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钧对着沈笠点了点头:“你先歇着,剩下的麻烦我来帮你解决。”
“放宽心,那个把你拉进幻境的娘们,是叫巫祠对吧?这口气邹爷我帮你出了,到时候我把她绑起来送到你的梦里,你想怎么泄愤都可以。”
邹四九大大咧咧的揽着沈笠的肩头,拍的胸口许诺道。
“恐怕我是没有亲自报仇的机会了,邹爷。”
沈笠眸光黯淡,不见往日的半点风发意气。
“说什么丧气话呢?”
邹四九心头咯噔一声,挑了挑眉头:“不就是被一个娘们给收拾了吗,多点事儿?不会这就把你打垮了吧?你沈笠当年在津门可是被人逼的跳海,都要想办法游回去报仇的主儿,现在怎么这么矫情?”
“如果我没有被废,我肯定亲手剁了她的脑袋。”
沈笠似乎连站立都变得极其困难,斜斜靠着邹四九的肩膀,低着头颤声道:“心性、武学、体魄,我现在一个都没有了.”
邹四九脸色顿时大变,“我操他妈的!”
沈笠竟然被人废了!
李钧这时才惊觉,沈笠的身上没有半点武序的气息,生机衰弱,比普通人还不如。
“沈笠.”
姜维紧咬着牙关,目眦欲裂。
眼睛盯着地面的沈笠,抿着嘴唇,屏着呼吸。
此时的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李钧。
在金陵城内,他主动接近李钧,是出于对对方的欣赏和敬佩。
在江西广信,他选择返回天阙,是为了能够跟上对方的脚步,不沦为包袱和累赘。
其实说句实在话,能在武序式微的年代晋升成为序四的人,心里怎么可能没有一股傲气?
沈笠这一辈子,从不认为自己逊色任何人。
就算是在那段混迹街头,用拳脚刀枪换口饭吃的日子里,他也笃定的相信自己总有一日会冲天而起,腾空九霄。
之后加入门派武序,晋升序四,成为天阙年轻一辈中最为杰出的三个年轻人之一。
一路走来,说不上顺风顺水,但沈笠始终将腰板挺的很直。
沈笠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天才,他得到的一切,都是靠自己一双手在尸山血海中搏出来的,没有一分是靠求人怜悯,没有半点是靠乞人施舍。
因此就算是遇见了李钧这种常理之外的妖孽存在,沈笠也只道是暂时不如对方,从没有想过要放弃追赶。
他甚至觉得自己肯定有一天能挡在李钧面前,为李钧遮风挡雨。
可曾经坚韧不拔的青云之志,却在今夜沦为了满地横流的污水。
自己已经沦为了序列之下的一只蝼蚁。
谁又会跟一只蝼蚁,继续称兄道弟?
“沈笠,你给我站直了,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一声喝骂响彻心间。
沈笠下意识抬起头,就看到李钧站在面前。
在两道锋锐如刀的目光的逼视下,沈笠推开了邹四九的搀扶,奋尽了全身力气,强撑着站在雨中。
“输了就是输了,技不如人就要认,说其他的什么都是扯淡。”
李钧字字铿锵:“但你只是输了一时,不是输了一世。只要命还在,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既然丢了门派,那就去走独行。要是彻底烂了血肉,那就去换一身钢筋铁骨,去当兵序!不是为了非要你去当一个从序者,而是让你有能力能靠自己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才是你现在该考虑的事情,明白吗?”
“钧哥.”
沈笠脸上雨水横流,言不成句,神情痛苦。
“我也曾经输了一路,像一条丧家犬,被人撵的四处逃窜。没得过多少面子,还连累了不少人。但就算关山如何难以逾越,你和我这样的人都没有退路!一旦退缩了,辜负不得不止是自己,还有那些因你而死的人!”
“沈笠,你听清楚,输从来都不是问题,投降认输的,那才是孬种!”
翻涌的情绪梗在喉间,让沈笠说不出半个字眼。
他咬着牙,攥着拳,站定了前后摇晃的虚弱身体。
“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过了今天,再好好想想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
李钧迈步从他身边走过,错身瞬间,抬手按着沈笠的肩膀。
“钧哥.”
“他们成群结队,你也不是孤身一人。倒了天阙,你背后还有我们。”
李钧轻声道:“不管谁赢的你,用的什么手段,我会让他拿命来还。杀人这件事,我熟。四九和马爷,也熟。”
沈笠模糊的视线看向面前,瞳孔倒映出的是邹四九狰狞的笑脸和马王爷猩红的独眼。
“鳌虎.,还有你,是叫王旗对吧?”
被喊到名字的王旗猛然一惊,忙不迭点头:“是我。”
“帮我照顾好他们,我欠你一份情。”
看着向自己拱手抱拳的李钧,王旗赶忙撤步让开。
“没没问题。”
李钧放眼眺望远处被暴雨倾覆的城市。
轰!
雷声炸响,天地惨白。
增殖的血肉田亩铺满了整个新安城的地面,交错的血管如蛛网般的披挂在每一栋建筑之上。
数不清的农兽在雷光中显露身形,扭曲的身躯恍若鬼影,开合的利齿咀嚼着糜烂的肉块,浑浊的眼眸塞满了赤裸的欲望。
恐怖的嚎叫在暴雨中此起彼伏,浓烈的血气在寒风中四处飘荡。
雷光隐去,只剩一轮血红的圆月挂在夜幕之上。
血肉覆盖的城市,栽种妖魔的农场。
怒火灼心,根骨中全是沸腾了的杀意。
“走”
李钧昂了昂头,明知眼前可能是一座陷阱,却依旧毫不犹豫选择入场。
“碾死他们。”
第603章 送死和赴义
我叫沈笠,一个津门混子。
老子今天,要杀人!
天将日暮,突发大雨,大街上人烟渐少。
老朝奉在柜台后伸了一个懒腰,探着身子瞅了眼门外的冷清,心道今天应该是没有生意了,随即缓缓绕出柜台,招呼一边的学徒准备关门歇业。
“等一下!”
一个精瘦的身形抢出雨幕,伸手插进了正要合拢的卷帘铁门。
被惊了一跳的学徒闻声,顺着那只拖着卷帘的手臂向上看去。
来人衣着破烂,下摆飘着一片圆形的窟窿,像是被人用朵颜卫之类的武器打出的破洞。湿漉漉的头发还挂着水珠,软绵绵的压着眉前。
唯独一双眼睛亮得刺眼,藏着火,含着怒。
不难看出,这应该是个刚刚死里逃生的落难之人。
这个时候找上门来,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你想干什么?”
学徒神情紧张,躬身身子退后一步,右手摸向腰后。
“别冲动。”
老朝奉喊了一声,上前几步,站到学徒身后。
“您是掌柜的?”
汉子直接忽略面前呲牙咧嘴的学徒,眼眸径直看向老朝奉。
老朝奉露着笑脸:“不巧,掌柜的现在不在。不过这家店我说了就能算,兄弟你有什么需要可以跟我说。”
“我来这儿,是为了当东西。”
“原来是贵客上门,快请进!”
老朝奉拍了下挡门学徒的肩膀,示意对方让开一条路。
学徒半侧着脑袋,嗫嚅了一下嘴唇,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老老实实退到一边。
汉子也不含糊,带着一身水气进了门,大喇喇的坐进待客的椅子。
“阁下倒是有一副好胆。”
老朝奉与汉子相对入座,笑呵呵开口。
汉子端起手边一盏来不及收拾的残茶,一口气喝了干净,这才说道:“老朝奉过奖了,你这里既不是龙潭,也不是虎穴,有什么好怕的?”
“阁下说的是。”
老朝奉眯着眼,将双手拢在袖子里,张口问道:“没请教阁下名讳?”
“怎么,贵号现在做生意还要看人下菜?”
“那当然不是了,只是老朽这家典当做的是正规生意,不是那种生冷不忌的一锤子买卖,打听阁下的名讳也是为了心里有底。当然,若是冒犯了阁下,那就全当老朽没说过这话。不过这生意”
老朝奉笑道:“恐怕就不好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