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墨微微一动,下意识抬起眼来。
姜盈画纤细白皙的指尖微微舒展,藕粉色的指甲逐步向下,拂过如墨的鬓角和下巴,轻轻地网上抬。
平心而论,如墨长的并不丑,是他的陪嫁小侍里长相最标志端正、也是最漂亮的那一个。
眉心一点孕痣,衬得额头饱满白皙,眉如远山之黛,眼睛清透漆黑,似星河一般澄静,唇如一抹朱砂润亮,即便用极其严苛的目光去看待他,他也算得上是唇红齿白,年轻漂亮。
以他的容貌及礼仪,即便是当个小县令的妻子,怕也是绰绰有余。
他是小侍,但毕竟也是高门仆役,十一岁那年被选为姜盈画的随身小侍之后,干的粗活也渐少了,不过他的掌心依旧留着粗粗的薄茧,不如姜盈画的指尖那般滑腻,一点粗糙也不曾有。
“........世子妃,”许是姜盈画盯着他的时间过于长了,如墨有些不安起来,捶腿的动作也渐渐慢下,漆黑的眼睫缓缓眨动,如同被打湿的蝶翼:“........怎么了?”
他看着姜盈画面无表情的模样,有些怕姜盈画突然反悔。
“.........无事。”
姜盈画收回手,扭过头去,声音淡淡:“今日晚间,世子在外会有一场应酬。他醉酒之后,我会派人邀请世子来我房中,你届时换上我的衣裙,在床上安静等他便是。”
如墨闻言一愣,随即马上反应过来,后退几步,叩首道:“奴婢多谢世子妃!”
“............”姜盈画扭过头去,不着痕迹地用帕子擦了擦脸,没有说话。
如墨知道他心情不好,想了想,又补充道:“世子妃有事再唤奴婢,奴婢等在外候着。”
姜盈画还是没说话。
如墨俯下身又拜了一下,然后才缓缓起身,后退几步转出门去,关上了门。
关门的时候,他隔着门缝,看到姜盈画用帕子捂着脸,整个人伏在小几上,脸埋在手臂上,肩膀颤抖,似乎是在哭。
如墨:“..........”他悄悄关上门,想着刚才看到的场面,默默转过头去,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他缓缓走到廊下,坐下,盯着脚下的海棠花发呆。
平心而论,他是想抓住这次机会,当上太子侧妃,脱离奴籍。
何况世子殿下确实俊美无比,能服侍他一回,倒也不亏,纵然只能做妾,对他来说,高门之妾,也总比寒门妻要好.......但尽管如此,他也没想过让姜盈画伤心。
他毕竟服侍了姜盈画快要十年了,和姜盈画的感情,说是奴仆太浅,说是亲人又太重,但总归......如墨不愿意姜盈画因为此事难过。
他的良心和利己欲在打架。
半晌,如墨只能轻轻一叹,没精打采地晃了晃双腿。
裙摆轻轻扬起,被风吹乱,就像他的心一样。
要不........要不还是算了吧.......如墨心想。
可是........一旦错过这次机会,他就再也找不到这般好的姻缘了........他.......不愿意一辈子为奴。
思及此,如墨咬了咬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轻轻摸了摸。
只盼望今晚之后,自己的肚子能争气点,早日为世子殿下生下个男孩或者是女孩,然后再将其过继到姜盈画的名下,让姜盈画做他孩儿的嫡母,这样.......或许姜盈画就不会如今天这般伤心了。
晚间。
应咨没有回来吃饭,姜盈画也托词身体不适,没有去前厅用饭。
他屏退下人,让如墨换上了他的衣裙。
“.........好看。”
姜盈画看着坐在镜子前的如墨,道:“竟比我穿着还要年轻美貌些。”
这话自然是假的,如墨当即站起来,惶恐道:“世子妃,奴婢........”“坐下吧,我再给你上妆。”
姜盈画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不容拒绝道:“届时世子殿下进了门,你不要出声。夜色漆黑,待他上床之后,你尽管照我教你的那般,服侍世子殿下就好。”
如墨毕竟是个未经人事的小双儿,被教了房事也难免紧张,闻言红着脸点了点头:“奴婢都记着了。”
姜盈画看他含羞待怯的模样,眼神一暗,半晌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拿出玉簪花棒,挑起胭脂,沉默地给如墨上妆。
算着时辰差不多了,姜盈画让如墨躺到床上去,给他盖好被子,又额外叮嘱了几句,才吹灭灯,走到门外,关上了门。
屋里很黑,什么也看不清,四周静悄悄的,如墨穿着轻薄如纱的裙子,身上盖着的被子是云锦蚕丝被,轻薄又保暖,盖住了他砰砰的心跳声。
他的鼻尖还能闻到一股水安息香和栀子花交缠在一起的味道,栀子花的味道十分香甜,甜的有些腻人,如墨服侍姜盈画近十年,知道这是双儿含珠期到来时,诱发男人欢好时,皮肤散发出的体香味。
姜盈画和应咨曾在这张床上颠鸾倒凤过。
一想到自己夜深时抱臂在门外听的墙角,如今自己也躺在了这张床上,如墨心中就有一种莫名的感觉。
他轻轻动了动鼻子,努力在空气里捕捉属于应咨的味道。
一想到世子殿下英武俊美的体格和容貌,如墨就忍不住悄悄红了脸,将脸埋进了被子里。
他心想,他一点不贪心的。
世子和世子妃那样恩爱,他并不想去抢应咨的心,他只需要替应咨生下孩子,然后将其过继到姜盈画名下.......这样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到时候,应咨和姜盈画依旧恩爱,他也能以世子侧妃的身份偏居在一方小院里,安安稳稳地过自己的生活,不必再为奴为婢,不必终日看人脸色惶惶不安,更不怕有日做错了事情,会被主人家发卖出去。
思及此,如墨又在心中,将姜盈画告诉他的事情事无巨细的回想了一遍,暗暗给自己打气。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门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如墨心中立刻警铃大作,赶紧抛掉心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屏气凝神,安静地等待应咨的到来。
门很快被人从外面打开。
风吹进来,月色将应咨的身影投在墙上。
应咨喝多了,身上全是酒味,扶着墙,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了几步,手勉强撑在桌上。
他感觉眼前的一起都是重影,只能按了按额角,用沙哑的嗓子含糊道:“杳杳,给夫君倒杯水。”
“...........”如墨心里紧张,躺在床上没应。
原因无他,是因为姜盈画叮嘱过他,无论应咨说什么,他都不能出声,否则就露馅了。
姜盈画的话,如墨不能不听,所以无论应咨怎么叫人,如墨都不出声。
应咨见床上的人不应,还以为姜盈画睡了,好脾气地再没出声,忍着头疼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紧接着便摸黑朝床边走去。
随着应咨靠的越近,如墨的心提的越高,他最后几乎是大气不敢出,躺在床上,任由应咨脱了鞋躺进来,顺手将他搂进怀里。
如墨身体一僵:“..........”应咨的胸膛温热精壮,贴在他后背的时候,属于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如墨瞬间就软了身子。
如墨只穿了一件齐胸的睡裙,手臂和肩膀处都是赤裸的,应咨凑过来,呼吸清晰地打在他的皮肤上面,让如墨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根本不敢动,只能由着应咨的大手掀开襦裙,从小腿往上摸,紧张地闭上了眼睛。
对于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他又是害怕,又是期待,但还未等应咨做到最后一步,身后的男人似乎就发现了不对:“........杳杳?”
身后的男人松开了如墨,坐起了身。
他身上的酒味很重,但语气却是清明的,没有含糊,疑惑道:“你是杳杳吗?”
如墨不敢吱声。
床帏被人掀开,应咨意识到床上的人似乎不是姜盈画,登时毫不犹豫地下了床。
如墨被迫“完璧归赵”,衣服都穿的好好的躺在床上,见状傻了眼。
他侧过头,看着应咨走到桌边,用内力擦亮了烛火,随即端着烛台往这里走来。
澄黄的烛火悠悠,照亮了他沉凝严肃的脸色。
如墨的心不由得打起鼓来。
他捂着被子,用力掀起,遮住自己的脸,下一秒,却被一只大手用力抓住被沿,用力往下扯:“你不是杳杳.........你到底是谁!”
被子被拉到胸前,露出如墨惊惧的脸:“世子殿下!”
应咨:“...........”纵然心中早有预料,但看到床上的人竟然是姜盈画的小侍时,应咨身形一晃,手中的烛台都差点没有拿稳。
他目眦欲裂:“如墨!?怎么回事你?!你家夫人呢?!”
“我,我不知道.........”看着应咨从未有过的难看的脸色,如墨心中有些害怕,抱着被子瑟瑟发抖:“世子殿下..........”“..........”应咨用力握紧烛台,闭了闭眼睛,随即转过头去,不再看如墨,声音都在抖:“你.........出去。”
如墨心凉了半截,坐在床上,看着应咨的背影,半晌还是狠了狠心,连滚带爬地从床上下来,跪在地上,猛地抱住了应咨的腰:“世子殿下,就让奴婢服侍您吧.......奴婢,奴婢可以做的很好的........”言罢,如墨就按照姜盈画教的,抖抖索索地仰头,去解开应咨的腰带。
应咨猛地抓住自己的腰带,被他的动作吓的又惊又怒,最后再也憋不住怒火,抬脚就踹了他一脚,再也装不下去温文和善的面皮,吼道:“滚!滚出去!”
他这一脚可没有受力,当心窝子踹过去,如墨被踹的倒在地上,只觉骨头都快断了,当场转过头,呕出一口血来。
许是屋内的动静闹的太大,门忽然吱呀一声,从外面被打开了。
应咨顾不上去管趴在地上吐血的如墨的死活,正心烦意乱,闻言抬头就想让人出去,但没想到刚掀起眼皮,就看见姜盈画此刻就站在门口,看着他。
应咨见状,愣了片刻。
他的视线落在姜盈画平静的面容上,心中的火蹭的一下,就冒了出来。
他用力握紧烛台,感觉自己的手都在抖,片刻后,他才用力深呼吸几下,忍着怒意道:“是你........是你叫他来的?”
姜盈画:“...........”他看了一眼坐在地上、面色惨白的如墨,半晌才道:“是。”
他反问:“夫君不喜欢吗?”
“姜盈画!你是不是疯了!”
应咨再也受不了,大怒道:“你怎么能未经我同意,私自就将人送到我床上?!”
“为夫君纳妾,为夫君绵延血脉、开枝散叶,本就是我作为正妻主母的本分。”姜盈画敛着眉,低声道:“若是夫君不喜欢如墨,我改日再挑个聪明伶俐些的,送到夫君床上。”
“.........”应咨简直快要被气晕过去了。
血猛地冲向大脑,应咨眼前发黑,捂着额头,踉跄几步,手中的烛台顺势掉落在地上。
原本明亮的室内很快就变的昏暗,姜盈画站在门口,只能看见应咨发黑的侧脸和用力攥紧成拳的指尖:“姜盈画,你真的是疯了!”
姜盈画眼前一黑,肩膀很快就被钳制住,像是鹰用爪牙按住了他,他的骨头忽然尝到了一股极其强烈的剧痛,伴随其中的,还有耳边的嘶吼:“你究竟知不知道,我根本,我根本不想要孩子,我不在乎孩子........我只想要你!!!!”
应咨用力扣紧的身体,指尖几乎要嵌入姜盈画的血肉里:“我只想要你!!!姜盈画!!!至于有没有孩子根本就不重要!!!我只要你就够了!!!”
他不是种马,也不是一只不分对象场合、与任何人都可以□□配种的公狗。
他是人,他有尊严,有选择的权利,他想要选择与自己心爱的人欢好,也只想与自己的心上人姜盈画诞下爱的结晶。
如果姜盈画不能生,那他就不要孩子。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一件事比姜盈画更重要。
看着应咨发红的眼睛,姜盈画眼神微闪、嘴唇微动:“可是.......我想要孩子。”