抬臂,轻轻挥手。
一股狂猛的劲风蛮横撞开,在巨石冲击下表现顽强的雾潮毫无反抗之力,顷刻间消散一空。
李钧赤着上身,肌肉块块垒起,线条起伏分明,如同披挂着一具血肉甲胄。右手中抓着一颗破烂的脑袋,手背青筋暴起,紧扣的五指深深陷入头颅之中。
一只赤红的独眼就开在他的眉心之间,齐肩的黑发在风中不断摆动,崩势的厚重和锋劲的锐利交错起伏,五脏震动如龙吟虎啸,鲜血激涌似风声呼嚎。
气焰滚滚,如神如魔。
噗通。
残破的头颅落在地上,被坠下的脚掌踏成粉碎。
李钧缓缓吐出一口带血的浊气,双臂展开,十指紧握。
方圆数十丈突然响起铿锵震甲之声,噼啪作响。
一块块支离破碎的甲片如被吸引,化为黑色弧光,从四面八方飞射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