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秦王朱佑弘双拳紧握,十指扣入掌心。
可是那锥心的剧痛,依旧掩盖不了他内心滔天的恨意。
若不是自己被新东林党囚禁在这座洪崖山,手中再无一兵一卒!
若不是自己这条序列晋升仪轨所需的‘文治武功’被全部堵死!
若不是帝国民心凋敝,若不是大明律法衰弱!
自己怎么可能说出这样色厉内荏的丢人话语?
“世事不如意,十之八九。”
丁桓仿佛能够洞悉朱佑弘的心中所想,“如果当真能事事如愿,今天我不会是鸿鹄,您也不会是囚鸟。”
“我应该只是安南一名老实本分的工奴,过着朝五晚五的踏实日子,拿着每个月固定的薪水养家糊口。偶尔有闲钱,就去买一块最廉价的黄粱欲境,悄悄满足自己的一些奢望。”
“等到了彻底干不动的那天,我的儿子就会顶上我的岗位,传承发扬我的手艺,继续在某条序列的企业中继续发光发热。”
“我也不会选择把意识上传到任何主机里,尘归尘土归土。免得万一哪天子孙后代不孝,把我卖给佛门当因果算力,到时候死了都还在为别人打工,不知道得有多凄惨。”
丁桓摇头苦笑:“可就是这么芝麻绿豆大小的愿望,我都无法如愿,更何况是您心中的那些宏图伟业?”
朱佑弘肃然道:“本王做这些事,正是为了让帝国百姓都能事事如愿!”
“如果你是朱平渊,这句话我可能会信。不过可惜,你只是一个连我都杀不了的朱佑弘,又怎么可能会是那些人的对手?”
丁恒不屑一顾,从西装外套的口袋中拿出了一块令牌,抬手抛在了地上。
“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吧。”
咔哒!
就在令牌落地的瞬间,从栽种在金楼四角的大树中传出的机械蝉鸣和振翅声音,同时停止。
那道笼罩整座大殿的屏障也随之消失无踪。
“宗人府?!”
朱佑弘豁然起身,凝着错愕、恐惧和愤怒的字眼,一个个挤出牙缝。
“看来你从头到尾都没把这件事想明白了。朱佑弘,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蠢。”
丁桓突然有些意兴阑珊,“你不会真以为我一个被帝国通缉的反贼,能这么轻易的返回帝国本土,再大摇大摆的进入重庆府?”
朱佑弘如遭雷齑,身形一阵趔趄摇晃,半晌才重新站稳。“难道在重庆府建立分部,不是你们鸿鹄内部定下的发展战略?”
丁桓神色古怪,“美好的构想罢了,谁会真傻到将老家搬到敌人眼皮子底下?”
朱佑弘惨然一笑:“所以这一切不过是新东林党和你们联手设下的圈套。”
“算不上联手,各取所需罢了。毕竟我们这些反军要是迟迟闹不出点像样的动静,他们在庙堂上怎么能坐的稳?又怎么能名正言顺的重新介入重庆府,从道门序列的嘴巴里抢吃的?”
“原来,本王还是那头笼中雀啊。”
朱佑弘仰天长叹,可眼眸看到的尽头,却只是盖在头顶的崖楼穹顶。
“既然是各取所需,那你要的就是本王的人头了。”
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平静的陈述。
丁桓点头:“谁让咱们这两条序列是一体两面呢?既然你们王道办不到的事情,那不如就交给我们纵横吧。”
“如此,甚好。”
朱佑弘沉默片刻,脸上复杂的表情尽数褪去,平静一笑。
看到他此时显露出的坦然从容,反倒是让丁桓微微错愕,随即在心中暗自称赞了一声。
无论如何,起码此刻死路一条的朱佑弘没有陷入歇斯底里的情绪之中,没有丢帝国皇室的脸面。
“戚槐,你去送秦王殿下一程吧。”
“是。”
戚槐没有任何迟疑,身影快速奔出。
而那袭湛蓝冕袍此时已经缓缓步出了大殿,双手负在身后,神色平静站在飞檐之下。
“王爷得罪了!”
劲风扑面,打的人眼眸生疼。
朱佑弘岿然不动,只是抬头平静的看着头上的穹顶。
我有多少年,没看过帝国的夜空了?
铮!
刀鸣突起,一道寒光撞进眼前,划破了这位帝国藩王眼中的死寂。
王谢一刀逼退戚槐,背对着朱佑弘的面容上,密布狰狞。
与此同时,大片人影从刚才械兽撞开的窟窿中冲了出来。
身上飞鱼服袍裙鼓动,手中绣春刀寒光凛冽。
重庆府锦衣卫终于赶到!
无独有偶,异变还在持续。
方才因为被丁桓挑动本体残留意识而陷入昏迷的偃人亲卫,同样从地上爬了起来。
不过它们并没有按照意识中预设的指令去保护朱佑弘,而是瞪着通红的眼眸,朝着四周的锦衣卫扑了上去。
混战一触即发!
倏然。
一道人影从轿梯井中冲了出来,几步闪动之后便出现在丁恒头顶,手中长刀对准头颅立劈而下!
噗!
长刀入地,劈开一条恐怖裂痕。
“燕八荒你终于到了,本王等你很久了啊!”
丁桓的身影飘然出现在另一侧,看着半身染血,独臂捉刀的燕八荒,开怀大笑。
“先灭法,再戮王,有了你和朱佑弘,本王这场晋升仪轨才算完整!”
楼内战斗正酣,楼外风雨正盛。
“老板,你可千万挺住啊!”
狂冲之中的李钧抬眼眺望,那座灯火璀璨的洪崖山就矗立在前方。
第242章 锦衣王谢
刀光纵横,枪声四起。
充血的眼眸盯着狰狞的面孔,人声的嘶吼压过械兽的哀鸣。
火药炸出的刺鼻硝烟中夹杂着列缺武器蓄能的嗡鸣。
绣春刀挥出的寒光斩开偃人的躯体,全金属铸成的子弹呼啸着将飞鱼服洞穿。
赤色的鲜血从断裂的肢体中喷涌而出,泼洒在早已经沾满白色粘液的地板上。
一层还未凝固,一层又已覆盖。
铮!
一把绣春刀破空掷出,从一头械兽的头颅贯入,将其死死钉在地板上。
险些命丧兽口的锦衣卫抄起掉在脚边的一把‘背嵬’系列霰弹枪,将枪口对准还在兀自挣扎的械兽,扳机一扣到底!
嘭!嘭!
暴雨般的子弹将械兽的身躯撕成一滩破损的零件。
“谢谢谢处长。”
心有余悸的锦衣卫看着那道擦肩而过的背影,下意识脱口而出。
“看好自己,别给老燕丢人。”
“您放心,丢不了。除非我们死完,否则这些叛逆今天一个也出不了洪崖山!”
王谢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是怒声吼道:“谁也不准给老子死!打完下楼,吃喝嫖赌我买单!”
“兄弟们听到了没有?处长大气啊!”
身后的锦衣卫朗声大笑,手中的‘背嵬’霰弹枪再次填满弹药,义无反顾冲向另一头正在肆虐的械兽。
蓦然间,喧嚣甚上的厮杀声中多出了不少爽朗的大笑。
笑声如同尖锥,狠狠插进王谢的心中,旋转搅动,痛彻心扉。
他并不想当这个‘大气’的人,此刻的他甚至想当一个不顾大局的狭隘之人,回头一刀捅穿那袭立在飞檐下的湛蓝冕服。
明明是对方先在背后朝自己人捅刀,可自己却要捂着伤口为对方拼命。
这是什么狗艹的道理,这又是个什么操蛋的世道?!
“燕老头,等完事儿之后你要是不给我一个说法,这身飞鱼服老子就不穿了!”
王谢眼眸前掷,穿过呼啸的流弹和迸射的鲜血,似一杆利矛钉在戚槐身上。
后者脸上不悲不喜,平静的注视着他。
“连个叛徒都当不明白,真是个废物。”
王谢满腔的郁闷找到了发泄的目标,嘴上不再多言,只有用刀锋发声!
只见他伸手拔起插在地上的绣春刀,脚下步伐一步快过一步,直至拖刀狂奔!
“为直者,积于曲!”
奔袭之中的王谢抬手打了个响指,趴伏在肩头的七品息蜓郎奋力振翅,一股无形的立场冲向前方。
挡路的偃人被罩入力场之中,如同一具具操线木偶,身体关节不受控制的扭动,手中的枪口指向身旁的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