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沈,名笠。”
“原来是沈兄弟,不知道这次光临,想当什么?”
“当我的名字。”
“.”
细微的机械嗡鸣声从老朝奉的体内传出,站在身后的学徒从腰后抽出一把羽林卫。
“沈兄弟可当真是风趣幽默。”
沈笠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我没有跟你开玩笑。”
“老朽这家店虽然没什么名气,但也是背靠‘六韬’正经商户,无论是冷热武器、兵序械心,还是道基金丹、佛门慧根,就算是六艺芯片,老朽都吃得下。唯独就是这人名,吃不下。”
老朝奉客气说道:“所以沈兄弟最好还是拿些在下能看的明白的东西出来。这样才好估货作价,对吧?”
“老先生能当上这坐柜朝奉,眼光自然不是那些随便找家医馆换双眼睛,就以为有了双黄金瞳的水货能比拟的。津门地界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三教九流、番倭兵匪老先生都是门儿清。”
老朝奉拱了拱手,“沈兄弟过奖了。”
“从我刚一进门,我是个什么人,老先生应该已经看出来了,所以我有话也就直说了。”
沈笠沉声道:“我现在遇见了一些麻烦,惹了一身腥骚,往日熟悉的渠道被人盯着,暂时动用不了,所以想到贵号用名字抵押一批火器。”
“等我办妥了事,自然是以市价三倍的价钱来赎回我的名字,决不食言。”
话音落地,店门陡然陷入寂静。
倒是门外的风雨越发狂躁,打得半关的卷帘门哗哗作响。
“按理来说,做我们这行的,行的就是一个援急救难,予人方便。”
老朝奉沉吟良久,这才开口说道:“只是沈兄弟你这次抵押的东西不一般,要换的东西更是不一般,不知道兄弟你拿这些东西,是想去干什么?”
沈笠冷笑一声,“问这么多,是不是坏了规矩?”
“兄弟,这可是你先坏了规矩!”学徒嚷嚷道。
“瞧这意思,这笔生意贵号是不打算做了?”
老朝奉面露难色:“不好做啊.”
“行,那就算了。”
沈笠不待对方说话,豁然起身,“告辞!”
就在此刻,门前传来‘哐当’一声闷响,铁门落下。
沈笠脚步一顿,转头似笑非笑盯着老朝奉。
“老先生,这又是玩的哪一出?”
“沈兄弟,别着急。”
老朝奉跟着站了起来,轻声说道:“老朽也不是那种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几天前沈兄弟你宰了汪时济的儿子,也算是为津门除了一个祸害,大快人心,老朽敬佩。”
“只是兄弟你现在好不容易死中逃生,手下的人马也是死的死,散的散,又何必再为了一口气把命送出去?”
沈笠眯着眼:“老头,你什么意思?”
“老朽想说冤冤相报何时了,汪时济是死了个儿子,可沈兄弟你也搭进去了全部家底,真要算起来,还真说不上谁的损失更大。”
老朝奉笑道:“与其继续斗下去,倒不如老朽以‘六韬’的名义做担保,帮沈兄弟你和汪时济解了这份冤仇,如何?”
“好一个冤冤相报何时了。可你别忘了,我的那份家底里,可有好几条人命啊!”
“汪时济的儿子,也是一条命。”
沈笠不屑道:“一个没有入序的门阀纨绔子弟,能值几个钱?”
“沈兄弟你的人,又有几个入了序?值钱的是汪家的脸面和你自己的命。”
老朝奉苦口婆心道:“世道曲直,你我都很清楚。追究之前的事情已经没有意义了,过好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沈笠笑了起来:“我现在可就是在珍惜当下。”
“既然沈兄弟你铁了心要继续跟汪家斗下去,那老朽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请便吧。”
老朝奉叹了口气,朝着学徒递去一个眼神:“给沈兄弟把门打开。”
“好咧。”
看了眼跟自己擦肩而过的学徒,沈笠突然开口:“汪时济现在用多少钱买我这颗脑袋?”
话音刚落,一个冰冷的枪口便顶在了沈笠的后脑上。
“不少,有一百万宝钞!”
学徒话音狰狞,举枪的手臂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栗。
“啧啧,就这价.汪时济这老王八蛋,他妈的看不起谁呢?!”
沈笠破破烂烂的袖子底下猛地亮起了一道匹练般的寒光,右脚向后一蹬,踹在学徒的肚子上。
砰!
灼热的子弹擦着耳边飞过,在沈笠的侧脸刮出一条血口。
沈笠手中的寒光也同时飞射而出,精准没入学徒的咽喉。
砰!砰!砰!
晃动的枪口火光不断,流弹横飞,在紧闭的卷帘门上打出几颗指头大小的孔眼。
轰隆!
雷光轰鸣,混着风雨从孔眼冲入店内。
明黄的灯光照着老朝奉阴冷的表情,映得沈笠双眸凛凛生光。
就在这个档口,沈笠已如猎豹一般窜了过来,飞身撞向激活了械心的老朝奉。
人高的柜面被两道交缠在一起的身影,摧枯拉朽般撞的粉碎。
下一刻,钢铁叫击的声响从四起的烟尘中暴起!
哐当!
良久之后,当铺的卷帘门再次被人拉开。
沈笠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背包走出店门,大步走入肆虐的风雨。
在他身后,猩红的血水顺着台阶缓缓流下。
是夜,汪家府邸中搭设的灵堂,锣鼓声还没停。
一道锦衣华服,五官脂粉气浓重的青年投影站在灵位前,表情哀痛,向着祭拜的人群拱手行礼。
人虽然死了,但还是不能失了礼。如今帝国内一批不上不下的小门阀间都流行这种作风。
而这个青年,自然就是六天前被人捅死汪阀阀主之子,汪拥锦。
“家主,请您节哀”
“节什么哀,一个拿不上台面的废物罢了,如此丢我汪家的脸,他就算没死我也会亲手宰了他。”
唇留长髯的汪家阀主汪时济,语气中半点没有儒序中人的儒雅气度。
只见他挥袖打散自己儿子的亡魂投影,盯着身前诚惶诚恐的汪家子弟。
“沈笠的尸体找到了没有?”
“暂时还没。”
子弟忙声说道:“不过请家主您放心,沈笠这次绝对活不下来”
“我不需要你这些没用的保证,我要看到的是沈笠的尸体!”
汪时济冷声道:“他的脏手沾了我汪阀族人的血,就必须要用命来擦干净,明白吗?”
“明白,明白。”
点头应声的子弟,突然心头所感,转头看向身后。
嗯?
半空中,一个两尺见方的背包从高空落下,看样子应该是被人从远处抛进来。
“家主小心!”
这名子弟突然放声大喊,却已经为时已晚。
轰!
飞涨的金红笼罩整个汪宅底楼,几名子弟被席卷的热浪瞬间吞噬,包括还在发愣的汪时济在内。
嗖!嗖!嗖!
数条‘火龙出水’从门外呼啸飞入,轰然炸开,被余波吹散的火势露出满地的残骸和焦黑的尸体。
两手分持刀枪的沈笠片刻不停,躬身腰背在火海中狂奔,直奔方才汪时济所在的位置。
咚!
一道拳影从升腾的焰火中突然暴起。
沈笠猝不及防,仓促横刀架挡身前,被一拳砸的飞退。
火光熄灭,露出一个身穿齐肩比甲,双臂泛着金属寒光的身影,纵身扑向沈笠。
突然的遭遇,顷刻间演变为生死搏杀。
两人拳来脚往,都是分毫不退。
沈笠尽起一身技击武学,手中快刀迅猛暴烈。
可和他对阵的这名兵序却出奇的皮糙肉厚,刃口砍落,不过炸起几点火花,反而震的沈笠虎口发麻。
眼前之人长相陌生,在沈笠之前探查的情报中根本没有对方半点消息。
而且此时姓汪的不知所踪,反倒是四周脚步声越来越响。
种种迹象,沈笠明白自己是中计了!
可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